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纸躺在皱褶的床上,被子好几天没有舒展铺开过了,床单也始终没有打理过,他把身体蜷缩在正中央,就如同疲软的腌菜和自己的伙伴一起搅和不清。
抱着手里的枕头缩紧身子,他觉得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抬不起来,腿也动不了。
好累,四肢松散的如同假冒伪劣组装。
肚子在几个小时前发出饥饿的哀嚎后到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需要吃东西的催促。
偶尔能感觉到胃里面空空如也,发出一点奇怪的,如同粘稠的液体晃荡的声音,和振动,但长纸感觉不到饿。
他真的不是很想动。
长纸不怎么会做饭,也懒得做饭,他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一下自己,只想趁早死在床上等着房东气个半死尖叫着过来收尸。
希望也别上新闻了,直接给他就地埋了算了。
长纸把自己的身体往被子深处埋进去。
黑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衣服被子散乱一团,不知道是多少天前开过的矿泉水放在床头柜上,暗得不行的灯光直白向所有人宣告自己快要报废。
而这个房间的主人正可怜巴巴的像只丧门犬那样躲在自己的小窝里。
“我不来你就把自己过成这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长纸抬了下疲惫的眼皮,太久没睡着的眼睛此刻抽痛而又酸胀,几乎快给他两眼一黑整成瞎子。
“今天这个梦来得有点早,我还没睡呢。”
长纸目光深沉,一点点从被子里露出身子。
“磕多了终于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了?”
“……我没磕过。”
看着黑银把地上丢着的衣服捡起来全部塞到已经阻塞的乱七八糟的衣柜里,长纸到底还是没认下对方乱扣的帽子,撑起身体靠着床头坐起来。
在黑银想要去拉开窗帘开窗透风的时候,长纸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扯得人衣服变形,然后一把将人拽到了他家大床上。
然后没等黑银说话,长纸压着他抱了上来。
“既然是做梦,该给点福利吧。”
“你明明清醒得很。”
黑银没有挣扎,任由两个人的腿缠在一起,任由长纸抱着他的手越搂越紧,他知道这中间没有涩情暗示,纯粹是这个人想要拥抱贴合的面积更大。
想了想黑银真的觉得挺好笑的,明明长纸住的地方可比他那个小破出租屋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住着一个二层洋房,过的却比他还要悲惨折磨。
但黑银并不觉得长纸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知道真正的长纸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人。
痛苦、逃避,走在死亡的边界线。
长纸的精神有一点问题,他是个过不好生活的人。
是一个纯粹为了生存下去就几乎快要窒息而亡的人。
黑银有点不记得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了,没有特别的相遇,没有命运的指引,故事平淡到如同出门买菜撞见遛狗的邻居一般普通。
“你为什么要来我这呢?”
长纸抱着黑银,脑袋靠住他的脖子,感受到从血管处传来的跳动,他把腿顶进黑银的两腿之间,想要对方把自己整个人搂紧怀里。
明明长纸这么大一个人,黑银还是很轻松的把这个尽力蜷缩自己的家伙抱住了,他把长纸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掌抚摸着对方的后脑勺。
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黑银突然想到,他们的相遇好像并不是太过普通。
虽然日期无关紧要,时间平平无奇,但黑银突然想起来,那天的长纸似乎是在住宅区的楼顶寻死。
明明是这么劲爆的场面,可黑银真的不记得太多了,留在他脑子里的只有警笛声徘徊不断的鸣叫,和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人群。
黑银那天是来见朋友的,朋友是个家庭富足被保护的很好的年轻人,即便是步入社会,也保留了自己的单纯,为工作而奋斗。
没有像黑银一样,整日窝在出租屋里,写着没什么人看的扑街小说。
两个人能够维持友谊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缘分,毫不相干的日常生活,互不理解的工作态度,能够保持友谊不被斩断,真的是全靠老天牵线。
那天的电梯坏掉了,好在楼层不高,黑银便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
爬到中途的时候,黑银遇见了沉默的坐在楼梯上的长纸。
那个时候黑银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也许是爬太久楼梯的劳累,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对陌生人的关注,他停下了脚步进入短暂的休息。
“你还好吗?”
黑银这么问坐在脏兮兮的楼梯上的长纸。
长纸动了一下,松开抱着膝盖的双手,把静静压着膝盖不动的脑袋抬了起来。
“不太好。”
他这么回答着自己面前的陌生人。
“这里的电梯经常停电?”
