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 第26章 第 26 章

此时的基地总控室内，成将军坐镇指挥，正在抢修与莫比乌斯号之间的通讯。

莫比乌斯号核心系统发生故障，这是断联的第十五个小时，基地发送成功的最后一条指令是：“撤退。”

但是谁都知道，那里现有的飞船不能容纳所有人，并且，核心运维人员的撤离会造成无可估量的损失，上面有很多重要的设备和实验，关系着人类的未来。

由雅典娜号带回的样本，正在莫比乌斯号上进行分析，桑植带领大批专家做这件事，基地原也寄予厚望，希望对研发新的放射线材料有所帮助。

稳定运行了十五年的莫比乌斯号，却在这时出现建成后最大的故障，一旦动力平衡系统完全失效，几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如果这一切发生，那些为它付出一切，甚至牺牲生命的人，该用什么告慰他们。

人类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成将军已经在总控室站了整夜，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仍旧像鹰一样四处逡巡，良久，视线定格在大屏幕上，那里有莫比乌斯号传回的最后画面，桑植的身影糊成一团，只看得出他站得笔直，肃穆地看向镜头。

“尽最大可能完成任务。”桑植说完这句话，信号断了，画面定格。

成将军叹了口气。

有人前来汇报：“将军，宁州发射场和基地发射场均已准备就绪，随时派遣救援队伍，只是经测算，莫比乌斯号动力系统失衡，飞船难以着陆，我们正在密切监控，等待时机。”

成将军问：“通讯何时恢复？”

负责人回答：“通讯组加大了接收功率，备用系统也已启用，正在不断发送指令，还是连接不上。”

成将军不语。

“收到了。”这时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喊着，“他们说，正在准备撤退。”

很多人围过去，看那条简短的讯息，都暂时松了口气，那边也一定在不断地发送信息，至少证明现在是安全的。

成将军的双手立在身侧，沉着道：“组织敢死队，准备强行登陆。”

行动组负责人领命而去。

屏幕上的时针不停跳动，所有的人在与时间赛跑。送来的午餐是营养补充剂和水，成将军站着吃完，命令每个人必须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下午两点，基地观测到，四艘飞船脱离莫比乌斯号，飞往地球方向。

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将在地球时间下午六点，回到地球怀抱。

大家的眼睛都亮了，却无人欢呼，他们知道，莫比乌斯号上能用的飞船，只有四艘。

还留在那里的人，那些重要的设备和样本，仍然前途未卜。

空气更加静默。

地球时间下午两点二十分，莫比乌斯号上。

“上校，飞船已安全离开莫比乌斯号轨道。”林襄执行完桑植的命令，来到指挥部向他复命。

临时组建的指挥部在控制中心的一间会议室里，作为职级最高的人，桑植理所当然成为领导者人之一。

40小时前，空间站与地球的通讯出现问题，时断时续，通讯组第一时间进行抢修，一度排除故障。

22小时前，通讯再次断绝，动力平衡系统出现故障，空间站与地球的倾角小幅度改变，自修复系统启动，危机应对指挥部建立。

21小时前，修复程序暂停，空间站与基地艰难通讯。

10小时前，空间站收到撤退命令。

半小时前，载着技术专家和关键样本的飞船准备就绪，等待起飞的时间窗口。

10分钟前，飞船起航，安全脱离莫比乌斯号轨道，飞往地球。

听完汇报，桑植点了点头，收到撤退指令后，他们用三个小时确定了撤离人员名单，又用三个小时筛选出必须带走的设备和样本，461人乘坐两艘飞船，装备们在另外两艘。

四艘飞船达到装载的最大限度，空间站运维人员和基地工作人员全部留下，包括桑植。

在避人处，莫比乌斯号运维主任张乐陶悄悄对桑植说，倾角正在扩大，若自修复系统不能恢复工作，到达极限后莫比乌斯号会脱离当前轨道，为了火星基地，建议上校乘坐飞船返回地球。

桑植耐心听他讲完，淡淡一笑，拒绝了，反问他动力平衡系统的人工修复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乐陶如实回答，已经派出先遣队探寻故障点，因为风险巨大，在四艘飞船成功离开后才能尝试修复，一旦操作不慎，倾角会加速扩大，加剧危险。

桑植说：“我也去，放心，我了解过莫比乌斯号的所有构造，不会拖后腿。”

