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春 第7章 第七章

到了。

木船缓缓降落在月湖边的湖岸上，学生们鱼贯而下。

一行人三三两两分开，各自找地方修整。

一个学生惊魂未定，一下木船就迫不及待地取出玄水珠，往里面注入灵力，只想赶紧离开秘境这个鬼地方。只见玄水珠光芒一闪，那学生正露出欣喜的表情，下一秒，灵珠的光亮又消失了。紧接着，无论他再怎样尝试往里注入灵力，玄水珠仍然毫无反应。

马子良在远处看到这般情况，叹了一口气，沮丧道：“看来只能等十日期满，我们自动被传送出去了。”方恺收回落在那学生身上的目光，神色有些凝重，“不好说。实则待十日期满，也是由秘境外的师长代为激发玄水珠，将我们传送出去。若本质上是玄水珠内的法阵出现问题，那么秘境外也是操控不了的。”

“啊？这该如何是好？”马子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玄水珠。

方恺沉着一颗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修炼之人按常理应当辟谷。因为人间凡物，多少带有杂质，吃进体内，不利于灵力运转。因此，天界之人大多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宴会上也多是佐以美酒或鲜花制成的糕点。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绝对不吃凡间的食物。以免吃下去后还要以灵力消化。至于妖兽，修炼之人食用，是有些裨益的，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猎杀妖兽的能力。

马家在河洛，多是做凡人生意。因某些佐料取自天界，用沾染了灵力的草药来烹饪食物，比起一般的凡间佐料，显得更为鲜美。因此，在河洛地区很受欢迎。

虽然为学院其他学生所不屑，但马子良还是每日两餐或三餐的，如凡人一般进食。此时经过好几个时辰的奔波，不免觉得肚子饿，“该吃饭了。”马子良自言自语。

马子良用灵力探查自己的储物袋：卤肉已经吃完了，没法做肉夹馍了，馍饼倒是还有几个。马子良看了看不远处的雪见鹿：只让老师吃馍，是不是太寒碜了？他又转头环顾附近的雨林。

雨林湿暖，植被茂盛，妖兽数量和种类也非常多。看了看头顶蔽日的树冠，马子良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他走到一棵大树下，三两步在树干上借力，就攀上了树冠。果然，这里的树枝有刻意遮掩的痕迹，有个鸟窝在这。

面前，一个树枝编成的鸟巢里，四个椭圆的鸟蛋，安静地躺着。

“四个啊，那我拿走三个好了。”马子良记得，小时候爷爷带他去长安市集买菜的时候，养鸡的大叔和他说：“掏鸡窝的时候记得留一个鸡蛋。”马子良不知道妖兽的习性是否和人间的鸡是一样的，但所谓做人留一线，掏鸟窝也留一蛋好了。

把鸟蛋揣在怀里，马子良翻身下树。

在湖滩上支起一个小火堆，马子良取出储物袋里仅剩的三个馍：一个给老师，一个给我，还有一个给方恺吧。

无形的灵力承托着白吉馍，在火堆上翻烤，再以灵力为刀，小心在侧边将馍切开，往里头打入一个蛋，等蛋液刚好凝固之时，口感便嫩滑得恰当好处，再把罐里头剩下的卤汁浇上，一个蛋夹馍就做好了。

看到马子良架起火堆后，雪见鹿就走了过来，乖乖地坐在一旁。

第一个烤好的馍，马子良自然是先递给了雪见鹿。雪见鹿双手接过，捧在手心。看着比他的脸还大些的蛋夹馍，优雅而果断地一口咬下，细细咀嚼中不忘朝马子良满意地点点头。

马子良自己也取下一个饼，“饿死我了。”

方恺刚刚不知是去了哪里，此时也回到了湖边。他看了看三三两两聚成堆的学生，径直走到马子良这边。

“喏，给你的。”马子良向方恺颌首，点了点火堆上悬着的最后一个蛋夹馍。

“谢了。”

