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无章 第1章 第 1 章

那时正值炎夏，屋外蝉鸣不断，树木枝条绿意盎然。阳光透过树隙洒下的稀稀零零，散在整个盛夏。

室内，男生眼睛闭着，呼吸轻柔而均匀。他身子侧躺，一只手臂轻轻搁在枕前。

江逸桉半坐在地，指腹轻轻描绘正在熟睡人的眼睫，动作轻柔而细腻。

随着他的动作，男生眼睫轻轻颤动，眉心微蹙。

被小动作弄醒的男生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

“进来了怎么不叫醒我？”男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

江逸桉：“哥，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先听……坏消息吧。”

“好消息是吧？好消息就是……”江逸桉故意卖关子，也不继续说。

“我不是选的坏消息？”江逸柠深邃的眸子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

江逸桉扬了扬手中的本子，“你选了吗？”

前者伸手接过，仔细翻阅起来。

随即，蓦的笑了。

江逸桉嘴角始终勾着，双眼迎着光亮，令人无法忽视。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了，对吗？”

江逸柠揉了一把江逸桉的头，“对。以后，江逸桉和江逸柠，就是一个户口本上的。”

他穿上外套，清了清嗓子:“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就是，我不想做饭。”

夕阳洒在那片繁忙的角落，将一切镀上一层赤金。

江逸桉托着腮，视线落在江逸柠骨节分明的手。

“哥，你真好。”

江逸柠无奈地扯扯唇：“叫你烧的水，你烧了没有？”

江逸桉呵呵地干笑两声，明显把这事给忘了。

“我这就去。”

向阳村的筒子楼喧嚣不断，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狭窄的过道被猫狗占了大半，偶尔从几户怕狗的老人家面前窜过，引得一阵驱赶。

“day day——”江逸桉拖长尾音呼唤。

“小安又来找你家猫啊？”说话的是坐在树下剥菜的大娘。

江逸桉：“是啊，准备吃饭了。”

大娘往旁边一指，“刚看见几只往那边跑。”

“谢谢肖婶。”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老旧的楼顶上，江逸桉穿梭在杂乱的瓦片间，空旷的楼顶传来回应声。

黑猫踏着小碎步朝江逸桉走去，不远处的狸花猫半睁开眼，瞥一眼这个打扰它美梦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跑这来了？知道我爬了多少层楼梯吗？！”江逸桉故作凶狠。

“好好的名字都快被你改成洋猫了。”

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江逸桉转回头，“多洋气？天天day day谁敢说一句不字？”

江逸柠撇了眼已经跑下楼的黑猫，“天天都跑没影了。”

蝶盘还没放在地上，“天天”就已经迫不及待去扒拉。

“当年捡到它的时候，瘦骨嶙峋，我差点以为要死了，现在倒是丰盈。”江逸桉抱着手臂，视线落在一人一猫身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形容它很不错。”

“我觉得最后一句给我也不错。”江逸桉咬着筷子嘟囔着。

“啪”的一声，筷子被人打落，江逸桉下意识捂住嘴:“疼！”

“求福是好，但什么都不做可拿不到。”江逸柠横了他一眼，“还有，说过多少遍了？筷子不要咬在嘴里。”

江逸桉将筷子冲洗干净，又用卫生纸仔细擦干，小声嘟囔：“我的福已经在了好不好？”

……

江逸桉甩干手上的水，迎面撞上从浴室出来的江逸柠。

男生碎发未干，晶莹的水珠顺着脖颈缓缓滑下，身后的浴室萦绕着朦胧的水雾。

凑近，便能闻到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

江逸桉忽的两眼放光，张开双臂想贴上去。明明近在咫尺，却被眼前人挡住。

“先去洗澡。”

江逸桉皱眉，不满地嘀咕:“我又不臭。”

“哥——哥——你在哪？”江逸桉一阵阵长唤，声音慵懒。

江逸柠视线追随着每次睁着眼睛进浴室，却会闭着眼睛出来的人的身上，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他抓住江逸桉的手臂，把人按在椅子上，熟练地替面前的少年吹头发。

“坐好，别乱动。”

寂静的夜晚，男生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清澈而略带磁性。

闭着眼睛的感官会更加敏锐。

指节刮过江逸桉的耳尖，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白皙的肌肤迅速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江逸桉的耳朵异常敏感，轻轻一碰都会发烫。他强压下心中的异样，享受着头顶有些粗糙的手，拨弄自己的发。

发丝在指尖穿梭，温柔而有力，每一次触碰都像春风拂过湖面，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哥，我感觉好幸福啊。”

江逸柠并没有接话，毕竟每次给面前的人吹头，对方总会蹦出来这一句。

江逸桉也不管他哥接没接话，自顾自继续说着:“房产证在今年终于发下来了，明天可以去南陵六中……你说，命运这个东西，是在风中，还是在你我手中？”

