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竹林中,残阳浸染,一抹青衣持剑穿梭其中。
挑叶破空,剑意凌然。
那人眉间一抹嫣红花迹,眸中泛冷,仿佛万物于他掌间任其揉搓,端得一副俊朗公子样。
但藏匿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的姜竹却知道,这人是一位女子,且容颜昳丽的女子。
但你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姜竹叹了口气,糟心事不想也罢。
是的,不久前,她穿书了,穿到了一本大男主文里,从法治时代一脚穿到了这男尊女卑据说女子无法修行的世界,从正直青春的大学生遥遥一变成了这据说短命的炮灰身上。
穿来的那天,姜竹非常平静,躺在床上安静了半天,随后起身到茶桌前一掌将它劈成了两半,把旁边的侍女吓得花容失色。
想到这,姜竹弯了弯眼睛,面前却突然起了一阵风,远处一把剑裹挟着竹叶,嗖地直抵她面门。
姜竹一动不动,气定神闲,等到剑稳在她眉心前时,才伸出手点了点,笑道:“纪予初。”
面前之人不为所动,依旧持剑指着姜竹,冷声纠正道:“纪熠。”
姜竹摇了摇头,笑意盈盈:“这名字不适合你。”
纪予初一点点握紧剑柄,眼瞳里幽深如潭,随后骤然将剑偏移了方向,直挺挺地插进了姜竹身后的竹子里。
风呼啸着厉害,竹林里一时惊起鸟叫。
姜竹甚至没有眨眼,就这么看着面前冷漠的人。
这人比姜竹矮了一个半个头,姜竹垂眸看去,看见了她浓密的睫毛。
纪予初冷漠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竹偏了偏头,发丝倚上了旁边的剑,朦胧地听到了剑意嗡鸣的声音。
纪予初在问姜竹怎么知道她女子身份的,毕竟原文里她这位天才剑修可是隐瞒得很好,到死都没有暴露。
而如今,姜竹却成了那个变数,这人恐怕表面镇定,实则心慌得想将她抛尸。
“可能因为我是女人吧。”姜竹说,“这宗门全是男的,只有你不同。”
话音刚落,面前之人持剑的力道渐渐松了点,冷漠的语气也稍显平和:“是吗,哪里不同?”
竹叶在顶端摇曳,姜竹眨了眨眼,顺着风声小声道:“你好香啊。”
“……!”
纪予初猛地拔剑后退,睁大眼震惊地看着姜竹:“……你!”
见这人瞳孔乱颤,手握着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那副清冷样此刻已变得满脸通红怒不可言,姜竹没忍住偏头笑了起来。
斜阳透过重重竹叶,洒在她的头顶,身后的竹子不堪重负,吱呀一声,倒了下去。
尘土飞扬,沾在了她的衣衫,姜竹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说:“别生气。”
纪予初踉跄着后退一步,瞪着姜竹,仿佛如临大敌。
望着那人手中嗡鸣的剑,姜竹缓下声音,好声好气道:“别气别气,我错了,刚才确实有辱斯文,放心我对你没意思的,毕竟我也是女人,是吧?”
谁料这话却让刚才还面红耳赤的少女措不及防怔在原地,眼里的怒意渐渐消散,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姜竹。
空中万物渐渐沉寂,光线也暗淡了下来。
母胎单身十九年的姜竹不具备优秀的侦破能力,但似乎从纪予初眼里看出了一丝迷茫,于是她对着这迷茫挑了挑眉,问:“你打算这样看我多久?”
发愣的人像是被这话唤醒般,骤然醒悟了过来,手紧紧持剑,眼眸又泛冷,纪予初逼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掌门之女,”姜竹笑着提醒她,“去哪都可以。”
纪予初常来这里练剑,但她不知道,这片竹林是掌门为他妻子所种,妻子去世后,便荒废了下来。
至于姜竹为什么知道呢?
那是因为她在穿来前,还经历了一个空档期。
在那个空间内,一个声音告诉她:
【你将去往书中世界,拯救命定之人的性命。】
姜竹懵逼地望着这全是白花花的世界:“……”
什么玩意儿?
姜竹当时十分理智地问:“你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没理,自顾自cue剧情:
【此书名为《我靠无情道飞升成仙》,男主谢渊因夺纪予初骨髓成功飞仙。】
姜竹:“……”
【纪予初死后怨念过重,导致世界将亡,故选中宿主姜竹进行拯救。】
我靠无情道飞升成仙??
