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凑近异种耳边,声音宛如恶魔低语:“不知道你们的记忆会追溯到多久,反正我还记得。数亿年前,有一颗名为埃斯坦的星球,毁在你们这种恶心的东西手里。”
异种不易察觉地身体一颤,红色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对人这种生物的恐惧。
林郁抬起自己满是黑血的右手,从虚空中取出一把无比锋利的剑。
异种感受到脖颈上剑刃带来的森森寒意,仿佛渗透□□,带来灵魂的战栗。
林郁没有丝毫动容,手中剑刃死死抵在异种脖颈上。
“瓦尔创造你们时,给了你们难以杀死的□□和脆弱的灵魂,以至于现在的你,害怕的浑身颤抖。”
夜幕中阴云散开,露出那轮皎洁明月。
碎发掩盖住林郁淡冷眸子,手腕微动,利刃陷入皮肉,血液喷溅染黑了他白皙脸庞。
“愿埃斯坦诅咒你与外表如出一辙恶心的灵魂,下地狱吧。”
林郁徒手挖出藏在异种心脏里的红阶异能石,就这么不躲不避直视着异种不甘合拢的双眼。
“嗬嗬。”异种喉咙里发出咽气声,就这么死在人类手中,死在**凡胎的士兵面前。
防护所前,一片寂静。
军队的人举着武器愣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
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是速通。
林郁用自己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转过身发现一群人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
林郁疑道:“你们没自己事做吗?”
“这次你没遇到生命危险,为什么也能自己出来?”黎述走上前问。
林郁后知后觉:“是啊,为什么我能自己出来。”
合着你自己也不知道呗。
林郁摸着下巴,认真回想当时的情况。
几秒钟后,他得到了结论:“哦,我知道了。”
黎述好奇:“什么什么?”
林郁十分嫌弃的指着自己说:“这个废物想用自己身体替你挡攻击。”
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自己骂自己。
“说到底不是好心吗,你干什么骂自己。”
不知道戳中林郁哪点,他冷冷瞧她:“这个世界上不缺好心人,好过头了就是烂好心,自己国家因为好心人太多才覆灭的。他睡一觉一睁眼倒是什么都忘了,可还有人记得。”
“记得这份屈辱,记得一个和平的种族却因为战争消失在历史洪流中。”
黎述第一次被震惊的无话可说,她并不了解对方,无法做出判断。
“林郁,这份屈辱,我替你记得。”黎述向林郁伸出右手,“我们重新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让你的故国永存历史。”
两人脚下仿佛汇聚长河。
林郁看着对方的脸,没来由笑了声。
他伸出手回握住黎述的右手。
无垠天幕上早已压满群星,不停闪烁光辉。
一场毫无压力的战斗结束,除了城墙的守夜士兵丧命之外,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这对于现阶段的人类来讲,莫过于天大的好事。
从异种身上取下的异种石也送往研究所紧急研究。
这是第一次,人类从高阶异种身上取得异种石,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胜利。
“队长,总统致电。”
左侧的小葵拿起通讯器走到了黎述面前。
黎述面前一堆公务忙的焦头烂额,她轻啧了一声,接过了小葵手里的通讯器。
“黎队长。”
“上午好,总统先生。”
“西利亚森林伤亡的具体数据没有送到我这里。”另一边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像是刚熬夜过。“所以我来问问黎队长。”
黎述回答:“派遣出的第二支队全军覆没。”
“他们用生命带回的消息我已经禀报上级,但迟迟不采取行动,我认为是上级失职。”她语气犀利,丝毫没有因为对方身份变得柔和。
通讯器的麦里传来轻微一声叹息。
“我知道了。”
黎述:“总统先生给我致电,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这一件事吧?”
“听说你从西利亚带回来个人,甚至还跟你上司顶嘴……”
黎述一猜就中,她不屑哼了声:“哦,如果人类权利最高的领导连这点小事都斤斤计较,我提议可以让贤了。”
“国家不缺优秀的领导者。”
另一头安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我只是向你确认,你是否要将他留在人类基地,就像他们说的,哪怕会存在隐患。”
黎述:“看来昨天晚上的报告还没来得及送到您那里,等您看完,自然也会认同我的决定。”
“还有别的事吗?总统先生。”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逐客令。
通讯器另一边:“还有一件事。”
黎述礼貌道:“您说。”
“第二支队的葬礼也劳烦黎队长着手去办,请亲手将他们的名字刻上英魂碑。”
黎述有一个梦想。
她想将自己同伴的名字一个不落地刻上英魂碑,那是他们应得的荣誉,而不是被遗忘。
入伍第五年,异种在地球全面爆发。那时候,黎述刚当上一支小队的队长,受队员爱戴。
可好景不长,依旧是那个世界都充溢血色的雨天。数万名军人以肉身作盾站在人民身前,替他们抵挡死神的降临。
黎述清晰记得那个雨天,是因为她失去了爱戴自己的队员,也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队长,快进去!”仅存的一名队员站在瓢泼大雨中推搡着黎述。
“那你呢?你怎么办?!”黎述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失去至亲的打击让她维持不住自己以往的状态。精神线临近奔溃,眼泪决堤。
雨水滑进嘴里,很咸。
“队长!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他如此信誓旦旦的说道。
她信了。
至少那扇门关上之前,黎述是相信他的。
直到太阳升起,黎明破晓。
在堆积成山,无数尸体中,黎述找到了那个说一定会回来如今却变成冰凉尸体的人。
黎述笑了。
在破晓时笑了。
她笑得很大声,嘲笑自己的无能。
骗子。
你们这群骗子。
恍惚中,蔚蓝天空中出现了队员们带笑的脸。近在咫尺,却又仿佛千里之外。
一滴水滑过脸庞。
是又要下雨了吗?
