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日光像决堤的洪水,洒在人的身上激起片片滚烫的浪,阳光见缝插针地钻过成片遮挡的树叶,投映在珠算协会门前的石砖上。
林羡清今天一共遇见两件倒霉事,一件是大中午顶着三十八度的高温来珠算协会考级;另一件是她背包里装的算盘在大巴的一路颠簸之下被她给撞裂了。
这算盘还是她爷爷送她的,说是“前进牌”老古董,她爷爷用了半辈子没舍得扔,而林羡清父母那辈都下海经了商,这算盘最后像个传家宝一样到了她手里。
下了大巴后,她找了个树荫把算盘从背包里捞出来,上面果然有个大裂口,套上去的珠子也尽数散落在她背包的犄角旮旯里。
林羡清叹口气,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古董算盘,她抬腕看了眼表,离考级开始就剩十分钟,而她现在仿佛是没有魔法棒的哈利波特,没有电锯和斧头的光头强。
几乎所有人都紧赶慢赶进了大堂参加考试,林羡清叹口气,本以为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蹲在这儿,结果一瞥眼看见花坛边上还坐着个人,半边身子匿在树荫里。
他的坐姿很端正,瘦削的背挺得笔直,单肩包的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算盘的一个角来。
这人够怪的,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长袖卫衣,袖口堪堪挽到腕骨处,露出线条骨感的手指。
林羡清猜测他应该也是来考级的,出于好心就提醒他一句:
“考级要开始了,你不进去吗?”
少年侧了身子扭头看过来,林羡清这才看见他手里摸着一只橘猫,那只猫的毛发很旺盛,在阳光下看起来像是膨起来的一朵橙色棉花糖,此时橘猫正敞着肚皮冲他撒娇,但他只是淡然垂着眸子,偶尔清浅地眨几下眼睛。
“我不用考。”那人言简意赅。
林羡清懒得去深思其中原因,她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才拒绝进场。
“那个——”她急急忙忙拉好自己书包拉链,卷起旁边她吃完的一堆零食袋子,说话有些扭捏,“你不考的话,要不把你的算盘借我用一下?”
像是怕他不信任,林羡清伸出三根指头对天发誓:“我不是骗子,而且也没人骗算盘的吧。我保证考完就还你。”
她正坑坑巴巴地捣鼓着一套说辞,对面少年却很爽快地把算盘掏了出来,他漆黑的瞳孔定格在她脸上,然后启唇说:
“一小时一百,抵押金一百,合计两百。”
林羡清伸出去的手接算盘的手一瞬间僵住,连带着脸上讨好的笑容也一瞬间凝滞了。
他把算盘轻轻放在她手里,然后伸了手:“只收现金,人民币。”
火辣的日光卷着热浪朝地面扑腾过来,林羡清鼻尖冒汗,头顶树叶打下片片光影,投在面前少年冷感又漂亮的脸上,而她只是咬牙切齿地回答:
“……成交。”
痛失两百块后,林羡清抱着租来的算盘就往会场里面冲,卡着最后半分钟坐上凳子,然后长出一口气。
将算盘工整地放在桌面上后,林羡清突然摸到算盘边上有几处坑洼,她竖起来一看,上面刻了个名字。
“温郁……”林羡清反复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还来不及等她回忆,已经打了铃,场内拨算盘的声音此起彼伏。
单面一张卷,限时二十分钟。
第一个大项加减算,能手级二十题,八题为加减混合,第十题和第二十题是倒减法题型。第二和第三个大项是乘算和除算,答案保留至小数点后四位。
对于珠算的加减法她已经十分熟练,但是遇到乘除就会慢下来,眼看着离交卷时间没剩几分钟了她却还卡在第三个大项的除算。
林羡清呼吸停了一瞬,耳边立马响起了收卷的铃声,而此时她还空了四个题没写。
卷子收上去那一刻,林羡清脑袋空空,只挂了两个大字:完了。
她当即想一头砸在桌子上,忽然又想起自己的两百块钱,更难过了。
抱着算盘走出珠算协会大门的时候,日头高照,阳光怼着她的眼睛扎,林羡清微眯了眼,看见温郁还在树荫下撸着橘猫。
他百无聊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橘猫背上的软毛,小猫小声喵呜叫着,惬意得很。
而林羡清一点也不惬意,她坐在温郁旁边,重重叹了一口气,脑袋耷拉下来,像个丧了命的女鬼。
温郁没看她,眼睛仍注视着自己的猫,只是出了个声探问:“考不过?”
