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不觉降临,车流涌动的道路染上了虹彩,高楼大厦也光彩变换,从高处看斑驳交错,没开灯的人家玻璃上冷落地反射着霓光。
灯火通明中,一格入蚂蚁般渺小的黑色方窗里隐隐透着微弱的光影。
“咔——”
光源所在的房间门打开了,伴随着似有似无的热雾气飘散出来,门的正中间有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在擦拭着头发。
余翌随手将浴室的灯关掉,偌大的房子内部彻底失去了光源,借着手机微弱的屏光径直走进卧室。他的脚刚到床边,身体就跟没了骨头一样躺了下去,然后舒展开来,变成一个没有脚的“大”字。
柔软的布料包裹着部分裸露在外的身体,尤其是脑袋,刚换上的床单还散发着轻微的洗衣液香味,今天面对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余翌烦透了,现在终于感觉舒心了不少。
就这样咸鱼般安静的躺了几分钟,余翌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把拖鞋一甩,懒洋洋地爬到床头板边靠着。
新房子的卧室不大不小,有个大小适中的飘窗,大楼的彩灯侵进玻璃融入光滑的白色瓷砖里,朦朦地反射,各种浮夸的颜色浅淡地在余翌平静的眼眸变换。
此时如果有人进来,估计会被吓死。且不提人在家却关着灯,一般来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更是会把灯全打开,但余翌就偏偏是个另类。以前也小姨半夜突袭以为家里没人,结果被突然开门的余翌吓一跳,问也是问了原因,不过余翌总是冷淡的一句“生活习惯”。
但他没撒谎,小时候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是像大部分孩子一样有点害怕,把灯全打开,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等爸爸妈妈回来,但后来慢慢长大,就感觉没什么了,反而觉得关着灯更安静舒服,所以这个习惯就一直保持下来了。
余翌很喜欢这种时候,一个人,安安静静,什么也不用想。他不自觉把腿曲起来,轻轻抱住,自然地把头靠在膝盖上,眼睛依旧注视着外面虹彩一片。
过了几分钟,好像有点无聊了,跟小孩子打发时间一样,咬磨着手臂薄薄的皮肤,不痛不痒。没办法,他的生活太无聊了,已经有点反童心意味了。
“嗡嗡嗡——”
突然,他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
虽然被打扰了,但也不是什么打紧事,所以没多烦,但拿起手机就觉得这振动声烦死人了。
——薛羽打微信语音来了。
又要干什么?
余翌眨了眨眼睛,然后按下绿色收听键。
“喂?”意外的是,一道女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伴杂着一些闷闷的噪音。
余翌一愣,随后淡淡地问:“有事?”
可能对面很吵,过了几秒那个女生才有些为难地回答:“我是张灵灵,余翌,能帮个忙吗?”
知道对方是张灵灵后,余翌放心下来。
但是,这个点,找他能有什么事?
“不一定,你说。”
“就是薛羽喝醉了,他说你们是邻居,你能不能来接他回去?”
余翌蹙眉,看了眼时间。
晚上九点。
一个高中生喝醉了?
余翌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揉了揉刚换上的睡衣,平淡的语气中透露着绝情:“我已经睡了。”
“余翌,拜托了,我这次留校,快到宵禁了,我要快点回去了,罗云阳他们几个平时做事就马虎,这次也喝了些,指不定几个人情绪上来找个河跳了,只能麻烦你了。”
这头余翌静静听着,感觉自己也想找个河跳了。
“求你了,我后天请你吃饭。”张灵灵还在苦苦哀求,好像真的很无奈。
最终,余翌叹了口气,“咔”地按下灯开关,一瞬间,沉闷的色彩消失,刺眼的白光照亮空荡房间角角落落。
他抬手挡了一下光,一边下床在行李箱里找衣服,一边不情愿地对着电话答复:“定位发我,你先回寝室。”
几分钟后,余翌已经坐上了出租车,霓虹中点缀着丛丛绿从窗口疾驰而过,斑驳陆离的彩光透过错杂的叶影在他脸上不断变幻。
他正低头查着快速解酒的方法,同时也在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
如果说他不喜欢薛羽,那其实是不一定的,薛羽难缠、厚脸皮是真的,但他同时耀眼、阳光、细心,只是第一印象让自己带着一点偏见,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热情的人,说到底他对薛羽没什么大意见。
不过这都是前十分钟的想法的。
现在,他开始对薛羽阳光厚脸皮好学生形象产生怀疑,他在纠结。21世纪了,他并不觉得抽烟喝酒有什么,但在一个高中生大半夜和朋友喝得烂醉回不了家,让女孩子求人办事,对于几乎没朋友的余翌来讲,真的觉得太……让人感到不适?
余翌啧了一声,怀疑薛羽又有什么歪心思。
没过多久,出租车就在一家灯彩浮夸的建筑前停下,余翌付完钱后下车,在这家大KTV前站了几秒,随后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门,本来还愁可能找不到人的余翌就看见某个大少爷笔直地站在前台边单手插兜朝他挥手。
余翌:“……”醉酒?回不了家?
等走近,余翌才注意到他旁边还站着个人。
那是一个比薛羽矮一个额头的男生,刘海有点长,脸微圆,带着黑色圆框眼镜,宽松的白色衬衫外套着蓝色开衫,配上一条浅色短裤。
余翌不认识这个人。但说实在的,这位“格力”同学又认识几个人?
