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烙印 第3章 老圪山林03

葛晴没敢动。

浑身的血流早在听到“黑影“两个字时，就在顷刻间冲上大脑，耳边一时嗡嗡作响。

什么黑影，别是那个黑影……

这会儿真听不得这两字。

夜风混杂着雨水拍打在两人脸上，头发紧贴脸庞源源不断地向下淌水，但谁也没空管。

葛晴伸手摸进裤子口袋，握住仅剩的一点铁砂，发动能力蓄势待发。

管他三七二十一的，要真是那诡异追上来了，就认命，只是认命前，她还得再拼一把！

双腿发力，带动身躯猛地转过身，手中紧紧攥着烧红的铁砂也同时随着她转身动作，如天女散花般被狠狠地撒了出去。

不过撒了个空。

身后除了树就是草，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什么情况”

“哪有什么黑影……子辉，你刚刚的表情真的把我也吓得够呛。”

石子辉脑袋还在发懵，看到那个黑影的时候，他连自己的死法都“看见”了。

不是诡异追上来了就好。

意识到这点，他的呼吸回归正常，氧气重新涌入肺腑，麻木的四肢也开始恢复知觉。

不过，既然不是诡异，那他看到的一闪而过的黑影会是什么呢？回想起来，确实体型小很多，而且，消失的方向好像是朝右上方。

见他还在纠结，葛晴双手用力捏住他的肩头，使劲向上一提：“别想了，甭管有没有那个黑影，当务之急是赶快出发。”

“我找到山洞了。”

……

山洞所在之处离他们不远。

葛晴负责警戒并开路，石子辉的情况也好转许多，喷剂药效很给力，他已经能不依靠任何搀扶自己行走。

虽然速度很慢。

快抵达时，发现山洞附近有一条细浅的溪流，但因为暴雨的关系，水流变得湍急，且水底铺满碎石十分硌脚。

跨过时，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脚下一滑摔进去，

葛晴比照着电子地图，抬手朝斜前方一指：“棒，我们到了，就在那团绿藤后边。”

山洞洞口相当宽敞，方便两人进出的同时也相当隐蔽，算是不错的休整据点。

简单清理了下洞内的枯枝和石块，收拾出个大概后，早已累够呛的两人纷纷席地而坐。

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肌肤上，每一寸布料都吸饱了雨水，沉重而又黏糊糊。

但好在终于不用再继续淋雨了。

之前清理出来的枯枝刚好用来生火，葛晴一通忙碌完，两人围坐在火堆边，身体渐渐回温。

久违的舒适环境让她的脑袋突然开了窍，她突然意识到个荒谬的事情。

自从江伟不在了，大到寻找山洞、和诡异对抗，小到生火，事事都是她一人在做，简直是个老妈子保姆。

石子辉是膝盖受伤了，但脑子没有受伤、手没有、嘴也没有……

葛晴不是擅长管理队员的那种队长，议会高层让她带队是看中她作战经验丰富，实力足够且性格坚韧，可现在她不免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对待队员过于宽松，才会让石子辉不像一个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队友，而更像是一个需要别人帮他擦屁股、需要照顾的小孩。

印象中，他以前不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丢给别人干的年轻人，当然，他才入队一个月，她并不十分了解他。

也许刚开始他还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所以表现得比较积极，那现在会这样，是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讨好”的必要了吗？

葛晴陷入沉思。

这是她身为队长，在识人、监督和领导的全方面失误。

她长久的沉默引起了石子辉的注意。

一个本就做贼心虚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扰他那颗“敏感”的心。

他偷偷用余光观察葛晴，见她眉头紧簇，明显在想什么严肃的事情，心里不免慌乱起来。犹豫再三，他终是按捺不住，试探性地问道：“晴姐？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回过神来，葛晴意识到自己沉默过于久了，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

整个任务行动确实有太多纰漏。葛晴捏了捏眉心，如果能活着离开老圪山岭，她必须好好反思自己，重整团队。

但现在要思考的，是怎么安全撤离。

石子辉见葛晴听到问题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自己，心中愈发惶然，回忆之前的对话，又自觉没出什么纰漏，不至于让她对自己生疑啊…….