林羡清闷闷“嗯”了一声,失魂落魄地抱着他的算盘,温郁撇眼看过来,伸手拽了拽自己的算盘,却没拽动。
他抿了下唇,“算盘不还我?”
林羡清抬眼盯了他一阵儿,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撒手要钱:“一百块押金退给我。”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林羡清拿着红色大钞摸了又摸,还对着阳光看纸币里的印花,确认无误后才揣进兜里。
她这人一直有点儿自来熟,从背包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大袋牛肉干,分了温郁一小包,一边吃一边跟他搭话:“你也是学珠算的吧,不考级来协会蹲着干嘛?”
温郁慢条斯理地把算盘收进包里,眼睫都没抬一下,“我等人。”
“什么人?”
“认识的人。”
得,这回了等于没回。
林羡清虽然反射弧长,但是到这一阵儿也咂摸出来这人根本不想跟她闲聊,她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好歹是被他坑了一百块的冤大头,结果连个陪聊服务都不送;一边又很识时务地拍拍屁股站起来,找着自己回程的大巴。
她这次是跟培训班的老师一起来的,那班里就她一个人过了能手级,所以这大巴几乎是专程送她来的,就等着她为培训班争光,好回去贴横幅。
可没成想她这次又是满载失望而归。
林羡清又是一声长叹,捉着自己的背包带子往大巴走,还没上车呢,珠算刘老师的脸就怼进她的眼球,林羡清被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撞上旁边的花坛。
刘老师满脸堆笑,和声和气地说:“这次怎么样啊,能过不?”
林羡清咽了咽口水,紧紧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鹌鹑般缩着脖子摇了摇头。
空气滞了好几秒,大巴里的冷气直直朝她面门扑来,呼吸间是冷气裹着尾气的难闻气味。
林羡清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抬了眼看过去,刘老师脸上有点失望,但也没责怪她,安慰了一句:“没事儿,下次再努力吧。”
他不这样说还好,安慰了反而让她心里过意不去,一上大巴就缩在角落里郁闷起来。
大巴发动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没有要开走的趋势,林羡清抻着脖子问了声:“……什么时候走?”
刘老师正低头发送着消息,抽空回了她一句:“再等个人,是新来我们珠算班的,说好在协会门口一起把他接上,人怎么还没来?”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听了几秒就忍不住讶异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成年人不用手机的?”
“有吧,比如我。”温郁踩着阶梯上来,臂弯里还托了只橘猫。
少年眸色清冷,略略瞥了他一眼就往大巴里走,他托着的橘猫轻盈地跳下来,仰着头撅着屁股就窝到了林羡清旁边的座位上蜷着,轻舔着自己的爪子。
林羡清的爷爷不喜欢宠物,她苦苦哀求多次都不成,现在骤然看见一只大胖橘出现在眼前,还觉得挺新奇。
她试探性伸了个手指头过去,结果橘猫立刻奓毛,冲她龇牙咧嘴的,把林羡清吓得不轻。
温郁过来把猫捞进怀里,温声道歉:“抱歉,她有点怕生。”
林羡清摆摆手说着没事儿,开大巴的司机猛得不行,一见人上了车就关门踩了油门,大巴往前冲了一段儿,温郁没稳住,身子晃荡了几下就直接倒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还不忘护住怀里的猫。
“没事儿吧?”她问着,默默把自己的包往旁边挪了下,“你就坐这儿吧。”
温郁没说话,微拧着眉翻身坐起来,闷着吐了口气。
林羡清又拆了包牛肉干,嚼得吧嗒响,还不忘跟他聊天:“你最好护好你的算盘,我的算盘就是被这位生猛的司机给弄残的。”
这一下子又提起了林羡清的伤心事,她还不知道怎么跟爷爷交代老古董算盘要退休的消息,立马又哀声叹气起来。
温郁沉吟几秒,突然无厘头说了句:“这不是个好习惯。”
“什么不是个好习惯?”
“吃东西吧唧嘴。”
林羡清撇撇嘴,默然一会儿。
她胸口闷了一股气,却只敢小声咕哝:“好歹坑了我一百块,就不能包容点儿?”