运维主任不解地看向桑植，眼中情绪浓烈，也许他是火星派。

桑植不得不解释：“现在，我们唯有自救，我必须为留下来的352人的安全负责，我走了，人心就散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神色复杂，最后还是说：“是，上校。”他即将去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忍不住回头，对桑植说，“桑植上校，庄惟闵中校是我的老师，许多年前，她带领我们建立起莫比乌斯号，还说过我们的下一步，在火星。”

他说完，没等桑植回答，走开了。

留下桑植站在原地，忍不住想，原来妈妈的莫比乌斯号，一直被和她并肩战斗过的人好好守护着，和总是仰望的自己不一样，她的战友在这里，从未离开。

此时此刻，桑植更没有离开的理由。

他会守护母亲挥洒过汗水和血泪，留下了母亲生命的，莫比乌斯号。

离开学校来到基地的第一天，母亲未竟的事业便成了他毕生的志向。

他会做到。

现在，飞船已返航，25人的抢修团队也准备就绪，与地球的通讯尚未恢复，倾角不断扩大，等不及救援了，莫比乌斯号上的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团队集结在指挥室，即将出发。

“我们有多少时间？”听完最终行动方案，桑植问抢修团队的队长，莫比乌斯号总负责人，林陌中校。

林陌中校既高且瘦，鹰钩鼻使他的眼神更显锐利，他说：“按目前的速度，再过五个小时，动力平衡系统会完全崩溃，倾角达到极值，莫比乌斯号会坠落。”

“坠向地球？”那将是地球的灾难，桑植问，“逃离系统呢，还能用吗？”

林陌说：“如果行动失败，在到达洛希极限，空间站被地球引力捕获前，我们会启动逃离系统，到时，整个空间站会朝地球的反方向飞去，飘向太空。”

桑植严肃地问：“到时候，怎样保证逃离系统能正常使用，谁负责启动它？”

运维主任说：“逃离系统独立于主程序，需要手动触发，已经检查过，它一切正常。上校，我不参与抢修行动，如果失败，我会在坠落前启动它。”

他的语气平静，但所有人知道，逃离系统一旦启动，空间站的所有人，再也回不到地球。

在太空里漂流，再也无法回家。

“我会带你们回家。”桑植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地球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家人在那里，我会尽我所能，带你们回家。”

一旁的林末中校点了点头。

一时间，许多灼热的目光投向桑植，他却选择把话说完，声线平直，不带感情：“但，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也是死得其所。”

“我相信，诸位早就有牺牲的准备，身处乱世，生命本就如此脆弱，如果我们回不去，地球上会有我们的纪念碑，我们正在书写的，是自己的墓志铭。”

“准备好了吗？”

桑植扫过在场每一张沉静的脸，没看见一丝一毫的退缩与犹疑。

无需慷慨激昂的陈词，勇士们想要活，却更不怕死，他们只是回答：“准备好了。”

队员分为两队，一队尝试恢复自修复程序，一队进入莫比乌斯号动力平衡系统的中心，接手先遣队的工作，尝试手动解决故障。他们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对工作的分工也已明确。

桑植将进入动力平衡系统中心，行动路线图和他的记忆相同，要经过一条狭长的通道，站在入口实际看来，那里只容两人通过。

入口已经打开，穿戴好装备，桑植对林襄说：“你唯一的任务，是紧跟运维主任，确保逃离系统正常启动。”

助理点头称是。

“林襄，这是命令，无论我们是否找到解决办法，一旦到达临界值，你必须确保逃离系统开启。”桑植补充，“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是，上校。”林襄摸了摸腰侧的配枪，他知道，上校担心有人的求生欲太过强烈，另生事端。

求生是任何人的本能。

“我会完成任务。”林襄目送桑植进入地下通道，消失在自己眼前。

行动开始了。

很多人围在通道周围，都是默默地，没发出任何声音。

太安静了，林襄突然觉得时间停滞在此刻，平静得仿佛危机并不存在，他不禁抬头四处看，透明的屏障外是宇宙无尽的深黑，蓝色的家园却是看不见的。

还能回去吗？

还有没有机会去守护火星基地？

四年前，失去此生所爱的时候，他以为余生只剩孤独与漫长，此刻，他却只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再一次沉湎于回忆，犹如置身幸福。

死亡，对他来说早已是不可怕了，他只是遗憾，他们的过去不会再有人记得。

人群里，运维主任转身要走，林襄从回忆里挣脱，跟在他身后。

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入口，他是如此盲目地相信着上校，一定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