英魂碑上只能刻下来得及辨认出身份的人的名字。
别的,都随着时间流逝,化为一捧尘土。
那一次,黎述没能让同伴的名字刻上英魂碑。
记忆中几张清晰爱笑的脸沐浴在阳光下。
“队长!”
“队长。”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队长!”
“对不起,我失职了,没能让你们的名字刻上英魂碑。”
那几张爱笑的脸突然就弯下唇角,纷纷跑上来拥住她。
“队长,你活着就是我们的胜利,至少你还记得我们。”
“我们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有人记得,我们是为了谁死去的,就不可惜。”
思绪拉回,黎述靠在办公桌上,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疲劳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只答:“知道了。”
通讯器那边传来断线声,黎述随手将通讯器丢在办公桌上。
2502年6月x日。
安全基地广场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无人缺席,他们都等待着,英魂碑将已故亡魂唤回家。
台阶前,妇人抽泣,泪水流不尽。
“黎队长,请问我儿子死前,是否做出了贡献?”妇人紧紧握住黎述双手,像是要得到某种答案。
“这次葬礼结束后,我们会出发西利亚森林。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儿子会拯救无数家庭。”
“他是个功臣。”
妇人闻言,双腿发软无力,身边拉住她手臂的年轻女孩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但泪水早已蓄满眼眶。
“那就好,那就好。”
“杨栋国,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也跟你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妇人抬头望天,晶莹的泪水一颗颗砸在地面上。
恍惚间,妇人仿佛看见身着军装的两人并肩站在英魂碑前,向自己敬礼。
他们脸上带笑,无声说着让她别担心,好好活下去。
妇人就这么看着,看着最后的最后,父亲抬手勾着儿子肩膀,笑嘻嘻的向英魂碑走去。
“真不愧是我儿子。”父亲说。
不知为何,妇人仿佛看见丈夫眼底也有泪水的存在。
林郁站在英魂碑侧方,目睹着黎述一笔一笔在英魂碑上刻着名字。来自广场上的悲伤氛围笼罩了他,心头一阵酸涩,是不知名的情绪。
“难道已逝的人只能靠这样才算被铭记吗?”林郁垂眸看向地面。
谢酌站在他旁边,听到这样一句话后,余光落在他被打理好的头发上。
“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亘古永存。”
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的过去,他们也会永存在这世间。
林郁没有回答。
谢酌复杂的目光始终沉甸甸地压在林郁后背上。
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当时那个人很明显不是现在这个林郁。问黎述,她只扮着鬼脸给了自己一句话。
“自己去摸索啊。”
气得谢酌差点没稳住自己人设。
上报总统后,任务下来的非常快。基本重整好安全基地三天后,所有军人被召集到了训练场上。
黎述站在飞扬的国旗下,目光扫过站在面前鲜活的生命。
他们随时待命。
为胜利献出头颅。
“第二支队杨清烈士临终前,告诉我们西利亚森林有还未完成避难的人民。末世之下,我们绝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每救一个人,国家就多一份希望!”
“是!”
“我愿生命之火长燃不灭,直至人类站在黎明之下。”
军队整齐划一,身姿笔直。
他们早已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阴云天幕下,几辆军用车开出基地,剩余护卫基地的士兵纷纷向他们的车尾敬礼。
请英雄。
凯旋而归。
车轮撵在地面的震动惊飞了树上的鸟,进入西利亚森林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离中部平原的路程只剩最后半个小时。
这一路上,安静的可怕,甚至连低阶异种都没见到一个。
林郁正窝在车厢角落里,无聊的打着哈欠。
这几天,脑袋里总会零零散散闪过一些陌生画面。
有常年覆雪的蓝色星球,还有一个被称为博士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因为每次莫名其妙昏迷后醒来身上总是会沾着血液。
当然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自己丢的那件东西。可是,关于那东西的记忆却仿佛被枷锁困在最深处的脑海,叫人看不清真容。
黎述说:“你的强大连你自己都不自知。”
林郁有些郁闷,看向自己手掌心蜿蜒纹路。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强大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林郁……”
耳边又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是无数希望倾注诞生的孩子,你本身……就是……最……武……”
一如之前,到最后时,话语就模糊不清听不真切。
“快到了,大家都做好准备,带上异种石,保障自己安全。”黎述带上手套,将枪压进腿环里。
“希望,大家还能再活着见面。”黎述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