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棂加紧脚步穿梭于破碎的躯壳间,小心翼翼地将所有晶核收集起来,以衣角擦去表面的血污。
捧在手心里细瞧几番,她似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回过头叫停玄一后,她手后撑席地而坐,尝试着将六块碎片合成整块的高级次晶核。
男人见状便也小跑着回到她身边,蹲在面前耐心地等待。
稍顷,沈棂指尖微顿,眼眸闪过半刻不易察觉的震惊。
玄一见她停手便赶忙凑上去,没想到让自己大开眼界,两人四目相对皆惊讶无言。
只见草坪上缺了中心块的心形晶核正闪着荧光,仿佛有生命般暗自搏动。
“师姐,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晶核,真真是稀奇!”他不住地赞叹,显得兴趣颇高。
“叫我沈棂就行,我们又不是同门。”这几乎是出自下意识的话刚出,她自己先是愣了一瞬,不明白怎会说出这样违背内心的话。
在大宋,修仙圈的称呼是有严格讲究的,许多贵族大家的嫡长子嫡长女们从小就会培养这方面的礼仪。
业界长久以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同门的弟子间禁止互称“师兄师姐”之类的近义词,仅同门间才允许如此称呼。
若是无视规则刻意为之,仙门的带教宗师们则有理由怀疑此人背弃仙门,与对家暗中勾结。
沈棂本人曾经对于这过于严苛的潜在规则十分反感,甚至不惜上书各仙门宗师,请求整改这酷似新型八股文的不良风气。
天下武功应各美其美,更应融汇互通,异门弟子的正常修仙交流不该被妄自揣度。
结果,不出所料的,她被定了重罪并受了重刑,仙宗在她身上施下法术监禁咒后便将沈棂逐出了修仙界。
咒术生效,她多年的修炼全部化为泡影,重新沦为凡人。
为了养家糊口,沈棂只得另辟蹊径,想着做些靠着身手可以有些成就的事。
罢了,这便是废柴御兽师悲惨的一生。
原本的生活虽平淡而普通,但她仍想早日回到大宋。
母亲还在等自己,他也在等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胜过万千光景。
想来她真是麻木了,居然被打压到下意识主动遵守那无关紧要的门派规矩,这可真真是招笑。
男人不停地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面露掩饰不住的失落。
沈棂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肩,略带抱歉地咧了咧嘴角。
“没事,叫师姐吧。”
语罢,他紧锁的眉头瞬间解开,赶忙小鸡啄米般狂点头,腼腆地揪了揪衣角。
“既然你对它感兴趣,那就暂且放在你那儿吧,如何?”她随口道,转手将晶核缓缓推到他面前。
玄一似是没想到她会将如此珍贵的东西托付于自己,在原地傻愣了半晌。
沈棂的嘴也是很毒,直接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东西阴气不小,长期带着说不准会被凶兽袭击。”
男人忙着打量,怕是选择性耳聋,看上去对她的话满不在乎,眼眸里尽是兴奋和激动。
他从包袱里掏出半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将晶核左包右包裹上了几层,随后揣进自己的胸前口袋。
“这不是有你嘛,师姐,我死不了。”
沈棂默不作声,不知该作何回应。
曾经的她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再强大的凶兽在她面前都有破绽可寻,最多不过受点轻伤,也能顺利拿下。
可如今,超大型强悍凶兽的存在已被知晓,这种生物的战斗力必定强大无比,自己对战过的所有异兽都不能匹敌。
若是真有遇上它们的时刻,她会不会在这个世界实现终极死亡?
