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看着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浮现怔忡神色,顿了顿,报上自己住的小区,告诉他从东门进,在门口等就好了,里面不太好停车。
春日上午,阳光明媚,不冷不燥的风拂过手臂,让人心情轻快。
郑希文在小区门口等了两分钟,等到熟悉的车,绕去副驾驶,拉开车门,坐进去。
宋律齐今天穿了件POLO衫,外头一件深色防风外套,长裤也是运动款。
郑希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薄款运动长裤,“所以我们今天是去干嘛?”
“骑马。”
“骑马?”
马场距离郑希文租住的小区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
这地方占地面积不大,挨着别墅区,另一面不远处是海滩,环境清幽僻静。
在泊车区停了车,不远处是个二层的洋房建筑,一个年纪稍长、长相漂亮的女人从建筑里出来,跟两人挥了挥手,走过来,“我是这里的主理人,姓何,可以叫我何姐。二位有预约?”
“朋友在里面。”宋律齐说。
“杨老板的朋友?他在马舍,我带你们过去。”
宋律齐点头致意。
经过一段林荫道,何姐指着不远处的方形建筑说那里就是马舍。
郑希文眯眼看了看,又向别处张望。
“怎么了?”宋律齐问。
“想去洗手间。”
“洗手间吗?可能有点远,在那边,我带你过去。”何姐说。
见郑希文看过来,宋律齐示意,“去吧,等会儿直接过去。”
杨兆北正和教练一起给自己的马穿马鞍,听见动静,回头看过去,先是打量了宋律齐,随后偏头往他身后瞧,“你接的人呢?”
“洗手间。”宋律齐走近。
“哦。Jocob在你右手边,不换衣服了?”
“不换了,随便玩玩。”
不远处有说话声渐渐靠近,杨兆北:“你说怎么有些人只看背影就知道肯定是美女。”
宋律齐在跟Jocob互动,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闻言慢悠悠抬眼看过去。
这几人里只有一位女性,已经换了马术装备,手里牵了匹马。
杨兆北自来熟,不装马鞍了,扭头打招呼。
姚瞬一回头,却朝杨兆北身旁的人微笑,走过来道:“宋总,这么巧。”
宋律齐跟她寒暄几句。
姚瞬一被同伴叫走,杨兆北凑过来:“这个姚小姐有点意思。”
年轻,气质上佳,长了张不近人情的清冷美人脸,性格却不是这样。
宋律齐收紧脚蹬,将马鞍递给教练,没去看杨兆北,懒声道:“人还没走,给你机会呢,不把握一下?”
“哪是给我机会啊。”杨兆北笑得暧昧,“她朋友都去室外马场了,她在这耗着,等谁不是很明显吗。”
宋律齐不答,杨兆北继续道:“就算不深交,消遣一下也可以啊......万一人家是隐藏大佬呢,好风凭借力,送你回北都。”
前半句真心,后半句纯属扯淡。
宋律齐没听见似的,站在马匹身侧,将肚带一端穿过汗屉的布带,系到鞍子的第一根皮带。
系第二根带子时,他忽然停下动作,语气郁闷:
“我现在只能靠卖身翻身?”
杨兆北嘿嘿一笑,笑容旋即僵住,变成惊讶,“希文?”
郑希文挥手打招呼,“好久不见。”
杨兆北看了看宋律齐,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宋律齐扭头看过来,“弄完了?你先过去。”
杨兆北应声,牵马去散步。
何姐过来,宋律齐问她这里有没有适合初学者骑的马。
“当然有,要跟我去看看吗?”
宋律齐将没装完的马具交给工作人员,郑希文同他一道跟在何姐身后。
何姐在马舍其中一间停下脚步,展示身后的小棕马。
“她叫Doris,四岁半,温血马,性格非常稳重,适合刚开始接触马术运动的人。”
Doris身高偏矮,淡黄色长睫毛显得眼睛温柔。郑希文眼里闪烁好奇与探索欲,不由自主伸出手,又放下。
她抿唇,看向宋律齐。
“一般第一次跟马接触要从颈部或背部开始,Doris温顺,可以摸摸她的脸颊。”
郑希文照做,刚开始还很谨慎,见Doris安静地任她抚摸,动作渐渐变得大胆。她忍不住扬唇,笑得傻气,像个孩子。宋律齐不忍直视,看向别处,却也没忍住勾起唇角。
何姐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几次,笑问:“郑小姐需要教练指导吗?”
郑希文摇头,“不用,谢谢。”
何姐点头,手机响起来,她去接电话,“我就在这附近,也有工作人员,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叫他们。”
何姐走出去几步,听到身后女声轻声:“宋律齐......”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去,手机持续响铃,身后的人疑惑地看过来,她回神,笑了笑,快步走开。
宋律齐找工作人员给Doris装上马鞍,教郑希文基础坐姿、握缰绳的方式、如何在马背上保持平衡,牵着马带她走了两圈。
Doris跟着他的脚步,马蹄踏着石板路,哒哒声轻快优雅,郑希文盯着他握着领绳铁环的手,轻声唤:“宋律齐。”
“嗯?”