姜竹深吸口气,说:“我连这书都没看过,怎么拯救?”
等等,我说要救了?
【已将文字转为数据,正在传输至宿主姜竹。】
措不及防接收到一本大男主文的姜竹:“……”
她细细品尝了一下这本书,然后把她雷得外焦里嫩。
又觉得被夺骨髓的纪予初实在是惨,而且来都来了,姜竹只好认命。
离开那片空白之地的最后一刻,姜竹猛然想起什么,问:“要是我没有完成呢?”
那片空间停顿片刻,答:【宿主成为原文“姜竹”,因病早死。】
姜竹:“……”
思绪飘回,姜竹望见这人已经错开了视线,不再言语,衣袂一翻,转身将离。
这离去的背影十分清冷,沉默一时蔓延在竹林里,姜竹只听见鞋底与泥土的摩擦声。
“纪予初。”姜竹没忍住,又喊住了她。
纪予初缓慢停了下来,半晌,才转身,一脸你最好有事的表情。
两人隔了点距离,姜竹看不清她的眉眼,只能模糊揣测着,道:“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这人面无表情。
姜竹又说:“我觉着有病。”
她依旧不为所动。
姜竹最后道:“记得把头上的叶子拿掉。”
这人顿了顿,愤然离去,中途还聚起一阵风,将她发丝吹起。
姜竹裂开嘴,眉眼弯弯。
第二天便是拜师大会,凡在宗门比试上取得前十的人都有名额成为内门弟子,并自主选择师尊。
原文中男主谢渊与纪予初拜入了同一个长老门下,正因如此,才让谢渊发现了纪予初骨髓的与众不同。
因此,姜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阻止他们成为同门。
不过,要是让纪予初继续以纪熠的身份修行,又难免遗憾,姜竹想让她作为一个女子,名震天下。
“……天才剑修啊。”想到这儿,姜竹眯起眼,喃喃自语道。
“小姐?”旁边的侍女唤了姜竹一声。
姜竹回过神来,察觉自己竟然将话说了出口,嘴里应着没事,眼瞳一转,认师台上掌门和长老正乐呵呵地收着徒。
而此刻跪拜于地上的,正是原文男主,谢渊。
他拜了剑派长老。
姜竹盯着那一身银蓝色校服的谢渊,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人剑术并不怎么样,入门测试时也只是达到中等偏上的实力,且更擅长药修,为何那么想不开,要去拜剑派长老?
姜竹拿起一颗葡萄,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酸酸甜甜的味道炸开在嘴里,她感觉鼻息间也充斥着果味。
姜竹晃悠悠收回了视线,一转,措不及防与正在缓步上台的纪予初对上了眼。
只那么一片刻,随风就过了。
纪予初走向拜师台,掌门一脸慈祥问道:“宗门比试第一名,纪熠,你要拜谁为师?”
剑派长老在一旁撑了撑脖子,咳了咳嗽。
底下师兄弟们也是仰着头窃窃私语着。
在场谁不知,这位天才剑痴,必然是要拜剑派长老的,这位长老在剑术上颇有地位,若是纪熠不拜,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可下一刻,纪予初直挺挺地朝掌门跪了下去。
“纪熠愿拜掌门为师。”
那一瞬间,像是被扼住了脆弱的脖子般,全场鸦雀无声。
“咔哧”
台下的姜竹咬了一口苹果,听到这话后,讶异地睁大眼。
这人竟然自己改变了剧情。
为什么?
姜竹放下苹果,站了起来,这一变数有些出乎意料,代表着,纪予初很有可能知道什么,所以改变了自己的选择。
那自己还要多此一举吗?
她望着那人青色背影,在原地想了很久。
台上的纪予初正在行拜师礼。
台下,一道清亮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纪予初,不能拜!”
这声音太过突然,让众人纷纷去探寻声源,却只见掌门大小姐身姿高挑,一身烟紫长衣,正缓缓走上台。
纪予初下意识抬起头,望过去。
姜竹正停在不远处,冲她笑。
纪予初:“……”
天边的云翻转几瞬漏出金色光芒,阳光洒在纪予初的眼瞳里,姜竹却没窥见半分暖意。
刚才还乐呵的掌门此刻稍显不解:“竹儿?你来干什么?”