“子辉，我也想参考下你的意见，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嗯？我，我觉得吗？”

有些意料之外，石子辉作沉思状，片刻后答到：“我只是非正式驱逐师，对上那个诡异没有任何胜算；晴姐你虽然很强，但是硬碰硬我们不占优势。我们，是不是留在这里养精蓄锐比较好……对啊！”

他有些激动：“它只在夜里出现，我们只要坚持到天亮就行！”

葛晴没有马上反驳，只略一点头，正准备接过话头。

石子辉突然双手在空中猛然一挥，嘴唇紧抿，眼中浮上焦虑和恐慌：“不，不行。不能一直躲着，如果被诡异找到，这山洞我们连跑都没处跑！”

“怎么办，晴姐。我们不会进死局了吧，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

葛晴问石子辉的意见，一部分意在锻炼他，另一部分则是想考察他的决策能力。

可他给的答卷，实在是让葛晴心中叹息。

他是一个有想法的聪明人。但他太容易慌张，太懦弱了，一旦遇到危险，落入下风就大失分寸。

她抬手抓住石子辉还在空中乱挥的手臂，按回他身侧，语气平稳沉静地道：“子辉，你说的有一点没错，我们确实打不过。但，我们不一定逃不掉。”

“逃得掉吗……怎么逃。”

……

火还没能烤多久，身上的衣服仍有点半湿不干的。

暴雨没有停。

豆大的雨也不知是怎么穿过月光都透不进来的树叶缝隙，到达地面的。

石子辉脑袋上披着件从背包翻出来的外套挡雨，拖着左腿，拂开挡路的枝条，满脸警惕在林中略带蹒跚地行走。

他手里拿着一叠金属信标，这是葛晴给他的警戒圈信标，也是她所谓的“能逃掉的方法”。

信标只要往地上一插就能和一定范围内的其他信标相连，自动形成警戒网。优点是插标无需非常精准，例如不一定非要一个完美的圆才能运作，只要所有信标能连接上并形成闭环即可。

这套警戒网专为「诡异」设计，一旦有诡异通过，会立刻响起报警声。

葛晴和他两人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个“半圆”的信标搭建，算算时间，葛晴应该快完成了，毕竟她没有受伤。

一边计算着信号距离，一边往地上插信标，石子辉嘴里“啐”了一声，忍不住自言自语地抱怨：“真会使唤我，腿都受伤成这样了还分给我一半信标，那我不肯定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搞完？！”

他不住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从黑暗中跳出来袭击自己。

“该死……要是这时候诡异来了，那不是死定了，可恶的老女人，分的什么活。”

虽然嘴上骂得脏，但他不敢耽搁，努力加快步伐以最快的速度插完了手头所有信标。

最后一个信标插入泥土中时，所有的信标在同时发出微弱的荧光，标与标之间延生出的线段将它们连接了起来。

警戒网成型了。

荧光没有一直亮着，它们于片刻后悄然熄灭，警戒网也成功地隐匿于黑暗中。

……

回到山洞处，葛晴果然已经回来了，石子辉心中冷笑，觉得她太过于苛待自己。

但和“上司”相处么……

他面上扬起无害纯然的微笑，向葛晴汇报：“晴姐，信标都插好了，也确认警戒网搭建成功。”

“做得很好，辛苦了。” 葛晴面露赞扬，她招手示意石子辉坐到火堆边：“快来，别着凉了。”

虚伪。石子辉依言坐下，心中却不忿。

“警戒网和山洞的半径，大约在50米。我观察了诡异的移动速度，从警报响起到它追到山洞处，大约需要10秒。”

“这10秒，就是我们逃跑的关键，我们也只有这10秒。警报一旦响起，就朝响起方向的反方向跑，和我一起，千万别跑散了。”

信息量有点大。

说实话，石子辉听完什么都没记住，他不想记。因为他满脑子都被“10秒”这个时间给占住了。

深吸一口气，压制突然上头的火气，他感觉自己委屈、愤怒、上当受骗了！

被骗着跑到乌漆麻黑，下着暴雨的危险山林里，冒着碰见诡异的风险，插了那些个没用的信标！

10秒的逃生时间，这葛晴逗我玩呢？！这怎么逃？！

这能逃得掉？！

所有即将爆发的怒火，在石子辉触及葛晴沉静凝视他的眼神时，哑了火。

打不过。

他和葛晴的实力差距是天堑，他不能反抗她。

至少表面上不行。

努力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石子辉应道：“知道了晴姐，10秒，我记住了。”