“你为什么要卖身?”
她刚才回来时听到他那句话了。
宋律齐回头看她,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想让我卖身么?”
她摇头,“不是。”
他笑了笑,看向前方的路,挺随意地丢了句:“那听你的。”
郑希文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她清楚自己只不过想找一个情绪的裂口。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身前这个男人,像潭平静泥沼,让人陷入对迷恋的恐惧。
-
马场里转了几圈,宋律齐问她要不要去海边,她说好,经过一段松林里的羊肠小道,靠近出口光源,眼前豁然开朗。
这时才发现这里其实就是童话城那片海滩,有个曾经拍过很多童话短剧、如今门可罗雀的城堡建筑群。
郑希文骑得很慢,不好意思叫宋律齐□□那匹英姿飒爽的马慢吞吞等自己,她小心地下马,说休息一会儿,叫他不要管自己。
宋律齐看向海岸线对面的灰色城堡,“我骑到那儿就回来,二十分钟。”
郑希文点头,目送他两腿夹着马肚,略微躬身,松弛地随Jocob起伏,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蹄印。
另一个方向哒哒声急促,不等她看去,已从旁经过,咻声冲破空气,追上前面那匹黑马。
郑希文略微歪头,凝望两个人离开的方向。
这沙滩一面迎着景区建筑群,纵深出去是松林,被河流入海口截断后,对面是滨海居民区。
海风清冽,风景荒芜僻静。
Jocob踏着轻快步,宋律齐握缰,有一搭没一搭跟姚瞬一闲聊。
她是商业合作伙伴,半个朋友,他向来不介意多个朋友。
虽然这个时候他没什么交朋友的心情。
“.......你觉得呢?”姚瞬一笑问。
宋律齐回神,将话题抹了过去。
话题暂且搁浅,姚瞬一笑着表示不在意,她扭头看着旁边的男人,他骑在马背上的姿态端正,肩膀松弛,谈笑风生亦滴水不漏。
姚瞬一很想知道这种男人成为裙下臣会是什么模样——尽管他明显在拿捏分寸。
两人策马跑步到沙滩尽头,她给崖岸的城堡拍照,回头看他,“不拍几张吗?”
宋律齐绷住缰绳,稳住身下散漫散步的Jocob,“这建筑么?”
“海边、崖岸,荒草从里的废弃城堡,不喜欢吗?”姚瞬一说,“好吧,也许女孩会更喜欢。”
姚瞬一余光注意到他举起手机,又放下,似乎说了句她早见过这个。
她张了张嘴,没有问出口。
返程途中,姚瞬一感叹这个马场综合素质不错,应该早点过来的,又聊到北都朋友那里也有两匹不错的马,叫他一定去看看。
宋律齐说有机会。
姚瞬一:“该吃饭了,你有安排吗?”
宋律齐略一抬颌:“朋友在那等你呢。”
河流入海口浅滩对岸有几个牵着马的身影。
“晾了他们一上午,这会儿肯定不带我了。正好,朋友给我推荐一家酒吧,离这里不远,不如一起喝一杯?”姚瞬一歪头看着他。
宋律齐轻笑,眉眼温柔,“不巧,智齿发炎,有人特意叮嘱不让喝酒。”
这温柔显然不是姚瞬一的,她脸色微变,握紧缰绳,忘记伴随马匹的动作,速度降下来。
两匹马一前一后渐渐靠近,郑希文骑在Doris身上,这方向阳光强烈,她抬手遮光。
宋律齐身后的女人很眼熟,走近后她才认出是科诺那边的人。
宋律齐翻身下马,牵Jocob走近,问她怎么了。
郑希文微赧,“刚才有教练路过,我请他帮我上马......下不去了。”
宋律齐偏头看了看她脚底的马镫,张开手臂。郑希文微讶,他抬颌示意她下来,勾手道:“手给我。”
她顿了顿,把手覆上去,宋律齐握住,带她向下俯身,随后错开手掌,向上走去,郑希文略有失重感,抓住他的手臂,他扣住她的腰,低声安抚,“稳着呢。抬腿就行。”
郑希文就这么被他抱下来,落地不稳,是扑在他怀里的姿势,嗅到淡淡的的木质冷调香气。
宋律齐扶她站稳,她朝他身后的姚瞬一看去,后者没有下马,只跟她打了声招呼,借口朋友来电话,匆匆离开。
她盯着姚瞬一离开的背影,看着对方趟过浅滩,溅起翻飞的白色水花,“经常有这样跟你示好的人吗?”
宋律齐看着她,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很好看。
“那你应该也不缺挡箭牌。”
“挡箭牌有什么稀罕。”
是啊,有什么稀罕的。
郑希文背起手,低头踢了踢脚下的沙。
“就只想做张挡箭牌?”
郑希文抬头看他。
宋律齐笑着接住她的视线,手掌有一搭没一搭抚摸Doris的脸颊,似乎并不追究她的答案。
手机响起,响了好几声,郑希文恍然发觉是自己的电话,匆忙接起,“喂,蔓蔓......我忘、好,我等下过去......嗯,好,拜拜。”
挂断电话,她吐了口气,抬头看他:“一起吃饭吗?”
