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蹄子,笑什么笑?再笑不许你吃饭了。”桑榆被笑的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用训斥的办法掩饰自己。
她睡觉不安稳,谁知道昨夜做了什么。
阿岫大早上就嘻嘻哈哈,她越是如此,桑榆便愈发磨磨蹭蹭,让她不能早些把床铺收拾妥当,直到那边将早膳备好了,桑榆才彻底梳洗打扮结束。
裴沅那人照旧是那副不吭不响的老样子,除了桌碗碟筷相碰发出的声音,厢房内依旧是静悄悄的。现在两个人在一块儿吃饭,她用来写东西的书桌也成了饭桌,桌上的笔墨纸砚被束之高阁,似乎也暂时用不上了。
“欸。”吃罢饭,桑榆看见裴沅又准备拿起书,就扯了扯他的袖子,“昨夜给你说的那些话,你思量得怎么样?”
裴沅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颇有几分慵懒的意味在其中,“你当如何?”
他在等她的下篇。
桑榆努嘴,觉得跟这人还是直来直去的比较好,只好直言道:“等慧娘回来,你欲如何?”
“未若何。”他倒说得自在随意,好似不关己事。
桑榆算是瞧明白了,觉得自己昨夜那番语重心长的话语也算是喂了狗,裴沅在这件事上就像是个倔驴一样,她也懒得多说了,届时,她就算是不经过他,她也要想办法将人收拾了。
反正这口气她必须出了。
她不再说话,只坐在一旁晒着太阳看书,裴沅不经意用余光瞟去,万般皆好,唯独发间的那根簪子刺眼,明明是温润光泽,却在他视野中极其跳脱,比窗外的透进来的阳光还要耀眼。
眼睛不耐瞥开,当视线落在手中书本纸张时,门外又传来两声尖亮的狗叫,随后厚重的门帘掀起,是阿岫进来了。
原是董英家的丫头生了病,说是烧了几天不见好,想叫桑榆给看看,人已经守在西园门口了。桑榆没拒绝,她正想着自己一身医术无处施展,便想也没想应下,叫人领进来了。
董英家的抱着孩子进来,没想到裴沅也在,瞧见屏风背后的身影便有些犹豫了,桑榆急忙开口笑道:“你只管向世子行礼,世子心善,会体谅的。”
坐在远处的裴沅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也估摸出了一二。董英家的向他形似作揖装状般弯腰,他摆了摆手,示意起来。
又屏风隔着,裴沅只能对着角度看清楚榻上盘腿而坐的桑榆。
桑榆率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她烧了多久了?期间有降下来的时候吗?”
“连着烧了两天两夜,怎么都降不下去,我们家掌柜还跑出去买了一次药,吃上也不见好,所以就麻烦夫人来看看,看有没有法子,孩子再这样烧下去烧傻了。”董英家的着急,找桑榆的意思,把孩子的手从袖子里掏出来。
桑榆切上孩子的脉,房屋内静闻针落,可惜过了好长一会儿,都不见她舒眉。
脉体往来流利,充实有力,却又暗藏汹涌,桑榆摸着奇怪,继而看了看孩子的口腔,有**蛾,估计多半是肺经积热,受风凝结所致,并不是疑难杂症,按理来说吃过两贴药就该好的。
“可有药方?”桑榆问。
董英家的从袖子里掏出递给她,桑榆仔细看了,也觉不出差错,只好再添了两味药进去,嘱咐一天一副的喝着,若是情况依旧,只得再酌情商量。
“这孩子大概是跟着我每天在外面逛着,受凉了。”董英家的边说着,怀里的孩子哼哼唧唧地缩了缩身体,桑榆平时瞧惯了生龙活虎的孩子,跟眼下虚弱的样子对比,她也心里不好受。
“在孩子没退烧的这段时间,你就别干活了,跟着休息两天,何时孩子退烧了,你再复作吧。”她道。
听及此,董英家的自是喜不自胜,得主母如此体谅,她自是感激不尽。
待人离开之后,桑榆继续翻开书本,余光却瞧见同时动作的裴沅,她不语,心上也没泛起波澜,她久未看病于人,如今品来,总觉着手生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多给人瞧病,总不至于好容易得来的本领,最后丢了。
她伸了伸懒腰,不过两个时辰过后,便将午饭也吃了。
“我要去后花园转转,世子去吗?”桑榆换衣道。
裴沅放下举着书本的手,朝外看了眼,便叫来了门外候着的裴青,阿岫掀起门帘,裴青把他抬了出去。桑榆看在眼里,叫住阿岫在耳边嘱咐了两句,便跟着出去了。
裴青为了不扰他们共处之时,则是远远地跟在了后头,是桑榆推着裴沅。说起来他身患重病,其实身体一点也不差,再加上轮椅实木繁重,桑榆推起来还是有些费力的。
“世子,前出阳光正好,咱们就停在那处吧!”只管桑榆说着,裴沅不应不答,只是懒懒地听着,似乎默认一切。
看似不挑不拣,实则最难伺候了,经过这小一个月的相处,裴沅就像是吃软不吃硬的那一派家伙,桑榆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他的背影想。
春日暖光洒落在庭院的青石砖上,裴沅背影逆着阳光,轮廓泛着隐隐的光晕,他脊背挺得笔直,即使坐在轮椅上,那把轮椅仿佛也与他无甚关系,连个陪衬都算不上,或者说,他本就不属于坐在轮椅之上。
“世子,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
“你把东墙角的那两棵梅花砍了!?”