“不好意思,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生日聚会就没叫你。”那个男生说话很温柔,说的内容也是道歉的,但就是旁人怎么听都觉得怪。
余翌有点懵,很实在地表达出自己的疑问:“你是?”
那个男生显然没想到对方的回复是这样的,好像噎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脸有点红。
他保持着礼貌,但声音大了一些:“没事,我在班上存在感不强,余翌同学不记得我也正常,我是韩希志,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余翌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眨了眨眼,好像并不知道班上还有这么一号人。韩希志脸更红了,在酒精的刺激下,感觉他下一秒就要骂出来了。
但其实刚刚听到名字的时候余翌就回忆起了一点东西,好像从别人口中听到过韩希志不喜欢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余翌不在乎,所以没去关注,而他现在只想把面前这个装醉的混蛋带回去。
“有点印象,生日快乐。”最终,余翌松了口,“没事的话,我就先把他接走了。”
说着,余翌就连拖带拽地拉着薛羽的手腕走了,薛羽还回头跟韩希志告别,只剩又气又懵的寿星原地发愣。
到外面,余翌直接把薛羽丢进出租车后排,自己则准备坐前排,却被薛羽拉住。
余翌平静盯着他:“说。”
薛羽咧嘴笑了一下:“我醉了,陪我。”
就薛羽这说话流利清晰,走路比猫都直,说他醉了,余翌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化学考180分。
但最后拗不过薛羽,他还是坐到后排去了。
车门关上后,余翌才闻到薛羽身上的酒味。
——这家伙确实喝酒了,不少。
余翌打开车窗:“喝了多少?”
薛羽目视前方,跟平时一样懒散又正经,听到这话看了过来。
清俊的脸蛋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下,嘴唇微张,眼里一如既往带着笑,亮晶晶的,像是灯火阑珊处亮起的幽幽提灯。都说桃花眼深情迷人,可这双眼睛却是清澈透明,牵人走入那和煦春风甚是爱惜的桃林,薄粉片红漫山飘散,被吹向那灿烂阳光也憧憬的远方。
他们就这样相视无言,任凭繁市夜景转瞬即逝又接踵而至,无所察觉。无数盛景去不复返,眼前人含笑不移,成为短暂的永恒。
到最后还是余翌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转头撑着下巴看窗外夜景。
神经。
凉风吹在余翌脸上,闷热感消散些许。他在心里默默骂薛羽,同时骂自己多管闲事。
忽然,摩擦肩膀的凉气被隔绝,肩膀、脖子烫起来,然后是背、胸膛、腰。
他强忍着打开车门跳出去或者把身上东西甩飞的冲动,转头,和盯着自己的薛羽鼻对鼻,一呼一吸都格外清晰,酒精的味道弥漫在左右。
但最大的感触还是自己的人生差点在16岁迎来判刑,余生将在监狱度过。
余翌尝试将粘在自己身上的“挂件”推开,但他用力一点,“挂件”就抱得更用力。
“嗯……别动。”薛羽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很微弱,像个撒娇的孩子,“我好热,你好凉,抱起来很舒服。”
余翌慌张地看向司机,与他在后视镜进行了一秒的尴尬对视。
不是,那懂得都懂的眼神什么意思!
都是善良惹的祸,等这家伙酒醒了,他们再好好算账。
直到进电梯,薛羽都挂在余翌身上。已经被捂热余翌真觉得自己刚刚就应该找个河让这家伙跳下去。
到房门口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余翌直接问薛羽要钥匙,开门、开灯、甩人,一气呵成。
薛羽坐在沙发上,两只手软软搭在腿上,微微抬头,有点木讷地看着把自己带回来的好看男生。
余翌把人送到后终于能喘口气了。他扯了扯自己卫衣的领子,烦躁地叹了口气。
出汗了,不仅要洗澡还要洗衣服。
他垂眼俯视面前满脸无辜的罪魁祸首,不断劝说自己怎么死都行不能被气死。心想着至少事情做完了,可以好好休息了,余翌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But,薛羽不放过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这下子又抓住他的衣服。
余翌生无可恋:“说!”
谁知面前这个已经高二的一米八大男生满脸委屈,嘴角下扯,把余翌整不会了。
啊,太凶了吗?
“你要走了?”
多么可怜的语气啊。
“……嗯,我要回自己的房间。”余翌不自觉把声音放轻。
得到这个回答,薛羽明显很失落,还在挣扎:“不要。”
余翌头疼:“为什么?我要回去睡觉。你个大男生难不成怕一个人睡?”
结果薛羽把头低下去了,一声不吭,但拽着衣角的手还没有松开。
余翌一怔,感觉不可思议:“真的?”
“大男生”依旧沉默。
不做声什么意思?表示默认吗?
余翌:“???”
余翌:我想找个河跳了
张灵灵:少年,给你机会不是让你跳河的
其实最开始的预设里韩希志是体育生形象(当然不是体育生),然后脾气很臭,但当他真正出场时,突然母爱泛滥,想着反正他并不影响主线,所以就……
韩希志:我是猛男!猛男!
我:好好好~
余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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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