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抓来一个在角落里凹造型补粉的男人,戴荆月揪着他的衣领,扯得男人薄纱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你们这儿都是男人?”
男人冲她抛了个媚眼:“那可不,姐姐放心,兄弟们风格各异,不管喜欢什么样的都有~”
戴荆月仍扼着男人纤细的脖颈,脆弱得犹如一捏就碎的长颈花瓶:“你来这儿多久了?”
手上的力道有些重,男人齿间溢出难受的咿呀声,挣扎着回复:“我……我才来不久,是王姐捡我回来的。”
王姐?
几人下意识看向三三,三三是王阿婆的女儿,于情于理当然姓王,就连三三自己也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你说的王姐是她吗?”张小妹嘴唇有些泛白,紧张地指了指前方的女人。
语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三三身上。谁知男人只是瞥了她一眼,摇头摇得干净利落:“你以为王姐是这么好见的?”
戴荆月抓到了他话里漏洞,眼神一凛:“这么说来,你没见过她?”
“当然见过!我都说是王姐带我回来的,只是自那之后就没见过了。”
踮着脚的男人双手抓着戴荆月的指尖,试着往外掰松一些喘了两口气,随后轻叹,“找王姐什么事?”
戴荆月倏地松开手,语气相当自然:“带我们去见她。”
男人:?
“不是,王姐哪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再说你们好歹告诉我找她干嘛啊!”男人垂头嘀咕,揉了揉脖颈,“还扯得这么重,弄疼我了。”
这一处动静不小,从戴荆月抓住男人开始就有不少人在围观。但大多缩在后边偷偷张望,没敢上前,只有一道道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直到听到王姐,男人们终于有了点反应。
“王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我现在还在流浪街头!”
“你们要找王姐干嘛?她平时可忙了,恐怕没空见你们。”
“她是我见过世界上最帅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这么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书生不着痕迹地收回盯着男人脖颈的视线,又扫了一圈说话的男人们,声音温淡:“见不到王姐,就带我们去见能见到最大的管事。”
在玩家们的“严刑逼供”和同伴的凝望注视下,男人最终还是撅着一张小嘴,带着四人左绕右拐,来到了一个小单间前。他试探性问了句话,里边传出一道含糊的回应声,听不真切,难以辨明性别年龄。
戴荆月本还想再抓着人问两句,男人却早就闪没了影,来自远方的声音幽幽传来:
“管事的在里边,你们自己去问吧,我先走了!”
张小妹狐疑地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堪堪捕捉到那个仓皇的背影:“怎么总感觉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管里面是什么,先进去再说。”戴荆月头也没回,手掌径直掀开鲜艳的门帘。
甫一踏入,一股奇异的怪味直冲天灵盖,像是劣质香草料,又像动物排泄物,熏得人频频咳嗽。四人不约而同捂住了口鼻,准确锁定坐在铜镜后的那个身影。
梳妆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人端坐在那,像是在捣鼓什么脂粉。若是定睛细看,里面盛着的却是浓稠的墨质,似乎还有爬动着的异形虫子。
将小罐子扣上盖子,女人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来了?”
戴荆月警惕道:“什么意思?”
闻言,女人忍俊不禁:“不久前还在外边大张旗鼓想要找我,现在忘了?”
“你是王姐!”张小妹惊呼出声,“那刚刚的人怎么说没怎么见过你?”
王姐的声音温淡低醇:“一些歪门邪道罢了,骗骗他们还是没问题的。”
戴荆月一点就通:“易容。”
王姐不吝赞赏:“聪明。”
“说吧,找我什么事?”王姐看起来一副亲和的模样,可在场每个人都绷得很紧,包括围观得相当专注的奥若拉。
因为谁都看清了盘在她脖颈上的那条犀利吐信子的蛇。
时间不允许玩家们温水煮青蛙,戴荆月索性单刀直入:“这里发生了什么?”
问题没头没尾,但是王姐懂了。
她亲昵地蹭了蹭蛇光滑的皮肤,望向一边的三三:“我以为这个问题你会告诉她们。”
被点名的三三的后背顿时布满冷汗,一时间说不出话。
“看这个反应……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失忆了?”