-
面馆开在卫大东门大街,中午有许多学生过去吃饭,好在提前预定了位置。
店面是简单的日式风格,店面不大,角落有空座。
两人坐下后,老板娘蔓蔓上来送水,她跟郑希文熟识,所以放得开些,瞄了眼对面的宋律齐,悄悄问:“男朋友?”
郑希文笑说:“朋友。”
点单时,郑希文向宋律齐推荐:“这里的豚骨面是招牌。”
宋律齐倒是不挑,菜单看也没看:“那就来份豚骨面。”
“两碗豚骨面,再来份金枪鱼沙拉。”郑希文对蔓蔓说,“两碗面都不要葱丝。”
面和沙拉很快被送上来。
郑希文大快朵颐,注意到对面的人不大动筷,胃口缺缺的模样,她意外,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他的忌口喜好,“不合口味吗?”
宋律齐抬手指了下脸颊,“发炎。”
早上开始隐痛,并没在意,上午吹了阵海风,痛感持续到现在,不算强烈,只是不留喘息的空隙,让人提不起胃口。
郑希问文:“时间还早,慢慢吃。要不要换点软烂的食物?”
他摇了摇头。
-
吃过午餐,宋律齐开车送她回家。
到了楼下,她解着安全带,看向他身侧窗外的单元楼,“我家里有消炎药和冰袋。”
宋律齐偏头看她。
“稍等一会儿?”
郑希文推门下车,快步走向单元楼。她一口气爬上四楼,插钥匙拧开门,收拾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下楼。
汽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宋律齐已经下车,站在佛玉兰旁边。他身材高挑清越,单手抄着兜,花期将尽,脚下踩着满地凋敝的花瓣。
注意到身前有人,他抬起头。
郑希文注意到他指间捏了个烟盒,食指托着,中指抵住侧边,轻推,方盒旋转。她莫名有种眩晕感,低头定了定,从纸袋里拿出一盒甲硝唑,递给他:“我想看你抽烟。”
没见过叫智齿发炎的人抽烟的人,宋律齐不信这是她的本意。
他接过药盒,“你上楼是去拿消炎药还是发炎药?”
拆封过的药,铝封里少了两粒。郑希文笑着提醒:“消炎药,甲硝唑和头孢克肟。这个一次两粒。”
“你智齿发炎的时候也抽烟?”
“我不会抽烟。”
宋律齐捏着胶囊包装,垂眸看着她,眼底是荒唐引发的笑意与探究。
郑希文把瓶装水拧开,递过来,抬眼看他,笑说:“而且抽烟会加重炎症。”
宋律齐:“......”
在这等着他呢。
宋律齐将药片倒入口中,仰头吞了口冷水,然后将水递还给郑希文,接过她给的另一份胶囊。
郑希文刚才是故意挑衅,察觉他不爽,抿了下唇,看向别处,“你知道海棠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他挑眉。
郑希文竖起两根手指,“只抽两口,两口就掐。”
无害且过瘾。
宋律齐一怔,随后忍不住别开脸,舌尖抵了下发烫的后槽牙。
觉得她活得荒诞。
郑希文并不介意他笑意里的奚落,“你可以试试。”
宋律齐乜她一眼,又一眼,把药盒和瓶装水塞回她手里的纸袋,两指勾住细带。郑希文掌中重量骤然消失,袋子被他搁到一旁车顶。
宋律齐单手推开烟盒,磕出一只,递到唇间咬住,掏出打火机点燃。
郑希文后退两步,回头看了看,侧身倚住他的车。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隔着一片不讨喜、也不难闻的苦涩烟雾,她觉得他很遥远,而这场景莫名熟悉,像在梦里见过。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宋律齐知道她在观察自己。
从刚才开始,她不再说话,此刻重心靠着汽车,站姿松懈,完全不似平时玩乐的嬉笑怒骂,也不是上班时的麻木温顺,脸色只有认真和平静。
认真、平静地观察他。
宋律齐吐了口烟,蓦然打破沉默:“手机呢?”
“手机?”郑希文下意识看向车内。
“你的手机。不用拍张相片儿?”
经他提醒,她想起上次,略显不满,嘟囔道:“不是不让拍吗。”
宋律齐勾唇:“现在心情不坏。”
郑希文却摇头,抬手指自己的脑袋,“记在这了。”
宋律齐稍有顿挫,抬眼看她,笑意更深。
就在这个瞬间,觉得一直端着挺没劲的,她都玩得起,他凭什么不呢。
郑希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午后三点、浓到模糊的阳光映在他身上,已经看不清指间明灭的火光,他袖口半挽,金属腕表熠熠反射光线,肌理曝在光下像透明的橘色玻璃。
玻璃转动,是他掐灭了烟,两步走近,从光下步入阴影中,让她看清了他眼梢那点模糊的、深情的温柔笑意。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宋律齐笑着,视线下移,午后橘灿的辉光同样洒在女人面庞上,肌理清透细腻,睫毛很浓,像把小蒲扇。郑希文知道他的目光着落点是自己的唇瓣,呼吸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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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