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手,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把手的材质是冰凉的,像一瓶握在手里的冰水,有那么一瞬让陈霁月想起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每每周向西和朋友在篮球场打球,她都会握着一瓶冰水在旁边坐着等。
每次她来看周向西打球,他的朋友们都会开玩笑说,嫂子来了,向西哥有buff加持了,这把没得打了。
那些年的夏天总是炙热且聒噪,她记得篮球场内外的喧闹声和喝彩声,记得他投出完美三分球时篮球划过空中留下漂亮的弧线,记得他下场时会特意用湿巾擦干净手才过来牵她的手。
记忆浮现得很突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涌现,又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消失,与此同时,手已经不受控制般地缓缓往下按,拧动了门把手。
门拉开了,但只开到一半,陈霁月看着门外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有些心酸,本来亲密到胜似亲人的两个人到现在连朋友都称不上。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周向西沉默地站在门外,没讲话,只是下意识扯松领带,像是觉得闷。他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了,最后思考出来了答案,平静地哑声道:“帮我叫个车,手机关机了。”
她愣了一下,而愣神的这个片刻,周向西已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往套房里走,把臂弯里的外套随意抛在沙发一角,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你喝酒了?”
霁月回过神来时,才明白过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小祝呢?她没跟你一起吗?”
与其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找她帮他叫个车,不是让助理或者身边一起喝酒的朋友帮忙给助理打个电话更方便吗?
周向西的回答也很简单,“没带她去酒局。”
事到如今再纠结什么别的问题也没用,陈霁月走进房间里,弯腰拿起自己放在床上的手机,点开软件就准备帮周向西叫车,但刚打开微信,就看见了两个常年不联系的人给她发来的消息。
第一个是池丰。
池丰发来一条语音,她按了转文字,一个个黑字从屏幕上跳出来:“妹妹,你猜今天周向西开完会跟我说什么了?我问他为什么听到你谈恋爱了反应这么大,是不是还放不下你,结果他说他要是放不下你他就是狗,你说说,他用得着急眼么?我也就开玩笑一问。”
“……”
霁月退出和池丰的聊天框,点开了另一个聊天框。
是宴佳诚发来的消息,也是语音,她本来也想点转文字,没想到点快了,手一松宴佳诚那可怜巴巴的声音就从手机里溜了出来: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谈恋爱的事情被曝光了,Linda姐说要我自己想办法,说她不管我了,可我实在想不到办法,求求你快回来帮我……”
她蹙眉,打字回了一句:“自己干的事自己解决。”
宴佳诚几乎马上甩来一句语音哀求道:“别啊姐!求你了!最后再帮我公关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我的好姐姐,求你——”
他的语音没播完,陈霁月感觉手里一空,手机被人拿走。
她回过头,周向西已经把她的手机重新抛回床上,手机被扔在在柔软的被子里,又翻了个跟头,以显示扔它的人力气不小。
愣了一下,她忍下情绪,“干什么?”
“他就是宴佳诚?”周向西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但语气已经变得冰冷且压抑,“一年换三个女朋友,陈霁月,你是怎么看上他的?你现在的眼光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
明明只是误会,可她还是下意识回怼了一句:“我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眼光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完这句话,陈霁月就后悔了。
房间里突然变得好安静,暖色昏黄的灯光照着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谁都没有动。许是过了良久,她看见地上属于周向西的影子终于是动了动。
他退后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扯了扯唇角,像是自嘲,声音哑哑的,“是啊,我怎么忘了,你的眼光一直不怎么样。”微微一顿,他的眼眸黑得没有一点儿光,“不然也不会看上我。”
说完,周向西转身出去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去捡回自己的手机,没再管宴佳诚的信息轰炸,点开软件去给周向西叫车了。
不到一分钟已经有司机接单,但显示还有1.8公里才到。
陈霁月走出房间,余光瞥见周向西站在客厅的窗边,背对着她。
她接了一杯温水,走到周向西身后。手里拿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才说:“车叫好了,五分钟就到,你喝杯水再下去。”
本以为周向西根本不会理她,没想到他转过身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但没喝。
霁月低下头,把手机里叫车页面打开,递到了周向西面前,给他看车牌号和车辆的颜色。
周向西的眼睫慢慢地往下垂,漆黑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利落英俊的眉眼也显得寂寥。他清醒着,又好像醉了,好像在看她的手机,又好像没有在看。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陈霁月收回手机,声音很轻说了一句:“我没谈恋爱,他只是我的下属。”
她原本就没想让别人误会,也没想让周向西误会,只是他从来没给她机会说什么,他总是想当然,让她觉得解释也多余。
以前就这样。
周向西手里的温水一直没有喝,直到最后,他也只是把杯子放在了身后的窗台上。他什么都没有说,与陈霁月擦肩而过,走向沙发,拎起自己外套,准备离开。
听见房间门“咔嗒”一声被打开,陈霁月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转身要去送周向西,顺便关门。
可她走到门边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周向西一直站在那儿没动,等她走到他身后,他却手一松,外套忽而从他手中滑落,落地的那个瞬间,他已经转身,像是已经隐忍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猛地将她推向墙壁。
他还记得护住她的头不要撞到墙,可他力气大,这么一推,她的手撞到他的手心,他的手背撞到门边的开关。
“咔”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
那一瞬,眼前一片漆黑,陈霁月僵直着身子,头抵着周向西的手心,一动不敢动。她能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终于不似白天那样冷静,连急促的节奏也让她觉得那样熟悉。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又混杂着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他只扶着她的后脑勺,也没再过界,只是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她感觉两个人的心脏仿佛挨在一起了一般,一颗随着另一颗的频率而跳动。
“他们都问我为什么跟你分手。”
过了很久,周向西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在黑暗里颤了颤指尖,没吭声,像被困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又是许久的寂静,霁月的手机开始震动,是司机在楼下催促。而周向西的手一点点从她脑后抽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她能确定,刚才那一瞬,虽然只有一瞬,他把她推到墙边的那一瞬,分明是想吻她。
他的唇离她只有一寸,可最终还是没有吻下来,倒是有滚烫的一颗泪落了下来,落在她的唇上,又咸又苦。
周向西走之前,窗外又起了风,树梢轻拍着窗户,他说了一句话,她没太听清,隐约听见是:
“他们都觉得是我的问题,可明明是你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