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 第94章 致明日的舞-4

今天透析完后，我去附近的公园逛了一圈，现在的天气很不错，公园里面很多人在野餐，或是一家大小，或是一群好友。他们被幸福围在了一起，或者说被此刻的幸福围在了一起，我不可能欺骗自己，说我不羡慕这样的场景，不渴望身处其中。

上一次野餐是什么时候呢？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在我的印象中，那也是仅有一次的野餐经历。读高中的时候，某次宿舍里某个人提起了野餐的事情，其他人纷纷说好，我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点头。

然后我就开始想，野餐需要花费多少钱了。我们宿舍没有人有野餐垫，有个同学提议我们摊钱买一张，我想说不，但我不敢说，所幸有人提出了同样的想法，不需要买野餐垫，我们又不会经常去野餐，直接问问班里有没有人有，去借一张就好了。

我赶紧同意了她的看法，她们从隔壁宿舍借回了一张野餐垫，我松了一口气，我连五毛钱都不愿意花在野餐垫上面。我想，如果是我自己去野餐的话，我根本不需要野餐垫，我会拿一些没有用的报纸，用来垫食物和垫屁股，哪里需要什么野餐垫呢？那不过是用来拍照的道具罢了，不是非有不可的东西。

然后我又开始苦恼食物的钱，我不知道她们到时候会买多少东西，平分下来之后每个人要给多少钱。我看别人野餐都会买很多很多食物，各种好吃的好喝的加起来，钱肯定是不少的。

但她们提出了一个让我觉得可以承受的提议，意思就是，我们不统一买东西了，每个人各自去买一些食物，记住食物的价格，到时候野餐的时候再加起来平摊好了。

我只所以说我可以承受，不是因为我觉得她们都不会买太贵的东西，而是我找到了可以钻空子的地方。我买了多少钱的东西，证据在小票或者食物的标签上面，但我是不是原价购买的，谁说得准呢？我大可以去找一些搞活动搞促销的店铺，用更低的价格买到一些食物，但我报价的时候可以报原价。这样一来，也许我可以在我这里省一半的金钱，到时候再平摊，也不会觉得特别特别贵了。

虽然这种做法算是欺骗了我的舍友们，坑了她们一些钱，可是整个宿舍最穷的人就是我，我认为有钱人是不会在乎这点小小的钱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在野餐的时候少吃一些，弥补一些过错好了。

我出少一些钱，我少吃一点，这条逻辑线是很合理的，我想不出有任何问题，因为我心安理得地实施了我的计划。我在面包店买到了一盒特价蛋挞和一些特价面包，我又去便利店买了一些特价零食，在搭公交的路上，我一直计算着我可以省下多少钱，那些原价和特价之间的差距，就是我可以省下的钱。我一直记着那个数字（现在已经忘了），怀揣紧张的兴奋感，我想只有我这么奇怪，抠门让我成了一个怪胎，我的兴奋与别人的兴奋不一样，我的紧张也与别人的紧张不一样。

但没关系的。

来到野餐地点，一个漂亮的公园，我们宿舍有六个人，大家都来了。天气很好，我们又吃又玩，我必须承认，不考虑成本的话，那次野餐其实是很愉快的。

可是到了要算账的时候，某种尴尬的氛围就蔓延开了，别担心，那不是我的“算计”暴露了，而是有一个舍友说了一句话：“我今天有点感冒，所以披萨、薯条和炸鸡我都没有吃，算我的钱的时候，应该把这几天食物的钱都剔除掉。”

我肯定，那个时候其余五个人都懵掉了。

我想的是，天啊，她家明明很有钱，为什么要这么斤斤计较啊。这样说的话，其实每个人吃东西的时候都是有偏好的，这个多吃点，那个少吃点，那个不吃……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没吃过的东西说出来，那么这平摊的钱根本不用算了，因为算不出来。

而且，这么说的话，是不是还要根据每个人的饭量再去计算？吃得少的少给点钱，吃得多的多给点钱……天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这事也说不出口，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不是小学生，大家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正常人，没人能问出这么低情商的问题。

所以我们五人只是愣了一会，然后就同意了（起码表面上是同意了）那个舍友的要求，我们先把除了披萨、薯条和炸鸡的钱算了，分成六份之后，再把那几样食物的价格加起来，分成了五份，然后每个人该给多少钱，根据多退少补的原则，总算把钱分好了。

