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一点!”
黑银迅猛的拔掉长纸脖子上生长而出的把手,在血液喷涌倾倒,让长纸失血过多之前再次送上自己万能的名片吸住破开的洞口,小心的为对方恢复颈椎。
“你真的是让我片刻都不能移开视线。”
黑银放弃了漫长的斗智斗勇,与长纸错乱的大脑进行搏击,这次他为了确保稳妥,把自己身上所有能摘下来的配饰全都取了下来,包括戒指、项链、手环、耳坠,把他们全部挂在长纸的身上,哪怕是没有耳洞,也把自己的耳坠塞进了长纸的口袋里,在完成这些步骤的最后,握紧长纸的手,并且不打算松开。
“无论如何你都记住,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告诉你怎样找到救你自己的方法。”
刚刚所有在长纸身上显现的混乱代表了长纸正在靠近死亡的彼岸,而这些全都源自于对方那颗小脑瓜里的思绪,想到这,黑银再次收紧相握的手指,让两个人的手紧密联系,包裹其中。
这句话似乎勉强起到了一点成效,长纸的僵硬的颈椎咯嗒咯嗒动了动,即便还没完全摆脱失去机油的老久机器的声音,可已经姑且从无机物变为了木制玩偶的粗糙质感。
长纸的重复了一遍黑银的话。
被呆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说实话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人刚刚在自己面前脖子三百六十度扭动过,黑银忍不住用手掌挡住长纸的眼睛。
真是做魔法师这么多年,什么怪人没见过,这么怪的第一次见。
“喂,妈,你觉得第二专业这个事到底该怎么办啊?”
声音响起的时候长纸和黑银两个人都是一愣。
长纸错愕的扯开黑银挡在他双眼前的手掌想要看清迷雾里缓缓凝实的物体。
这道声音少了常年的酗酒和吸烟,除去沙哑的低频共振后,长纸一时有点不敢去认自己的嗓音,太久没有听这样稚嫩的语音语调,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
雾气散开的同时,他看到了老旧的学生宿舍,坐在椅子上的他前后晃着钉子松开的坏椅子,听着奇怪的声响带动钉子活动,长纸却觉得比他现在单身公寓小很多的学生宿舍是那么的明亮。
在他记忆里的大学时光明明是伴随着永无止境的失败和徘徊,几乎无时无刻不被阴影笼罩的痛苦时光,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场景让他感受不到丝毫压抑。
“怎么会这样?”
黑银瞥了一眼长纸,没有说话。
“最好还是不要学第二专业,我们系有个学姐就是第二专业辅修的心理学,每天都忙的不行,两边的学分都得修,真的很累,如果不是真的很确定能兼顾,最好还是不要学。”
陌生的声音进入耳边,长纸反应了很长时间,直到转动视角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玩游戏的室友,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他大学时代的室友。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长纸脑子里的记忆出现了太多的暧昧不清与模糊,他已经快忘光了他的大学生活,除去烦闷,他已经不记得除了难受以外的情绪。
坐在椅子上的自己给妈妈打着电话,听到室友的搭话,他变得犹豫起来。
“真的吗?很累啊?”
“是啊,我那个学姐还劝我千万别选呢。”
这句话让长纸马上暴躁的握起拳头想要砸向室友,同时牙咬切齿的大声喊道:
“都怪你!都是你!你怎么有脸对别人的选择说三道四的?你能够为我的人生负责吗?!我本来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然而他无论再怎么挥拳也自然无法打中魔法为他模拟的影子,与他的暴怒相对,过去的他在听到室友的话很明显迟疑了,他翻出手机不停百度第二专业,百度辅修,查找学校各个辅修专业的人培,最后犹犹豫豫的和妈妈打电话问要不要算了。
“你不能算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努力啊?你知道你有多糟糕吗?你真的让我恶心!”