黑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找人瞎聊。
好在他尴尬的搭话没有被长纸无视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长纸就这么陪黑银聊了下去。
“也许?我不常出门。”
“哦,那我运气还挺差的,居然碰上了。”
“嗯。”
两个人的对话有没有成立也许都该打上一个问号,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会说话的人,沉默是显而易见,可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放弃对话,在沉默之后,他们还在继续对话。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很累,不想继续了,我想放弃。”
黑银敏锐的察觉到长纸话语里似乎多出了不一样的含义,不只是这个漫无止境的楼梯,他好像还有别的苦恼。
可黑银到底只是个外人,他不好问太深入,也不该这样过度探寻别人的**,他只能顿了顿,朝长纸露出礼貌的微笑。
“可你总得回家。”
长纸没有应和他这句话,而是用那双看似有点不近人情的眼睛,平淡的和他对视。
黑银想,这个场面确实有点尴尬,他不清楚自己留在这里和一个陌生人玩一问一答游戏有什么意义,但黑银依旧还是没有走。
他继续无聊的没话找话。
“你家在很高的楼层吗?”
这句话似乎在给长纸的放弃找理由,毕竟徒步攀爬高得过分的楼层,确实很容易让人心生烦闷。
“是挺高。”
长纸面无表情的侧了下脸,不再与黑银对视。
这次轮到黑银沉默了,他有点找不出新的话语来和长纸接着交流,他拿手指虚空点了点,慢悠悠的数起楼梯的台阶数。
“是挺高。”
黑银重复了一遍长纸的话。
“要不我们一起往上爬?”
其实这个提议也蛮突发奇想,不过黑银挺满意,因为他也受够了一个人在安静的楼道里累得气喘吁吁。
长纸表情诡异,停了好一会,伸手抓住了黑银朝他伸过来的手,借着黑银的力道站起身。
两个人开始默默无言的往上走。
并肩攀爬楼梯的时候,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要说的话,比起楼道间短暂的交谈要显得僵硬不少。
先到目的地的是黑银,他朋友家确实不算高得过分,停在要去的楼层,黑银去看自己身旁的长纸。
“你家还要很久吗?”
长纸点点头。
黑银能够感觉长纸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是对他反复搭话不耐烦,看上去是对不停重复的攀爬行为感到厌烦。
他想不到该怎么安慰长纸,毕竟这真要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偶然电梯停运了一次而已。
黑银拍了拍长纸的肩膀,跟他道别。
而长纸头也不回的重新踩住节节向上的楼梯。
之后知道一点长纸的风声,是朋友看着小区业主群大喊了几句“卧槽”后,拉着他趴在窗口看热闹。
黑银记忆里只有红蓝交替的警笛,和人群吵杂交流的喊话。
他根本就没看见被带走的长纸,只看到朋友展示的,业主群里模糊不清被人拦下来拉住的长纸的背影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问了长纸为什么跳楼,得了一个回答:很烦,心情不好,遇到倒霉的电梯,想死。
心情不好的时候遇到的一切霉运都会放大,放大,再放大,然后他就去寻死了。
理由离谱到大家都觉得是不是拿出来敷衍人的,黑银却记起长纸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上的样子,他觉得,可能是真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忍不住想,明明连自己家楼层的高度都不想爬,却爬到了顶楼准备自杀,人类真是令人费解的生物。
之后怎么和长纸更加熟悉的这种无聊的故事实在是太多,黑银不想再耗费心神回忆了,他也是真的记不住这么多琐事,反正他现在成了会经常出入长纸家门的“熟人”。
“你为什么还没丢下我。”
长纸把嘴唇贴在黑银的脖子上,声音隔着阻拦,听起来闷闷的。
柔软的嘴唇和嘴边呼出的温热气息让黑银想无视都难,他察觉到长纸逐渐走低的情绪波动。
黑银知道,长纸至今还在等一个想尽办法丢下他逃离的人。
没办法,黑银笑了笑,笑声从两个人紧紧贴着的胸口传到长纸心脏处。
“你就当是取材好了。”
“是吗。”
长纸不再多问,抱着黑银,疲劳过度的眼睛有点睁不开,困倦袭击着混沌的大脑,让好几日没正经睡过觉的长纸倒在黑银的怀抱里昏睡过去。
黑银伸手去够床头的电灯开关,想把灯关掉,结果发现长纸抱得太死,实在够不着。
望着天花板上布满虫子尸体的灯罩,黑银也觉得睡意带走了他的思维,带着他一起,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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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怪售后yea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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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看似相关又不一定相关的售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