我至今还记得，因为原价和特价之间的差价，那次野餐我的实际花费是三十多元。如果不是那个舍友少给了一部分钱，我的花销可以控制在三十以内。

现在想起来，其实我还是很不能理解那个舍友，她穿的鞋都是有名的牌子，上下学也有父母开车送她，柜子里永远塞满各种零食……怎么会那么抠门呢？

后来我遇见了很多有钱人，发现他们都跟那个舍友差不多，有钱和抠门其实是不矛盾的，只不过因为我没有体验过有钱的生活，所以我无法理解罢了。

果然，还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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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可笑，在大学里发生的第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是我的伞被人拿走了。

那天还是我见到其他同学的第一天，在正式开学之前，我们还有个破冰班会，就是每个人上台做做自我介绍，然后玩玩游戏，熟悉一下同班同学的活动。

夏季的南方总是下雨，班会排在晚上，出门的时候倾盆大雨。舍友提议回去换拖鞋，我同意了，虽然我的鞋子才几十块钱，但我也不想让它泡在水里十分钟直接报废。

换好拖鞋，来到宿舍楼下集合，组织活动的学长学姐们说带我们去课室搞班会。我其实不想去，这么大雨还要走去教学楼？可没有人提出异议，我只能把不一样的声音咽回喉咙。

那天的班会是怎么过来的，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很尴尬。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是匆匆上去忙忙下来的那种人，是不敢直视台下的那种人，是不愿意多说两句话的那种人……我想应该也没人记得住我。破冰游戏也很尴尬，反正对我来说很尴尬，那些需要外向的、活跃的、积极的游戏我都玩不好，我是所有游戏中的背景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班会结束各自回宿舍的时候，我在教学楼上了个厕所，出来就发现自己的伞不见了。

学长学姐还在教室，我问了他们，他们轻描淡写，哦，可能别的同学不小心拿走了吧，你去群里问一下呗。

我不想在群里说话，我是很讨厌在群里说话的那种人，我不想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没有这样做，那时还下着小雨，我想拿走我伞的那个人肯定撑伞了，而我的伞很特别，现在追过去，我一定能够发现的。

我的伞是妈妈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五成新，上面还印着“xx医院献血荣誉奖”的红色字眼，我妈说这把伞给我用，上大学不用买新的伞了。

我那时候觉得难堪，我说我还是想买一把新的伞。

我妈问为什么。

我说这把伞有点丢人，因为它是免费的，不用花钱的东西都有点丢人。

我妈说她不明白我在想什么，献血的伞怎么可能丢人？这是有爱心的体现。

好了，我立刻明白了那是我的问题，我不再抗拒这把伞，我想着等这把伞坏了我再买新伞，又可以省一笔钱了。

我冒雨离开了教学楼，我们学校不大，从教学楼回宿舍的路只有一条，我将手放在头上，姿势跟韩剧女主差不多，区别在于我确信我的白马王子不会出现。

大概走到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把印着红通通的大字的伞，我加速跑了过去，但也不敢跑太快，因为我穿着拖鞋，而下雨路面很湿滑。

我终于叫住了那个人，她转过头，原来是一个女生，我说，你拿错伞了，这把伞是我的。

她疑惑，应该是我的吧？颜色都一样。

我说，上面印着献血的字，你知道吗？

她看了一眼，好吧，是我拿错了。那我的伞呢？

我说，应该还在教室吧。

她说，那我怎么回去？

我有些无语，但我还是说，我们顺路，可以一起到宿舍楼下。

然后我跟她一起回去了，我提了一句，难道你开伞的时候没看见上面的字吗？

她说，我没留意。

我说，好吧。

我还能说什么？可她连一句不好意思的话都没说，这让我觉得我淋的雨都是白淋的，凭什么啊？

当晚我就生病了，从此对那个人没有任何好感。我们也没什么交集，直到毕业的时候，我对她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一天。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总觉得人与人的关系也许不应该停留在这么浅薄且不喜的时刻，好像既误解了他人，又委屈了自己。

……

因为跟他人的接触变得越来越少，徐梦蝶只能依靠挖掘记忆中的事情来写文章，可过去的事情始终是有限的，徐梦蝶有些焦虑，如果有一天，她什么东西都写不出来了怎么办？那她还能依靠这个渠道赚钱吗？那她还能过上这样丰裕的生活吗？那她还可以放弃所有工作吗？

一想到要回归过去的生活，痛苦就在煎熬中浴火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