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昨日一场大雪,将渭水途径的城池覆盖。素雪青砖,平添萧索。但河洛却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比平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月前,马子良暂别李瑄,回河洛去了。并非马子良觉得久留李瑄府上过意不去,而是自己几经波折,总要与家里人报个平安。再者,过往数年间,在玄都学院求学,马子良待在家中的时间其实不多,逢年过节,也鲜少回家。天界是不按凡间习俗过日子的,因而每次除夕、元宵,团圆宴上给马子良留的位置也总是空着。
许是冥府一趟,让马子良有了更多思虑。虽然有些事情不便与爷爷他们说,但以往便藏在心中隐隐忧虑的寿数有限的事情,如今再度缠绕在马子良脑海中。凡人寿数天定,他也只能珍惜现下,莫待日后空悲切了。
马子良端着一个大托盘,从后厨走出,绕过一桌又一桌食客,“啪”地一下将托盘放在桌上。高高垒起的碗碟后面,露出了柴静、郭狸和眉间尺的身影。
“来来来,每人一碗稀粥。这可是整个渭南独一样的好东西。”柴静热络地招呼,将托盘上的稀粥分给大家,“这大冷天的喝上一碗,可热乎了。”
眉间尺静静地望着柴静放在他面前的稀粥,用勺子搅了搅:红豆、绿豆、莲子、大米......紧接着试探性地尝了一口,甜的。“我们又不会觉得冷,为什么要喝这个?”眉间尺不解地看着郭狸。
“咳咳。”郭狸呛了一口稀饭,“因为好吃。”接着在眉间尺不解的神色中望向柴静,打眼色:他从来不吃凡间食物,带他来干什么?
柴静用脸挤了个表情:不是我带他来的。
那......郭狸还没继续与柴静“加密通话”完,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响起。“稀饭可还合胃口?”
是雪见鹿。他也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这些天跟着马子良在马家酒楼忙活,雪见鹿将原本宽大的素袍换成了更加利落的半袖,又将身后随意用发带束着的头发用木簪绾起来,方便干活。
冥府三人见到雪见鹿纷纷起立,“雪公子。”
“糖饼,柿子糊塌,凉皮,牛肉饺子,蒸豆沙糕......”雪见鹿一边报菜名,一边将托盘上的碟子放到桌子上。“快吃吧!我让炸叔给我开了个后门,先做我们桌的菜。”雪见鹿向马子良得意地眨眨眼。
马子良瞥了一眼后厨,虽然他的目光不能穿透墙壁,向正在后厨忙碌的炸师傅表达他的幽怨,但还是要斥责一下炸师傅的“双标”。
这段时间,马家酒楼的生意比之前更旺了。时值年末,不少人都回到河洛与亲友团聚,因而每日马家酒楼都是座无虚席。还要准备一些作为祭品、年货的糕点、炸物,在封市前供应给大家,酒楼里的伙计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原本雪见鹿一开始提议要来帮忙的时候,马松良与后厨的伙计都极力拒绝,说他们完全忙得过来,让马子良来帮忙就是,不用劳累雪公子。但客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多,酒楼的伙计实在是分身乏术,于是在雪见鹿见机再次提出要帮忙时,大家同意了。但派给雪见鹿的也不是什么粗活累活,主要是上菜、收银以及打包年货的活。因为马松良慧眼发现,有雪见鹿在前厅,有时即使客人等得有些久,也少有不耐烦的,所以一开始给雪见鹿买个面具的想法,便也搁置了。
马子良一开始还抱怨,“爷爷这是利用老师的美貌行事,不地道!”
忙着记账的马松良只是淡淡地看了马子良一眼,“雪公子都不在意,你跳起来干什么?赶紧把这些蔬菜搬到后厨去,小丁快忙不过来了。”
马子良便悻悻地噤声了。
方才马子良到后厨去,刚想直接拿几个做好的素菜盒子,就被炸师傅拿勺柄敲了一下,“排队排队。小丁啊,素菜盒子炸好了啊!”炸师傅扬声喊道。
怎么老师一去,就能先吃上呢。马子良愤怒地吸了一大口稀粥,结果被烫得直叫。
柴静在虚空中一抓,手中聚成一小个雪球,朝马子良扔去。
“啪”一下砸在马子良烫肿的嘴唇上,“柴静!”马子良怒叫一声,一筷子夹走柴静面前的柿子糊塌,放在雪见鹿碗里。
“欸你......”柴静正想回击,抢回柿子糊塌,却见目标已经落在雪见鹿碗里,他又不敢和雪见鹿抢,便“哼”了一声,转而夹走一个糖饼。
雪见鹿轻笑。旁边坐着的眉间尺犹豫片刻开口,“我做的木簪,雪公子可还喜欢?”
“喜欢。莲花栩栩如生,你手艺当真精巧。”雪见鹿看向眉间尺。
眉间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被雪见鹿用来绾发的簪子,低头喝了一口稀饭。
自从一个月前,雪见鹿随马子良回到河洛后,眉间尺便有意无意地在办完公务后来马家酒楼转悠,其实就是在雪见鹿面前转悠。正巧常常碰上来撸猫的郭狸,以及来找马子良的柴静,因而三人加上马子良,有时便能凑齐一桌吃饭。今日便是如此。
在雪见鹿再次婉拒眉间尺为他刻木像的提议后,眉间尺便退而求其次地想给雪见鹿刻个簪子。而马子良的作画大计,仍迟迟没有动笔。他倒是与眉间尺不同,不是因为雪见鹿不允,而是因为山河笔特性的缘故。马子良曾在柴静的提议下,尝试以凡间普通丹青来画,却仍然在勾勒面容的时候,感觉运笔迟滞,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惹得马子良等人对雪见鹿的身份更加好奇。
“雪公子。”雪见鹿对一旁打招呼的客人笑着点点头。河洛地区聚集着不少奇人异士,对三界的存在,也多少有些耳闻,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全,也无心多闻。当时马子良上玄都学院的时候,马家酒楼也是大摆过宴席的。因而雪见鹿初来时,大家对雪见鹿的来处已隐隐有猜测,毕竟有些事物,只应天上有。
待在长安时,柴静和眉间尺都来找秦贺汇报过公务,听到李瑄对雪见鹿的称呼,便也一起随着叫了。回到河洛后,一传十、十传百,认识或初见的人,便都叫一声“雪公子”了。
“昨日我收到阿瑄从长安寄来的信。”马子良看向雪见鹿,“说是九思师长从秘境出来了。正巧阿瑄邀药泉师长初一相聚,便问我是否前往。”
“嗯,事关秘境,我们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何况你们凡间不是有习俗,新岁初一,要探亲访友。我们也该往睿王府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