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几步走向你 第6章 初遇

一辆宾利车高调的停在马路对面，引得周围人路过会忍不住瞥几眼，驾驶座上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那，车窗半开，露出一张侧脸，正垂眸看手机，眉目疏松，远远望去，清雅矜贵。

莫名的郑茜微想到了上次医院他说的下次见面，不过他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他这是来接谁吗，她心想着，正当这时，她看到了陈映仪的身影，径直走到车前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一直到车离开，娜娜回神：“我去，这不会就是陈老师那个隐婚老公吧，也太年轻了吧，姐弟恋啊”娜娜话匣子打开，多得像洪水一般，止也止不住。

郑茜微几乎是听她自行脑补了一路，回到家，她把房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公交卡，最后翻床头柜的时候，钱包里掉出一张卡，她以为是公交卡，抬眼看去那瞬间才发现不是，反而神色中多了点迷茫，盯着看了一会，才想起来捡。

卡面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磨痕，郑茜微看着看着许多模糊的记忆逐渐浮现，还没等她彻底抓住，背面的那个名字骤然闯进视线，高一二班贺琛，字迹方正，一笔一划异常熟悉，某些本该忘记的记忆瞬间充斥大脑，把她拉回了那个寒冷的冬日。

高一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她办理了住宿。

学校不允许带手机，她当时和家里联系只能依靠着学校的电话卡，大概是十二月份的时候，南川下了场大雨，温度一夜之间骤降，郑茜微支着下巴脸色苍白，手紧紧握着笔关节都泛白，胃疼的仿佛神经在翻搅，突突直跳，冷汗将校服打湿，窗外呼呼的风，雨水击打玻璃，无尽的黑夜仿佛再也无法看到黎明，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同桌用胳膊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她的。

迷茫中，班主任已经走到她桌旁了，这时候，浑身无力到连神经都不灵敏了，强撑着眼皮抬头。

班主任没发现她睡着了，面色一如既往地温和，跟她悄悄说了一句话，让她晚上回宿舍给家里打个电话。

或许是生病了，所有的委屈与矫情在这一瞬间都无限扩大，迫切的想要给妈妈打个电话，下课铃一响，她就起身往教室外走，外面雨此时小了不少，但是地上的积水却丝毫未散，等到了电话亭，原本干净的白鞋已经粘上了雨水还有一道道泥痕，她抿着唇，心情顿时更糟糕了。

学校规定除了吃饭时间其他时间是不允许来打电话的，因此这会的人并不多，算上自己就有三四个，把卡插进去，开始拨号，一切准备就绪后，意料之中的电话铃声没有，而是一串专业术语:您好，您的卡号已欠费。

果然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全世界都在下雨，整个人被一种抑制不住的委屈瞬间包围。

她哭了，大概是在别人眼中样子太惨了，小小一只，蹲在地上，脸埋进了胳膊里，那一瞬间，她的世界里只能听到雨声，仿佛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难受极了。

直到，肩膀被拍了拍，力道很轻，更像是羽毛，她抬起头看过去，视线全是模糊的，男生很高，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那，遮住了细密的雨水，视线自下而上扫去，最先看到的是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那颗小痣，然后就是捏在手里一张电话卡和一张纸巾。

“同学，你是需要电话卡吗，我可以借给你。”说话人的声音干净清透，莫名的将这场糟糕的雨水声按了暂停键，她蹲在地上泪眼朦胧的抬脸看向他。

他将雨伞一并赠予她，然后裹带水汽离去，匆匆的只留下一抹背影，正如同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没有带走什么，也未曾留下过什么。

那时候，郑茜微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那把伞和那张电话卡一直也没有机会还回去，当然还有那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谢谢。

哪知后来没多久的分班意外和他成了同班同学，不过贺琛似乎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郑茜微重新买了张新的电话卡，在课间教室没人的时候偷偷放在他桌兜里了，简单的说明了一下：谢谢你上次借给我的电话卡，那张没有话费了，就重新买了一张。

郑茜微重新将那张已经磨损的卡收到钱包里，按照原来位置放回原处，关上抽屉那瞬间。

她想，哪怕是执念，也该放下了。

自从那天苏冰瑶哭着跑出去之后，第二天就请了假，之后几天也没来，学员里难免有人私下议论，认为是深受打击，才不来的，队伍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明显突兀了不少，然而陈映仪面对这些议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照常排练。

主任中途还有一次把她找去旁敲侧击打听陈映仪这个人好不好相处，郑茜微一瞬间就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情。

