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深那个无声的手势,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昭野心间持续漾开涟漪。三指微曲,食指轻点廊柱……是地点?还是时间?他反复揣摩,结合宫中布局,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位于宫苑西北角、临近冷宫区域的一座废弃钟楼。那里人迹罕至,廊柱众多,且位置相对隐蔽。
是夜,三更梆子响过不久,陆昭野再次换上夜行衣,如同暗夜中的幽灵,避开巡逻路线,悄然潜至废弃钟楼。楼内蛛网密布,尘埃厚重,残缺的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他刚在二楼一处相对稳固的阴影中站定,身后便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你来了。”江临深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沉凝。他从不远处一根粗大的廊柱后转出,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眸子,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你的手势,我看到了。”陆昭野转过身,直面他,“宫中近日不太平。”
“从来就不曾太平过。”江临深走近几步,与他保持着一个既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你昨夜去了哪里,我大概能猜到。”他的语气并非质问,而是陈述。
陆昭野心中一紧,没有否认:“见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他描述了一下那灰袍人及其出现的诡异方式,略去了自己仓皇逃离的细节,但紧绷的语气足以说明当时的凶险。
江临深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那是‘影先生’的‘影子’,或者说,是他操纵的傀儡之一。”他语出惊人,“没有自我意识,形同木偶,却悍不畏死,且带着剧毒。你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
傀儡?操纵?陆昭野倒吸一口凉气,这远比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更令人心惊。“‘影先生’究竟是谁?他弄这些毒物,制造这些傀儡,想做什么?”
“他的真实身份成谜。”江临深摇头,“但他与宫中某些人,与天方阁,甚至与南疆某些部落,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似乎在寻找某种……完美契合‘骨相花’与‘无情缘’的‘容器’,进行一种古老的‘换骨’秘术。据传,此术若能成功,可窃取他人命格气运,甚至……延续将死之人的性命,或制造出绝对忠诚的强大傀儡。”
窃取命格!延续性命!制造傀儡!
这骇人听闻的秘术目标,让陆昭野遍体生寒。他想到了“双阙之变”中死状安详的摄政王一家,想到了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父兄……这其中,是否也有这邪恶秘术的影子?
“太后寿辰在即,宫中鱼龙混杂,正是他们活动频繁之时。”江临深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你已被注意到,近期务必谨慎。明日的侍卫轮岗会有变动,你会被调至麟德殿外围值守,那里……或许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人。”
这是在给他指引方向。陆昭野深深看了江临深一眼:“为何帮我?”
江临深沉默片刻,月光勾勒出他略显苍白的下颌。“我说过,我们在同一片悬崖。”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而且,有些真相,我也需要有人一起去揭开。”
这一次,他的话语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模棱两可,多了一份近乎坦诚的联手意味。
两人在废弃的钟楼里,借着月光与阴影,低声交换了各自掌握的部分信息和猜测,尽管都仍有所保留,但一种基于共同危机和目标的脆弱联盟,在这一刻初步缔结。
当陆昭野再次悄无声息地返回廨房时,心中已不再是单纯的惊悸与迷茫。多了一个心思难测却实力强大的临时盟友,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了。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