沈棂最终没有接住他信任的话语,只是略显落寞地示意他抓紧时间启程。
玄一点过头后释然一笑,偏过头不经意间对上她的目光。
“你有我,你也死不了,师姐不怕嗷。”
空气霎时间掀起热浪,她不禁感到万分尴尬,锁骨以上的肌肤又红又烫。
自己那点没出息的想法居然被这半吊子一眼看穿,太丢脸面了。
忍不住悄悄瞥了眼他,男人意气风发得很,相比于常年忧郁又少言寡语的自己,他显得那样乐观。
嗯,其实在沈棂眼里约等于没心没肺。
“行啊,靠谱的公子大人,那就由你决定马上走哪个方向吧。”
“要是选的我不满意,就罚你一天不准吃饭。”
玄一顿时萎了大半,就差把“求求了”三个大字写脸上了。
她倒是心里舒爽万分,得靠自己包养才能活着的男人可不配嘴贫。
望着他开始盯着英招发呆,沈棂不用猜都知道他俩肯定在背着自己精神交流。
多多少少有些不信邪,她尝试着屏气凝神聚内力,憋了半天也没听到半句话。
这回的悄悄话没持续太久,玄一很快得出了结论:向南。
沈棂皮笑肉不笑地比出了“OK”的手势,下意识关注了下自己的伤口和武器情况。
希望他不是灾星,别又给自己刷新出没用的异兽。
可惜,仅一茶顷的工夫,她再次大失所望,满脸不屑地抿了抿嘴。
萧瑟的风掀动她的衣角,鬓边的碎发略显凌乱,更衬憔悴之色。
确实,确实没有废物异兽了,但这两个傻子居然把自己领到了一座繁华无比的超级大都市。
望着与大宋极其相似的热闹景象,久违的市井烟火气让她一时间恍若隔世。
这几年,她成了个只想赚钱的工作狂,早已无心享受人生,也从未再逛过市集。
愣神的工夫,沈棂猛然瞥见玄一已兴致勃勃地准备往里走了,脚步轻快得不免让人怀疑他对方向的选择夹带私货。
她几步赶上前去揪住男人的后衣领,将他又直直地拉了回来。
这地方像是来度假的,怎能在此浪费时间?
刚准备先给他劈头盖脸数落上片刻,玄一率先示弱,委屈地嘟囔自己无辜。
“是嘤嘤怪,它说这有关于晶核的线索,但具体是什么倒是感应不出来。”
听闻是灵兽大人的意思,她立刻变脸,拽着男人就跨进了市集里。
玄一的话可能没用,但英招绝不会让她做无意义的事情。
街上人头攒动,两人拖着脚步来回闪躲才勉强在人流中站稳。
本以为这个线索会是个比较显眼的物件或者人,但她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了好半天,愣是什么门道也没瞅出来。
自己有这么没眼力见吗?
正发愁接下来往哪走,沈棂倏地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猛地拽向旁侧。
被人群挤了个面目全非后,她彻底怒了,薅过玄一质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略带抱歉地挠了挠头,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戏台子,面露恳切之色。
她随意扫了两眼,搭得倒是气派得很,颇有开封勾栏的意思。
“看不出来啊,对戏感兴趣?”她打趣着玄一,约摸着这家伙估计想让自己掏钱。
果不其然,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礼貌地询问她自己是否能够看上一场。
沈棂思索着,心想着眼下反正也找不着什么线索,不如先坐下来休息片刻又未尝不可。
“把门的大哥,今日有什么好戏?入内须几文钱?”许久没有进行娱乐活动,她倒觉得交流都有些不顺畅了。
面前的郎君满脸堆笑,麻利地缴完二人的门票钱后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不紧不慢地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戏还是迟迟不开场,观众席里逐渐响起了叫骂着要退票的声音。
沈棂偏过头朝男人努了努嘴,示意他该走了,时间有限。
玄一眼角和嘴角都失落地垂了下来,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背上包袱就准备往出口处走。
其实她也觉得很是遗憾,好不容易空出时间看场戏,没成想主办方这么不用心。
刚想着和男人吐槽两句,一个苍老的身影瞬间闪进沈棂的眼帘,吓得她差点抬脚直接踹飞。
回过神来,身旁站着一位看着阅历丰富的长者,脸上的笑容居然透着些许谄媚。
她揣测着来人的意图,在脑子里把有印象的仇人面孔回想了一圈,也没个头绪。
没等她开口询问,老者先微微鞠躬,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这位姑娘,行老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是否有意倾听?”
沈棂心底微微颤动,这个老头子是戏班子的负责人?
她穿越过后早已成了个粗人,满身血腥气,只和晶核市场以及刺客组织打交道,还是头一次被唱戏的找上。
表明自己的意愿后,行老面露难色,为难地开了口。
“姑娘,您身边的这位公子是否对戏曲感兴趣?不知……”
眼见老者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她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好奇,何事如此难以启齿?
像是终于组织好语言下定决心,行老终于坦白,焦急与恳切写满了双眼。
“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这台戏,贴旦出了点问题,上不了场,我们也没找到替上去的人……”
越听越不对劲,沈棂的表情不可控制地抽象起来,直到最后的请求飘进耳道,她彻底丧失了表情管理。
“姑娘,我们想请这位公子,反串贴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