剩下的半句话被他不可置信的斥声噎在了嗓子眼里,状况之外的她愣了一瞬,试图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只好先说:“那两棵梅花树死了,留着也没用,我就叫砍了,来年再找两棵树苗栽呗……”
裴沅转身紧紧盯着她,皱着眉头,双眼尽是愤恨之色,“谁叫你动的?”他咬着字,一字一句道。
瞧着他的脸色,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呆滞地摇了摇头,嗫嚅道:“你不是说叫我随意吗……”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他自己推着轮椅离开了。
看此状况,桑榆知道自己闯了祸端,回去叫阿岫去打问府上老人,才知道那是裴沅母亲生前亲手栽下的。枯死两年了,裴沅一直没舍得叫人砍掉,反被叫她给祸害了。
“整理后花园的奴仆都是府上的新人,不知道情况,把姑娘你也连累了,我今日瞧见世子的脸色,属实不好,怕不是一般生气。”阿岫往桌上的茶壶里灌了些沸水。
室内烛火点燃,外面天已经临近黑了,桑榆朝外望了一眼,看架势裴沅不会再来了。
主要他自己说一切仍她处理,那天下人问她的时候,她想也没想便应下了,想着后面也能从外面买两棵新树苗,不然两棵枯树矗在那儿,平白占了一块空地,可惜了。
“您要不想个补救的法子?”阿岫道。
“能拿什么补救?树根都被我叫人给挖走了……”桑榆趿上鞋,起身在床上躺下,思量道:“就当是扯平了,他偏心,我挖了他的树,还能怎么样?”
她翻了个身,将头埋进绣满缠枝纹的红底镶金软枕里,能隐约看见午间被卸下来的门槛,如今又安然无恙地装了上去,似乎从未被人打动过般。
阿岫出去快来一盆热水,顺带带来了桑府差人从来的家书,桑榆立马看完过后,便写了一份书信封好,叫人明日一早送回去。自从上次裴沅说过之后,她便一直私底下偷偷联系,哪怕是叫下人送信,也是躲着,尽量掩人耳目。
最近旱灾闹得厉害,京城也不安稳,新旧两党闹得不可开交,桑骏早早生了乞骸骨之意,只是圣上一直不愿意放人。
裴沅的怒意持续了几日,府上奴仆知之不多,加上东园那边传来裴沅又病倒的消息,便以为是他身体又不行了,毕竟宫里太医那句“活不过半年”的话在那儿摆着,人们总是不由得联系起来。
随着慧娘回来,庄子里闹鼠疫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世子府,桑榆怕招来祸事,便早早叫人清洗打扫,每日在各房中熏制艾草,好好提防着。
鼠疫是死病,桑榆之前只是在书本上看过,极少有人能治愈,基本得上就定了将死的命。府上人多,一旦有人传染,剩下几十人的命也难说了。
裴沅一不来,桑榆便过上了轻快日子,天气愈加暖了,她有时候在廊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把招财抱进自己怀里,取了一块牛舌饼喂它,尝过一口之后,再怎样也不肯尝第二口了,原来它也不这样,桑榆记着它挺爱吃的。
“阿岫,你今早给它喂了多少?我给它喂东西,他怎么不吃呢?”招财爬在她怀里,一副懒懒的样子,好似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趣,小尾巴蜷在一起,任凭她怎么摸,也没有反应。
阿岫走过来看了眼,“哪能啊?我每日就按照姑娘的指示,半日一碗剩饭,再不会多喂了,您不知,它今日剩下了半碗饭,给他喂水也不喝,从前天就开始这样了。”
桑榆也是纳闷了,只好将它放在太阳底下,仔细瞧了两眼,便回屋洗手去了。
不过晚上,东园那边又出事了,宫里来了太医,在裴沅的身上诊断出了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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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如《喉科指掌》中就有 “乳蛾,此症因肺经积热,受风凝结而成。生于关口上部两边,如蚕蛾形” 的记载。单乳蛾是指一侧扁桃体红肿疼痛,**蛾则是两侧扁桃体同时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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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