温郁抬眼看过来,小姑娘讨好地笑笑,撒谎道:“我背口诀。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
后面两本文可以康康~黑月光这本已经完结~
《他的黑月光》文案
【救救我吧我的黑月光,我是死在你爱里的信徒。】
孤傲冷感白切黑×懒淡病态小少爷
女警×赛车手
『Girls help girls.』
——
那是一年梅雨季,春夏交接的日子里兜头泼下一阵大雨,林杳低眉站在办公室里,空气里尽是黏腻湿润的雨气,慢慢攀爬上少年的眉眼。
沈郁白侧靠在沙发上,姿势散漫,他单手支起下颌,漂亮的狐狸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嗓音又懒又淡:
“到我这儿来。”
那是林杳第一次见到沈郁白。
第二次见面,林杳只身揍倒三两个混混,她牵着被勒索的小孩儿走出来,皱眉擦着唇角的血,抬眼间看见了懒散靠在巷口的少年。
林杳抬着眉骨的伤睨视他,眼神森然还带着戾气。
沈郁白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嗓音含混带笑:“挺能打啊,救世主。”
彼时沈郁白才知道,这小姑娘一贯爱装乖,皮下却是匹养不熟的狼。
但,猎人无惧与狼共舞。
灯火长曳,暮色正沉,林杳醉得晕晕乎乎,话就说出了口:“你好像他。”
他愣了几秒,冷笑一声,连右颊上的痣都显出些许难过,沈郁白耷拉着眉眼自语:“喂,你错把我当谁?”
他扯着唇嗤笑,指节捏上林杳的下巴,少年微垂的眸光裹着月光审视她。
“说你爱我,你爱沈郁白。”
林杳被他挟持着,还要执拗地摇头,她眸子死寂又空洞,声音沙哑难听:“我不爱你。”
沈郁白也不恼,半眯着的眸子透露蛊惑人心的笑意,右眼下方的痣在月光下更加漂亮,他在她脖颈留下一串渗血的牙印,用发哑的气声说:“在牙印愈合之前,说爱我。”
“不管我是谁的替身,你都只能爱我,要爱我爱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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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这个世界上,女性总是更懦弱。”
“当女性被害成为常态,世界就已经开始溃烂。”
那她就偏要坚强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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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入沼》文案
【雨天,窒息,湿滑又黏腻。
曾经与过去,消泯在大雨和倒塌的钢筋断壁。
我想清醒地死在你的池沼里。】
古灵精怪小太阳×阴暗绿茶小狗
(这本二月开,在此之前先更免费的《春敏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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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没人跟你说过吗?”
江稚茵:“什么?”
“你男朋友眼睛像蛇,看起来满腹心机的……”
“但是只要你盯着他,他就乖得不得了,好奇怪。”
后来闻祈每次跟她接吻的时候都闭着眼睛。
他只轻轻笑,用轻佻的语气说不想让她多心。
-
(2)
两人相遇于孤儿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到十岁,那是夏季的阴雨天,空气闷,呼吸要爆炸,花坛里的蜗牛蜿蜒着躲进灌木丛里。
他无力地靠在花坛旁边,耳廓流血,是被人欺负的证明。
少年长长的鸦睫垂着,裹上雨露。江稚茵把自己的伞给他,转头跟那几个小霸王挑架,打输了,就哭着跑到院长那里骂他们欺负人。
后来她把他扶回去,说欺负他的人都被院长教训了。
闻祈虚虚抬眼,泛着灰的眼瞳望向她青肿的小臂,他抿了唇,说不出话。
因为他聋,那时也不会说话。
大抵谁也没想到,后来两人会恋爱,同居的房子不大,檐角漏雨,墙角爬了青苔,喘息间都是雨水的潮湿气息。
江稚茵忙的时候,闻祈会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看她,又沉默地低下眼,清隽的眉眼轻轻耷着,然后再抬眼,用好看的眼睛注视她。
如果江稚茵偏头回望他,少年就会垂着眼睫,遮住小半片瞳孔,然后微启双唇,露出一小截整齐白皙的牙齿,咬住绯薄的下唇。
——那是他想接吻的信号。
要是她刻意忽略他的诱惑,闻祈会别扭地揪住床单,很小声地念:“来吻我啊,你不爱我么?”
下雨吧,下一辈子的雨。
他想和她在雨季做到昏天黑地。
——————————
-以后每逢雨天,我想不起发炎的耳洞和潮湿的雨气,我只想得起你,想起我们在破碎的玻璃罐子里盛放爱意,满泄而出,不留余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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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