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贺绍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起眼睛盯着马路对面那家名为"午夜蓝调"的地下酒吧。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蓝色光晕,像溺死者的皮肤。 "确认目标在里面?"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已经连续36小时没合眼了。身旁的苏婷点点头,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往下淌:"线人确定,陈大勇一小时前进去了,带着个黑色运动包。"
贺绍钦的指节在枪柄上敲了敲。陈大勇——连环杀人案第三个受害者生前的酒友,也是他们苦寻两周的重要证人。"行动。"他简短下令。
六名刑警迅速穿过马路,贺绍钦打头阵。推开酒吧门的瞬间,混杂着酒精、汗液和廉价香水的热浪扑面而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昏暗的室内,锁定在角落那个正往后退的瘦高身影上。
"警察!陈大勇,站住别动!"
场面顿时大乱。尖叫声中,陈大勇撞翻桌子就往后台跑。贺绍钦箭步追上去,却在挤过舞池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该死,为什么是现在——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胸口像被铁箍紧紧勒住。熟悉的恐惧感从脚底窜上脊背,世界在眼前扭曲变形。三具尸体的画面在脑中闪回:被精心摆布的姿势,嘴角诡异的微笑,还有那双永远闭不上的眼睛……
"贺队!"苏婷的呼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贺绍钦死死抓住吧台边缘,指节发白。汗水混着雨水从额头滚落。他咬紧牙关,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没当场跪倒。"撤...全体撤退..."他艰难地挤出命令。
"什么?可是陈大勇——"
"执行命令!"
回到警车上,贺绍钦把头埋在双手中,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平复下来。车内的空气凝固了,没人敢说话。最终是苏婷小心翼翼打破沉默:"贺队,副局长说...如果您再拒绝心理评估,就要暂停您参与这个案子。"贺绍钦猛地抬头,眼中的血丝让年轻女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明天早上九点,市中心心理咨询中心。"苏婷迅速补充,"这是命令,不是建议。"
———
"贺队长,您迟到了四分钟。"
贺绍钦站在宽敞明亮的咨询室里,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了至少五岁的男人。周时逸——名牌上是这么写的——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火大的从容。
"路上堵车。"贺绍钦硬邦邦地回答,故意没道歉。周时逸似乎并不在意,示意他坐下:"第一次来咨询的人通常会有抵触情绪,这很正常。"
"我没抵触,只是觉得浪费时间。"贺绍钦依然站着,"我手下有三起命案要破,没空坐在这里聊童年阴影。"周时逸轻轻点头,目光在贺绍钦紧绷的下颌线和握拳的双手上停留片刻:"您昨晚睡眠不超过两小时,近期频繁出现心悸和呼吸困难,特别是在密闭空间或看到特定触发物时。"
贺绍钦眯起眼睛:"苏婷告诉你的?" "您的右手无名指有戒指压痕但没戴婚戒,说明婚姻状况发生变化不久;皮带扣在第三个孔,比您平时的习惯紧了一格,近期体重下降;衬衫领口有轻微褪色,说明您经常使用强力漂白剂——法医部门还是刑侦现场?"
贺绍钦的表情从敌意变成了惊讶。周时逸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不用紧张,这不是读心术。只是观察和逻辑推理——我的工作需要这个。"他停顿一下,"就像您的工作一样。"
贺绍钦终于慢慢坐下:"副局长说你能帮警察处理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止如此。"周时逸的声音平静而专业,"我能看出您的症状不仅仅是工作压力导致的。七岁前有过长期分离经历?"
贺绍钦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我妈生病住院,我爸顾不上我。"
"持续多久?"
"四年零五个月。"贺绍钦条件反射般回答,随即皱眉,"这跟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周时逸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当您看到那些受害者时,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特定的人或事?"三具尸体。女性。二十出头。被摆成安详的睡姿。贺绍钦的呼吸又开始变快。
"今天就到这里吧。"周时逸突然合上笔记本,"我建议您每周来两次,周一周四下午。您的症状很典型,但不算严重。"
贺绍钦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你能保密吗?关于案子的细节。"
"职业道德约束,除非您计划伤害自己或他人。"周时逸递给他一张名片,"顺便说一句,您要找的陈大勇,可以试试港口区13号仓库——他姐姐名下的产业。"
贺绍钦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在找——"
"今早新闻播了第三起命案,而您袖口有酒吧常见的荧光印章痕迹,说明昨晚出过现场;您一来就盯着我的书架看,特别是犯罪心理学那排,说明您手上不是普通案件;再加上您冲进来时的表情..."周时逸微微一笑,"猜的。"
贺绍钦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年轻的心理医生。镜片后那双眼睛,清澈却深不见底。
"周四见,贺队长。"周时逸已经起身开门,"下次记得提前五分钟到,我们需要建立规律作息。"
贺绍钦走出咨询中心时,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掏出手机:"苏婷,带一队人去港口区13号仓库,低调行事...对,就是现在。"
他回头看了眼大楼上"心理咨询中心"的招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也许,只是也许,这个周医生没他想的那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