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靠衣装”,万宝楼的伙计见识过长安城不知多少显赫名门,单单凭借入门第一眼,他们便能从你身上的衣着配饰,判断出你的家世地位。因为这个原因,雪见鹿才想到找一位长安城的高门子弟,来替他们三个参谋参谋。
少年看着雪见鹿认真的眼神,笑了,“举手之劳罢了,有何不可?”
少年引雪见鹿他们朝店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我姓木,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我姓秦,单名一个雪字。这位是家兄。”雪见鹿笑着指了指秦贺,秦贺点头,十分配合。雪见鹿又指了指马子良,“这是小弟。”马子良也乖乖点头,然后悄悄和秦贺对视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他喜欢演就让他编吧,反正我们配合就好。
雪见鹿知道马子良和秦贺在他身后悄悄打眼色,一双杏眼藏不住雀跃,嘴角微微勾起。少年的视线随着雪见鹿的介绍,一一落在秦贺和马子良身上,礼貌地点头问好,随后又落回雪见鹿身上,“秦雪,这个名字倒是与雪公子相配。”少年看着雪见鹿的眉眼,“秦雪”这个名字,初听有些太过秀气了,像是姑娘家的名字,不过,与此人的气质倒是十分相称。
几人走过人头攒动的前堂,来到成衣店的后院,一个簪着芍药的美貌女子朝几人迎上来,“木公子,几位贵客,随我来。”“有劳芍药姑娘了。”木姓少年对女子点点头。
“这店可真是大,前堂的式样已经足够多了,没想到还有后院。”马子良小声和雪见鹿说。木姓少年扭头,没有嘲笑马子良没见过世面,仍是温和的态度,“前厅人多,我不喜喧嚷,于是便每次都来劳烦芍药姑娘了。她是这成衣店的老板,对衣着穿搭的眼光极好,每每设计出新的布样,都引得长安的姑娘们疯抢呢。”
芍药笑道:“木公子客气。倒是有不少官家小姐,每次来都和我打听你的喜好呢。”木姓少年听了这话,笑而不语。芍药问道:“不知几位贵客喜欢什么风格的衣裳?”
“若说喜欢的话,那自然是现在身上穿的了。”雪见鹿笑笑,马子良在心里默默点头,“不过,久闻长安的衣裳很是有新意,于是便也想体验一番。”
“既是如此,那我便擅自为几位贵客做主了。”芍药看了看雪见鹿,又把视线落在秦贺和马子良身上,“几位稍后片刻,我去取衣裳。”芍药招手叫来几个伙计,引几人落座用茶,然后便去为雪见鹿几人挑选衣服了。
“有劳芍药姑娘也替我备一身衣服。”木姓少年叫住芍药,“午后我直接前去赴宴,便不回府更换衣服了。”
芍药盈盈一拜,离开了。
木姓少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略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木公子喝不惯九曲红梅?”秦贺也抿了一口茶,虽是疑问的语气,神色却很肯定。
木姓少年笑笑,“九曲红梅已是红茶中的上品,但口感过于醇涩厚重,非我所喜。”芍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用来招待自己的茶必然是店里最好的。只不过,由于身份特殊,自己一般不轻易将喜好示之于人,这位秦公子的眼力倒是极好。
“木公子若喝不惯红茶,可试试江南新制的君山银针,入口清醇,回甘厚重,与红茶不同。”
“秦公子盛情推荐,我一定试试。听雪公子刚刚说,你们从金陵而来?”木姓少年端坐,姿态从容却不轻慢。
秦贺点头,“在金陵经商,此次陪二弟入京赶考。”
茶叶贸易在如今正值兴盛,江南产茶、制茶、卖茶的贸易几乎被江南的几个世家垄断了,普通小世家即使能够喝上茶,也绝不会是九曲红梅这种上品。这个秦公子只喝一口,便能认出这是九曲红梅,且看他的模样,无论是九曲红梅还是君山银针,都像是喝惯了。这几人,除却那个少年看着稍显稚气,其余两人都气度不凡,但据我的消息,江南几大商贾中没有姓秦的。不过,出门在外,遮掩身份也正常。
木姓少年展开折扇,笑道:“几位既是来长安游历的,正巧今日万宝楼有一场拍卖会,几位可要一同前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马子良在心中默默鼓掌,脸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天真的疑惑,“敢问木公子,这万宝楼的拍卖会,有何奇异之处?”
“刷”地一下,木姓少年合起折扇,遥遥一指,“那里,便是万宝楼。”几人的视线随着折扇指着的方向看去,万宝楼的琉璃屋顶赫然出现在眼前。
“万宝楼为外城最高的建筑,在长安城内各处都能望见。”
“如此看来,万宝楼比内城四角的瞭望台还要高上不少。这样轩昂的建筑,不知是哪位巧匠设计的?”
不知道秦贺是不是无意提起“瞭望台”这个话题,但却引起了木姓少年的警惕:这个人,好敏锐。“建成约莫十余年吧。据说是奉旨敕造的,工匠姓名外人不知。”
听到这句话,秦贺别有深意地看了木姓少年一眼,木姓少年心里一惊,疑心秦贺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过,“奉旨敕造,外人不知”这几个字听起来可真是讽刺啊。木姓少年深深地看了万宝楼一眼,七层重言、琉璃庑殿,野心不小啊。
几人交谈的功夫,衣服已经备好,伙计捧着衣裳,引几人分别前去更衣。
马子良在伙计的帮忙下,艰难地把衣裳穿好,正了正腰间的革带,推门而出。后院里,木姓少年早已换好衣服,重新落座了。他端着一小杯茶水,也不喝,只是放在鼻尖嗅着茶香。见马子良出来,倒了一杯茶,示意马子良过来坐。木姓少年换了一身茶色外袍、红领内贴边的衣裳,胸襟处有金线刺绣,奢华内敛。
马子良轻轻捻了捻自己的袖口,面料很柔软,上面米白色的团花犹如春日草间的花蕊。“这是用新的扎染技术染成的布料,因为技术还未成熟,残次品较多,一匹染得完美的布料可是千金难求呢。”木姓少年对马子良解释道。
很快,秦贺和雪见鹿也出来了。雪见鹿像是不习惯凡间的衣裳,走得很慢,落在秦贺身后。秦贺拒绝了伙计一开始递给他的宝蓝色染袍,他不喜欢太过宽松飘逸的衣服,而选择了一件半臂配圆领袍。麒麟宝相的花纹衬着孔雀绿的衣袍,显得英武贵气。
秦贺走在前面,完全把雪见鹿给遮住了,马子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雪见鹿的打扮,于是便一个箭步冲到秦贺身后。谁知被宽大的衣袍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一双手扶住了他,海天霞色的衣袍半掩着木制念珠,“小心些。”雪见鹿无奈地说。马子良缓慢抬头,雪见鹿穿着一件宽大的圆领袍,上面染着暗青色的团扇纹,青色与霞色交映,犹如落日余晖下的翠竹。一条躞蹀带,将清瘦的腰身勾勒出来。马子良对上雪见鹿柔和的双眸,雪见鹿眉心一点胭脂,清艳出尘。
雪见鹿见马子良又望着自己发呆,用力弹了一下马子良的脑袋,“回神。”
马子良喃喃道,“这点朱砂,点得真好。”
芍药笑着,从雪见鹿身后走来,“这位雪公子,容色清丽,我一时起意,便为他点了一枚胭脂蔻。没想到,如此相配。”
秦贺转身,正好对上雪见鹿看过来的视线。
芙蕖出水,不逊牡丹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