这天，主舞部分需要单独训练，除了安静以外其余人都坐在一旁的地板上看着，郑茜微听着音乐响起，就开始在本子上记录，安静动作刚开始没多久。

“停。”陈映仪关掉音乐，眉毛略微皱着“太僵硬了，你的动作要自然一点，你懂不懂，不要那么扭捏。”

安静脸颊瞬间变红，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古典舞本就是要富有感情，效果才会好，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带剧本的，每一个情绪动作都需表现到位。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依旧是没持续多久。

“停”陈映仪忍不住扶额“怎么胳膊会动，腿就不会动了，你就打算这样去表演，你觉得有人看吗”

“重来”

“重来”

“你自己看看你跳的什么玩意，你那脑袋记得都是啥”陈映仪不知道喊了几遍重来的时候，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说出的话丝毫不顾及面子，刻薄极了。

“这不知道的以为选女主角呢，这也太严了吧”

“就这样挨骂，吓都吓死了”

郑茜微听到周围学员议论的声音，下意识看向安静，小姑娘眼里蓄满泪，低头快速的抹了抹，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一时间，她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陈老师，您先别着急，要不先休息下，现在状态不好，没准休息一下就调整过来了”郑茜微走到安静身后，抬手递了一张纸巾，随后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弯起的眼眸却是看向陈映仪，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

陈映仪没说话，脸色也不是很好，郑茜微感受到她的低气压，周围的学员也是一动都不敢动，叹了口气走过去顺毛，拉了拉她的袖子:“上了这么久的课，你肯定也挺累的了，休息会……”

郑茜微说到一半，又压低声音：“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喝的奶茶店，我请你喝？”

陈映仪脾气再不好，她好好哄哄她，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吧，郑茜微暗暗的想，果然下一秒臭着的脸稍稍缓和点。

郑茜微察觉到一丝变化，弯了弯眼睛:“好不好”

陈映仪这会冷静下来，脑袋清醒了不少，看着被女生扯住的袖口又晃了晃，她也意识到刚才对安静都说了些什么，轻叹了口气，再开口的声音平静了不少：“都休息一会吧”

郑茜微也松了口气，朝安静眨了眨眼睛，小姑娘这才朝一边走去，看着陈映仪往教室门口走去，她连忙跟上，又不忘回头朝娜娜那边看了一眼，对方没打算跟上，缩着脖子畏畏缩缩地摇了摇头。

一路上，陈映仪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郑茜微感觉气氛有点凝固，到了奶茶店。

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选了芒果冰：“陈老师，你要什么”

陈映仪扫了一圈，最后点了一杯冰美式，结账的时候，郑茜微拦住她，先一步把帐结了，粲然一笑：“请你啦”

老板娘转身去配料，郑茜微靠在柜台，随意地看了看眼前桌上摆的新品栏。

这个时间段，店里人还很少，没一会就做好了，两人走出店，郑茜微咬住吸管吸了一口奶茶，浓郁的芒果味。

“刚才的事，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很抱歉”

突如其来一句话，郑茜微视线一顿，随后略显诧异看向陈映仪，着实没想到她会道歉，本来还想着怎么委婉的和她聊聊这件事情。

看到对方那么诧异的神色，陈映仪也有点不自然了:“我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我的错我会主动认的”

郑茜微弯了弯唇:“我知道的，那件事也不怪你，你也是真心想教她们，才会着急，她们的基础确实太薄弱了，中间又连续换了几次老师，大把时间都被耽误了，最开始我刚接手的时候，也挺头疼的，能请到您已经很幸运了，只是我还是希望您可以多包容一下，多一些耐心，因为这次演出不仅仅是我的一次任务，也是她们新的开始。”

郑茜微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我希望可以和您一起完成这次工作”

陈映仪很浅的笑了一下：“你倒挺乐观”

郑茜微：“心态很重要啊，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而且我相信你”

两人回到楼梯口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听到舞蹈室里传出的说话声，只是在门推开那瞬间，蓦地静了下来，本来在聚堆说话的人群瞬间散开，都各自干自己的事，原本被包围的安静抬头就对上了陈映仪的眼睛，刚刚哭过，现在眼睛还有点红红的，眼底划过几分惊慌，瞬间垂下头，稍微仔细看还能看到紧紧揪着衣摆的手，似乎在纠结什么，陈映仪刚叹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低着头的小姑娘突然起身慢吞吞走到跟前，站定：“陈老师，对不起，我会好好练习，您别生气”