方恺是玄都学院中少有的，偶尔会吃凡人食物的修炼之人。他的这点小癖好，学院的师长曾极力想纠正过来，但多次尝试无果后，就放弃了。毕竟方恺除了这一小点癖好外，灵力修行上的天赋无可厚非。

至于完全按照凡人饮食习惯的马子良有没有被学院师长叫过去谈话呢？那自然是没有的。

玄都学院的老师除了日常教课，自己的修炼也不能懈怠。而有些老师，则是忙于在人际关系上修炼。玄都学院地处天京城外，比不得天京繁华舒适。若是能和欧阳洵等世家子弟打好关系，去天京当个小官员，应当也是比在学院里清苦修行要好上不少。

当然了，学院里也是有一些对待学生一视同仁的老师的，比如院长，就待人亲厚。马子良一边吃一边想。

方恺似乎也是饿极了，三两下就把蛋夹馍给吃完了，“我刚刚在月湖边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李季他们。”

“怎么会？按理说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应该早就到了。”

方恺摇摇头，“不知。最好不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沙尘暴多在午后出现，以他们出发的时辰，应该遇不上怪鸟。”

“那只能是希望他们已经凭玄水珠出去了。或是发现在月湖，玄水珠仍然失灵，又去往别处了。”马子良叹了口气，觉得在这秘境之中，自己的小命真是朝不保夕。

月湖上空水气很重，浓厚的雾气，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阳光也无法透过浓厚的湿气照进来，使得在日间，湖边也一片昏暗。

奇怪！马子良抬头看了看头顶茂密的树林，“方恺，你觉不觉得雨林的雾气好像越来越重了？”

方恺环顾四周。原本在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坐着几个学生，现在居然已经被大雾遮得看不清楚了。

“不好！戒备！”

马子良伸手一拂，熄灭了火堆。

四周一片静寂，只能听见身旁人的呼吸声。

忽然，马子良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响。像是某种无脊椎动物在地上爬行时，身上黏腻湿滑的鳞片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马子良和方恺对视一眼：雨林里有蛇类妖兽！

方恺拔剑，挽了个剑花，持剑戒备着。

马子良看了看雪见鹿。不知何时，雪见鹿也站了起来，站在马子良身侧。

麻烦了！不过片刻功夫，雾气居然已经浓重到连老师的身影都看不太清楚了！马子良暗道不好。

下一刻，马子良和方恺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紧接着，马子良的衣袍上便散发出一股清幽的檀香，和雪见鹿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小心！雾气会麻痹人的神经！”

明明雪见鹿就在自己身旁，马子良却觉得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身上的灼烧感逐渐增强，烧得马子良有些发疼。忽然，“呲”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烧成了灰，发出一股难闻的臭气。马子良却从失神中惊醒，回过神来，发现方恺和雪见鹿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马子良一颗心提了起来，正想转身去找。突然！一个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马子良面门袭来。马子良只来得及双手环抱抵挡。他肩头的灼烧感，再次变强。“砰”的一下，马子良被撞翻倒地，却并没有受伤。

马子良迅速翻身爬起，用山河笔画出一把长剑。刚刚袭击他的东西，被烧得焦黑，糊作一团，掉在地上。没等马子良上前去查探，刚刚那种类蛇的妖兽，又再次从侧边向马子良袭来，马子良提剑格挡。

右侧上方，身前，右侧，身后。

那种不知名的妖兽，数量仿佛极多，接连不断地朝马子良袭来。

马子良觉得自己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像灌了铅水一样，抵挡的力气也逐渐变弱。

不行！这样下去怕是要完蛋！马子良咬牙击退一波攻击后，再次拿出画笔，于虚空中作画。几个瞬息，一头全身漆黑，只有眼睛是金色的豹子便出现在马子良笔下。金眼豹子一落地，立刻便抬爪拍飞了右边袭来的怪物。紧接着，锋利的獠牙咬住面前袭来怪物的一截，力道极大地甩头，将怪物狠狠撕成两段。