长纸冲着自己不断大吼大叫,吼到他患有咽炎的嗓子承受不住他的歇斯底里,开始发痒,猛烈地咳嗽。
即便这样长纸也没想过停止这一行为,咳嗽的间距里使劲的尖叫嘶吼,导致嗓子的疼痛加剧。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我不该这样的……”
黑银温柔的拍打长纸的背为他舒缓情绪,原本他以为长纸的愤怒只有因为想把错误归结到别人头上,但随着长纸情绪越来越激动,他慢慢意识到,长纸不是单纯的在推卸责任,他主要想骂的其实是自己。
长纸正在后悔。
在越来越严重的咳嗽声里,场景变了。
长纸正躲在深夜三点的被窝内打开手机的软件,举着二十六键在打字。
他连续打开了三个不同的存稿名,每一个都写了不少字后,满意的笑起来,点击发送,按下锁屏键等待着明天起床去查看阅读与点评。
看着他满心欢喜的入睡,长纸的咳嗽还是没有止住,他哑着嗓子努力去抓黑银的袖子,才勉强直起身子。
“烂作,烂作,烂作,全部都是烂作,不该是这样的,我明明有更好的描写,我可以写出我想要的效果的。”
很快迷雾就变为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的长纸按掉闹钟后第一时间就去翻手机的软件,他认真的打开自己的作品,想要看到哪怕一丁点的评论和喜欢,最后只得到了惨淡的空白。
黑银看到长纸身上浓稠的伤口又出现了,这次他们不仅出现在了他的身上,还一步步延伸,蔓延到了长纸的影子上,碎裂的影子摇摆晃动,让映在手机上的长纸的脸也像是多了一层破碎的伤口。
只有偶尔的反光才能看出那些伤口并非真实。
“他们为什么不肯去看我的文章,我写得没有那么差才对,我真的很满意,他们为什么都不愿意看看我。”
长纸一直带着矛盾的言论稍微引起了黑银的注意,最开始长纸说他是自己作品的附属品,但他又贬低了他的作品,现在他贬低了作品,又觉得自己值得更好。
黑银有一点点开始了解长纸了。
长纸认为自己不该仅限于此,他并不是真正在蔑视他自己,相反,他认可自己的作品,正是因为在作品中注入了太多心血,正是因为他满意他自己的作品,所以在遭到大众的鄙夷时,他放弃了坚持自己的观念,选择了大众的看法,与他们一起辱骂自己的作品。
“为什么人们总在作品里追寻严密的逻辑性和某些高深的立意,明明我只是在表达我自己而已。”
长纸低下头尝试性的抚摸床上难过的自己,发现依旧无法触碰后,放弃般的垂下手。
“我表达而出的自我全部都会被看做无病呻吟。”
黑银发觉了长纸对于作品与作品之间的态度差,他更喜欢包含了更多自我的作品,对于没有注入他自己的作品被大众喜爱,对于包含了他本人的作品被大众丢弃,他才会那么的难过。
他想要的不是作品的热度,他不想要别人认可作品,他想要别人认可他本人。
长纸打开手机,给自己联系列表里的好友发去信息,看着自己的信息石沉大海,看着无人回复的通讯软件,他反复退出又登录,点开对话窗口,又不知道该把消息发给谁,不明白谁才会回复他。
直到他点开自己的小号,不停往上面抒发自己的负能量,看着一个红点都没有的聊天记录,等着一个不会回复他的窗口。
长纸的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看着抱着手机找不到人哭诉的自己,看着他不停打出“救命”两个字,长纸试图从现在的自己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忽然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救救我。”
与聊天记录上气泡冒出“救救我”的同时,长纸小声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词句。
手机屏幕里伸出了一只手,过去的长纸看不到它,但它径直朝着长纸的眼前伸去,朝着他的脖子伸去,扼住了长纸的脖子,长纸每打下一句新的气泡,勒痕就加重一分,过去的幻影感受不到窒息,如今的长纸却真切的感受到无法呼吸的难熬。
“救救我。”
“救命。”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救我自己。”
“我好难过。”
“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人理我。”
“找不到人聊天。”
“我找不到出路。”
“我好寂寞”
“没有人在意我。”
“我甚至找不到地方哭。”
“救我。”
“我好难过。”
“我好孤独。”
“没有人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话。”
“无论找谁都没用。”
“没辙了。”
“救救我好不好。”
“我该怎么办。”
“我找不到该干的事。”
“我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到底少了什么。”
“我缺什么。”
“我得救我自己。”
“我必须要救我自己。”
“我缺少了什么东西。”
“我必须要救我自己才行。”
“我一定要救我自己。”
“我一定能够救到我自己。”
“我该怎么找到答案。”
“我找不到办法。”
“但是我得救自己。”
“我一定能够救自己。”
“看不到出路。”
“找不到方向。”
“我好迷茫。”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这些全都是长纸曾经一字一句打在对话框中的气泡,他找不到人倾诉,他找不到可以拯救他的人,他找不到愿意回复自己的朋友,最后他把这些漫天的迷茫和痛苦输送给了他自己的小号,一个绝对,永远都不会有人回复他的小号。
源源不断的声音从掐着长纸的脖子间传来,在长纸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几乎要把他给勒断了气。
废物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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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发挥逐渐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