他突然转过头，眼睛猛的睁开，他想去看他哥的反应。

刺眼的灯光如同锋利的刀刃般割进江逸桉的视线，迫使他不得不迅速紧闭双眼，眉心蹙起，透露出一丝难以忍受的痛苦。

江逸柠脸上浮出一抹担忧的神色，“还好吗？”

手心被攥得发白，缓了好一会儿，江逸桉才缓缓睁开眼睛。

男生的脸庞在江逸桉的视线中渐渐清晰。

江逸桉说：“这说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吧？”

江逸柠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眼角的笑意略显。他突然捂住江逸桉的双眼，俯身与前者平视。

“命运如同捕捉风中的细沙，那无常的流转总在手心之外，难以实质性的把握。所以，先好好吹头发，不要感冒。”他的掌心温热，轻轻覆盖在江逸桉的眼帘上，带来一片温柔的黑暗。

江逸桉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江逸柠掰回弟弟的头，继续刚才的温度，轻柔而熟练地吹着因营养不良，而淡淡泛黄的头发。

房间空间也不大，木制书柜里摆满了书，柜顶放着一些杂物。墙面的连串绳子上夹着很多照片。

床铺紧紧挨着墙壁，灰黑色被褥整洁舒适，床边立着一架暖白色落地灯。

木制小桌有些年头了，他们在上面铺了层白色的花边布，一只桌腿用硬纸板垫着。桌上整齐摆放着十几个大小不等、奇形怪状的夜灯。

那是江逸桉的收藏癖，灯光也全是暖色调的。

两人胡乱躺在床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在想什么？”江逸柠率先打破沉默。

他偏头看向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江逸桉，后者手臂搭在腰上，另一只手随意大敞着。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的一点光亮，足够他看清江逸桉嘴角压不住的弧度。

“我在想……”江逸桉住了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脑袋很混乱，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在期待未来，花未沿路，仅他俩就足够了。

寂静的夜里，星光微亮，窗外，仅有蟋蟀悠扬吟唱。

这样的夜晚总让人思绪万千。

江逸柠的视线未移动半分，他始终看着身侧的人，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

过了好久，对方都没再开口。

久到，他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

眼前的男生突然转过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看见，对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似盛着星星，散发着缕缕光芒。

江逸柠手指不自觉微动，抿唇，将目光移开。

半晌，他才听见江逸桉憋出一句：“哥，我好幸福啊！”

江逸柠突然想到了一句：叶绿三春意未央，细水长流韵味长。

……

盛夏的黎明，微风和煦，雀鸟叽喳，有风拂过，带着闷热的味道。

两个少年并肩站在公交站台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

江逸桉轻轻旋开手中的牛奶盒，仰头一饮而尽。

他仔细将空纸盒对折，确保它不会占用太多空间，再准确无误地投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流畅自然。

江逸桉倚靠着公交站杆，身姿略显慵懒却又不失少年特有的朝气，地上的石子随着他脚上的动作，飞起又落下。

江逸桉问：“哥，这个点真的有车吗？”

江逸柠放下遮挡阳光的手，微微侧头，“有，我昨天特地问了肖婶，她每天早上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去镇上卖菜。”

六点十分，公交车才缓缓驶来。这个点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仅有几位去镇上卖菜的大爷大娘。

看见有人上车，大爷大娘们不约而同地将门口的菜往自己边上挪了挪，让出一条小道。

江逸桉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顶，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双排座位坐下。

68号公交车是这片区域唯一一辆通往城里的交通纽带。

公交车几年没换新的，有些旧，车身的铁皮在行驶中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司机透过驾驶室的挡风玻璃，瞥见了车厢前部的兄弟俩。身前抱着书包，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青涩。

司机随口问道：“你们是学生吧？起这么早？”

车厢内，大爷大娘们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他们热烈地交流着菜市场的行情、新鲜的菜品以及邻里间的八卦，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嘈杂。

在这样的环境中，江逸桉险些没听清司机师傅的话，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司机见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说，你们还是学生吧?起这么早去城里?”

这一次，江逸桉清晰听到了司机师傅的话，他连忙回道：“是学生，我和我哥今年转去城里上学了。”

司机听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笑容里既有对年轻人的羡慕，也有对自家孩子未能走上求学之路的些许遗憾。

“城里好啊，可惜我家小子不争气，16岁就去厂里上班了。你们可得好好读啊，到时候咱村里出个状元，多风光啊！”“

趁着红灯的间隙，司机好奇地询问起来：“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啊？是不是城里的名校？”

江逸桉：“我们……六中的。”

“六中好啊！十几年的老校了，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嘞！”司机的话里充满了对六中的认可与赞赏。

“争取两个都上状元，父母有面儿还好找工作。再找个城里的结婚，多好啊！”司机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