金眼豹护在马子良身侧，他得以暂时喘口气，稍作休息。

马子良并不像天京的世家子弟一样，有自己驯服的灵兽。这头金眼豹，是他偶然一次救下的。当时，这头金眼豹侥幸从捕妖修士手中逃脱后，已经伤得极重。马子良偶然经过，便帮它包扎了伤口。金眼豹感谢马子良，便将自己的一滴血泪赠予他。马子良可以血泪为媒介，用山河笔，画出金眼豹。注入血泪后画出的金眼豹，实力不俗，但时效有限，当血泪中的灵气用光，金眼豹就会自行消失。是个只能消耗一次的救命法宝。

时间紧迫，马子良得弄清楚，袭击他的到底是什么妖物，才好做抵御之法。

金眼豹又将袭击而来的几个妖物，一一掀翻在地。马子良凑近一看，原来并非蛇类妖兽，而是树的藤蔓。藤蔓极粗，有缸口那么大，上面覆盖的不是树皮，而是蛇的鳞片。所以刚刚听到的古怪声响，其实是藤蔓在地上爬行发出的。

是蛇蔓！马子良终于认出了这是什么。

蛇蔓是一种极其阴邪的妖物。这种树极其古怪，不靠水和阳光生长，而专靠吞食蛇类，久而久之，藤蔓便长得和蛇一样。

看这蛇蔓的粗细，怕是已经有上百年了树龄。马子良倒吸一口凉气：这种程度的妖物怎么会让我们遇见？刚刚我爬上去掏鸟蛋的那棵树，不会就是蛇蔓吧？

马子良不禁头皮发麻：蛇蔓露出地面的部分，会伪装得和普通的树木一样，而隐藏在地下的无数根蔓，才具有鳞片纹路。

据说更妖邪的蛇蔓，根蔓末梢还会长出蛇头，能喷射毒液。马子良打了个冷颤：要是让我倒霉遇见，那可真是完蛋了！

看到眼前金眼豹的身形，开始变得有些透明。马子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等到金眼豹完全消失，自己若还待在这里，必死无疑！

老师在哪里？马子良伸手抚上自己刚刚发烫的肩头，肩上传来的微弱檀香，让马子良强行压下自己的恐惧。

我们离得应该并不远，只是因为雾气浓厚，加上蛇蔓的攻击，才辨不出方向。只要给一点信号，老师一定能找到我！

思考完毕。马子良动作迅速地点燃地上的蛇蔓。蛇蔓虽然长成了蛇的样子，但本质还是树木，能被火引燃。不一会儿，马子良就以蛇蔓做了个火圈，将自己圈在中间。

火光能让他人看到我的位置，同时，火对蛇蔓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应该能支撑一会儿。

如若再不行，就只能往月湖里跳了。月湖极大极深，蛇蔓的根系应该没有这么长。不过这也只能是个下下策。凡人说水深有龙。月湖底还不知道藏着什么水兽，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靠近。

不过，马子良望着马上就要燃尽的火圈，额头上全是冷汗，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到这个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噌”的一声，是锋利的剑刃与坚硬的鳞片摩擦的声音。马子良眼睛一亮，下一刻，雪见鹿的身影出现在火圈外。

“老师！”马子良叫道。

雪见鹿飞身进入火圈。马子良这才看到，雪见鹿手上提着的剑是方恺的。

“老师，这把剑？”

“我借来一用。我们去找方恺他们。”

“好！”马子良点点头，紧紧跟在雪见鹿身后。

雪见鹿左手使剑，似乎不太熟练，也没有什么精妙的招式，只是凭借灵力强大来抵挡四周攻击来的蛇蔓。马子良看着雪见鹿把方恺的剑使成了烧火棍，暗暗祈祷方恺这把剑足够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