“爹爹,我来说句话就走。”姜竹一直望着纪予初,话却是对着掌门道。
跪地之人缓慢地站了起来,手中紧握着剑,抬眸望向姜竹。
姜竹视线往下一扫,顿时嘴角翘了翘,好似每一次见面,纪予初都紧紧握着自己的剑。
台下纷纷响起猜测的声音。
姜竹偏头向下,对着蠢蠢欲动的师兄弟们,道:“纪予初,就是纪熠,她是一位女子。”
刚才她想了很久,看着台上的纪予初束起的长发,持着的长剑,让她回想起来,昨日竹林中,那清亮的嗡鸣剑意。
所以姜竹决定搞个大的。
鸦雀无声。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一位师兄发出了怒吼——
“怎么可能!纪师弟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天才剑修啊!”
一时激起千层浪。
底下的人不约而同开始讨伐起来。
掌门厉声一喝:“竹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听着愈来愈重的反对声,姜竹静静地与纪予初对视着,半晌,道:“纪予初,你敢说吗?”
纪予初依旧面无表情,眼一瞬也不眨地望着姜竹。
长老们听了这话,怀疑地扫视着纪予初,而台下却都在为她辩驳着不可能。
——“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我觉着有病。”
尘埃在两人面前静静流淌着,好似静水流深。
方寸之内的安静抵御着外界的质问声。
纪予初缓慢地松开了手,道:“是的,我是一位女子。”
声音不大不小,冷冷清清,但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场面一时寂静,片刻后——
“不可能!你要是女的,那入门比试输给你那次又算什么?!!”
算你菜,姜竹在心里笑眯眯回道。
“纪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掌门威严的声音响起,将底下所有声音尽数按下。
“我叫纪予初。”纪予初冷静道,“我是一位女子。”
“放肆!”剑派长老气得一剑出鞘,直逼面门。
风一瞬卷起纪予初束起的长发,她的神情丝毫不变。
姜竹眉头微蹩,下意识想上前挡住,纪予初却迅速执剑,用刀鞘挡住了攻击。
周围人明显气得都想上前拔剑,姜竹看见纪予初的手青筋凸起,踉跄了一下。
姜竹走上前去,一把捉住长老的剑,咣当一声将剑甩开,笑意吟吟环顾四周问:“刚才的话,都记住了吗?”
长老们神色各异。
“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姜竹眼里依旧是笑着的,但并不及眼底,对着刚才出手的长老问。
长老鼻子出气,气冲冲地哼了一声,目光却下意识看向掌门。
毕竟姜竹是掌门之女,他们还不敢妄动。
“难道是因为,”姜竹眼瞳一转,状作恍然大悟般,“我说纪予初是为女子?”
“难道女子不能修仙吗?”
“是青云宗的规矩?”
“还是修仙界的规矩?”
“又或者,只是你们这些长老的规矩?”
姜竹对着众人咄咄逼人,一口气吐出,眸光仍然平静,嘴角仍然有着弧度。
场面一时只剩下她振振有词的余音。
姜竹说完,就望向旁边站得笔直的纪予初,这人正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被抓包后又慌忙移开视线。
姜竹在心底笑了一下,朝她走去。
“古往今来,我修仙界只允许男儿修道,女子绝无可能!”一位长老突然出声,大声朗诵。
姜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认不出这是哪派长老,但总归是个封建残老,于是知晓般点点头,道:“原来是修仙界的规矩,只允许男子修仙啊,怪不得如今人人修为平平。”
众人:“……”
那群长老气得瞬间脸色发紫,刚想辩驳,却被掌门厉声打断:“好了!”
掌门背着手,一锤定音道,“女子扮做男子拜入我宗修行,本是大罪!但我宗也并非冷血宗门,既然纪熠已经承认他的身份,那就不再言讨,即刻起逐出青云宗,便免了他的罪责!”
守在一旁的侍从应了声“是”便要上前捉人,姜竹立马几步走到纪予初面前,道:“等等!”
“莫要再胡言乱语!”掌门厉声道。
“若我偏要说呢!”姜竹也朝他吼,把这掌门吼得一愣,这才想起来这是他女儿。
姜竹说:“既然青云宗不要,那我要,纪予初你拜我为师吧。”
场面又一次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