其实说起来，都是些孩子，安静在这里还是岁数最小的，刚才一气之下说那么多不好听的话，肯定吓到她了，小姑娘脸皮又薄。

似乎有点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陈映仪抬了抬手犹豫了几秒，轻轻摸摸她的头：“是我着急了，老师跟你道个歉，别往心里去”

安静微愣，几秒钟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用的，老师”

其实说实话，安静最近一直很刻苦的培训，小姑娘基本功很扎实，性格也踏实，属于那种勤奋型，只是相比较苏冰瑶，还是缺了些技巧，陈映仪后来也花时间专门考虑了一下各方面存在的问题，也为此下了很多心思，几乎是每天加练，但是能看出来，她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

主任看她迟疑了这么久，以为真有啥事她不好意思说：“没事，小郑，你直说就行，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不会说出去的。”

郑茜微回神，意识到她误会了，连忙摆摆手：“没有，主任，我是在想这几天的事情，我感觉陈老师可能就是严格了点，您也知道，孩子们耽误了这么久，基础也薄弱，陈老师毕竟是专业舞蹈人员，肯定很多时候难免着急，说话重了点，但也没有什么太过激的行为”她想了想也把那天陈映仪后来跟安静道歉的事情以及这几天的转变简单说了说。

主任听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主要是最近有几个家长跟我反映过这个问题，觉得孩子压力太大，毕竟做家长的心疼孩子，我之后和家长们也在解释一下”

郑茜微表示很理解，她本以为这件事也会随之掀过去，学员们也会在朝夕相处中慢慢理解作为老师的良心用苦，晚上，训练结束后，她和陈映仪并排往门口走，郑茜微顺便把自己对舞台设计的想法也跟她说了一遍。

“等我回去把效果图完整设计完，再给您发一下吧，好看一点”

陈映仪抬眼往门口看了一眼：“可以”

大门口停了一辆车，这才突然想起来问：“你怎么回去”

郑茜微没多想：“地铁吧”

陈映仪：“跟我一起吧，把你送回去”

郑茜微下意识想说不用麻烦了，只是启唇那瞬间，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去，果然看到了不远处停靠的车，男人的身影浸在夜色里，清隽身影卓然而立，五官模糊不清，一身长款黑风衣，微靠车门，膝盖微弯，姿态慵懒，一只手朝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指尖燃起猩红的光，似乎是在走神，久久没有动作。

哪怕是看不清脸，她也一眼认出来这是谁了。

似乎是有感应，这时对方也抬头看过来，这一瞬五官清晰起来，只见他利落的摁灭烟蒂，直起身，扔进路边的垃圾箱。

陈映仪没太大情绪：“正好有车接，一块走吧”

郑茜微触电般从他的方向移开视线轻轻垂下眼睑，遮住一闪而过的情绪：“不用啦，这接下来还有段时间，不能总让你们送，而且不一定顺路”她朝另一边走，还不忘扭头笑着摆手“我先走了，明天见。”

陈映仪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看到女生匆忙离去的背影。

还有点着急。

她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再看向贺琛的时候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觉得他的出现才更值得注意:“你又是恰巧在附近”

话刚说完，才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自己这，扭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映仪挑了挑眉，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能看到空荡荡的马路还有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的女孩。

确实已经很晚了，

这会一辆公交正好从眼前驶过，尽管是这个时间段，往里看去也有很多人正在马不停蹄的往家赶，有的年轻人甚至已经困得靠在窗户上睡着了，南川就是这样，一座所有人挤破头都想占据一席之地的城市，从不缺少能人，当然也容不下闲人。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适应城市里的节奏，起早贪黑，昼夜不停的拼搏，像郑茜微这种肯努力又积极向上的女孩子很难得却也很常见，但是终究也会被现实磨平棱角。

女生上了车，随后公交车缓缓开走。

“走吧！”一阵风吹过，她泛起一阵冷意，面上一如既往地冷淡，往副驾驶方向走，拉了一下车门没打开。

她蹙眉，发现贺琛还停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有点不耐烦了:“贺琛”

对方没应，但是随即终于有了动作，看着他走到驾驶座拉开门弯身进去，陈映仪抱着双臂这才稍稍缓和，等他开门，谁知道，下一秒，他发动车连眼神都未曾分给她一下，开车扬长而去。

陈映仪猝不及防，被这举动吓得后退几步，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错愕的表情，缓缓的扭头看去早已经开出几米远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