他坐到火堆边，温暖的火光烤不暖他恐惧发寒的心。

警戒网靠不住，他不想死，得再想个办法……

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江伟在最后时刻递给他的储存卡，看到这个能让他心情好一些。

至少出去以后还能拿到一大笔报酬，如果另一拨人没他们快的话。

嗯，应该不会比他们快。

石子辉拿着储存卡，在手里反复把玩，同时暗暗盘算起有什么办法可以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这是什么？”

被石子辉手上的动作吸引，葛晴凑上前好奇道。

石子辉还在想自己的新计划，话没过脑，下意识答道：

“储存卡啊。”

葛晴闻言愣住了。

思绪紧急回笼，石子辉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了什么。

葛晴站起身，身体映着火光投下长长一条阴影，面部背着光瞧不清神情，语气难辨喜怒：“这是怎么回事？”

“摄像机的储存卡怎么会在你这儿，我以为，应该跟着设备包一起丢了。”

石子辉觉着自己嗓子眼像生了锈的齿轮，卡哒哒地不转了，想说点什么就只能发出“嗬嗬”的怪音。

他这是怎么了，快想，快想出个说辞来，不然就完了。

“啊…..储存卡，卡是江伟哥递给我的！他一开始是和我并排跑，后来才落到后面去的。”

“之前我没提过储存卡吗？哎，抱歉晴姐，被诡异整的太紧张，没空想储存卡，要不是刚刚摸口袋，真的都忘了……”

葛晴还是站在原地，她没有开口，没有出声，也没有动手。石子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信了没有。

“晴姐……？”他试探地喊了声。

山洞空间小，火堆烧得旺，衣服快干透了，人也烘得浑身暖洋洋的。

可葛晴的沉默，让他莫名感觉浑身凉透了，发自灵魂的那种。

她终于应了：“……这样，我知道了。”

“啊！嗯……”

“子辉啊。”

“嗯？”

“江伟他，确实是因为背包太重，才会在给了你储存卡以后，逐渐体力不支落到后面。因此摔倒的时候，才会离你很远吧。”

这确实都是他之前说的话，葛晴原来记得这么清楚……

石子辉来不及多想，他点头应是：“对啊，晴姐，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你别多想。”

葛晴的神情在阴影下看不分明，可这一刻，石子辉看到她咧嘴笑了，笑得很夸张，夸张到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看到她的笑。

“我只是……这张卡让我想起他，突然有点感伤，在想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他，最后的时刻……”

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沉默。

坐回火堆旁，平静地烤火，瓢泼的大雨哗啦哗啦。

外头的雨应该要再大一点，葛晴想，这样才能盖住我心里的这场雨。

她信了石子辉的解释？

她信个鬼！！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她背在身后的手掌，早已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

寒意在头顶盘旋，心中如擂鼓狂击暴雷轰隆，头皮阵阵发麻，她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

江伟的死可能，不，大概率和石子辉脱不了干系。

其实在这之前她都是相信石子辉的，毕竟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队员。

可刚刚那些……让她心中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因为这其中有一个致命的矛盾。

江伟会一直背着设备包是不想舍弃这些天辛苦调查的素材，所以才会在生死逃亡时也苦苦坚持。

而这也正是问题所在。

在他已经特意把储存卡交给石子辉保管的前提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会继续背着背包？让这个重量拖累他，拖累到落后石子辉很远的时候才决定扔掉？

她和江伟太熟悉彼此了，多年的搭档不是说说而已。

江伟看着人高马大，憨厚不聪明，实际为人果敢善于灵机应变。

那样愚蠢的决策，绝不是他能做出来的......绝不是！

她也担心过是不是石子辉表述有误，自己错怪他了，因此特地强调“给了卡以后”、“逐渐体力不支”、“离你很远”等关键节点，再次问了一遍。

如果他真是不小心说错了，应该能意识到并纠正。

可他……还是一口咬定没错。

......已经无法再信任身边这个仅剩的队友了。

必须提高警惕。

她告诉自己。

否则内忧外患，老圪山林恐成埋骨地。

女主在第四章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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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圪山林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