失忆无疑是解答当下问题的最佳答案,三三将计就计:“我不太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王姐笑着点点头:“但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也不算完全失忆,不错。”
说着,她站起身,翻出一沓压在梳妆台台面的纸条:“我说你最近怎么没来了,这些任务都不知道派给谁。”
奥若拉借着魂魄的一米活动范围,刚好瞄清上边的字,是一桩桩刺杀委托,以血画押。
王姐也没避讳在场的其余人,直接给三三解释起来:“这里是个接头点,固定时间领任务,外边那些你可以理解为幌子。”
“不知道你还记得些什么,两年前?一年前?还是全都忘了?”
观察到三三茫然失措的表情,王姐自问自答:“估计是全忘了,那我简单同你讲讲。”
“看见墙壁上那些黑渍了吗?三年前,我被卖到这,为了逃出去一把火给这儿烧了。哦对,是咱们一起烧的。”
三三被骗进来之后,遇见了王姐。某天晚上,两个女人相互依偎着,裹紧身上那层薄薄的衣服,靠在一起浅眠。
突然间,王姐冷不丁问她:“想不想出去?”
“怎么出去?”三三半梦半醒,有气无力道。
王姐勾了勾嘴角,气息扑在她颈侧:“把这儿毁了。”
后来某个深夜,窑子真的烧起来了。火舌噼啪作响,燃红半片黑天。奇怪的是,里面的女孩们全都凭空消失,就像随着火熄而复归大地的尘埃。
“姐妹们跑了个七七八八,本来我也打算跑的。”
王姐轻轻挠着缠在臂间的小蛇,“可惜我突然不想跑了。比起逃跑,我更喜欢睚眦必报。凭什么我烂在这里,那些人却能锦衣玉食地活着,凭什么?”
火灾之后,一场惨案名动全城。
当时有钱有势的王家,父兄全都横死。与此同时,一个专接生死活的刺客组织横空出世。三三也再没回过家,手上沾过血的人回不去了。况且她需要钱,而奉命杀人,有钱拿。
不敢回家,她就只敢悄悄地偷看。把攒下的银钱都换成药,深夜撬窗喂进王阿婆嘴里,直到阿婆的身子慢慢好起来。
至于屋外的那些男人。
小蛇刺溜一下窜到王姐的胳膊上,王姐虚拢住小蛇的身子:“杀了太多人,行善积德一下,我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地方,有何不可?为什么不让他们成为刺客嘛……我的地方我做主。”
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戴荆月只想到一件事,王阿婆真的不知道自己女儿去哪了吗。即便是病重,深夜里的母亲难道真的感知不到自己的孩子吗?唯一的可能是,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有苦衷回不来。
所以她才一直卧病在床,才会反复说自己没好利索。
“怎么样,故事听得差不多了吧?”王姐扭了扭脖子,“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一起听吗?”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果不其然,王姐笑着看向他们:“因为我没想着让你们离开这里。”
“不过考虑到你们是三三的朋友,我也不好赶尽杀绝。这样吧,答对我的字谜就能活着离开。”
话音落下,王姐慢悠悠指向门帘上方,那里题着一句话,字迹翩若惊鸿:
衔一明月环,彻照来时路。
“很简单的问题,打一物。”
戴荆月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瞬间看向了那条始终围绕着王姐盘旋的蛇。
“是蛇。”她抬起头,直视王姐。
王姐丝毫不讶异对方能够立刻猜出来,她笑眯眯颔首:“真聪明。”
张小妹弱声问:“这样我们就能走了吗?”
王姐没答反问:“知道为什么是蛇吗?”
三三琢磨着开口:“蛇善蛰伏,你借着纵火,为所有人策划了一场新生。”
“这话说得我爱听。”王姐乐了,“可惜我不是这么光鲜亮丽的人。”
这时,戴荆月突然仰起头:“蛇是冷血动物。”
王姐“啧”了一声:“你这么说我的小蛇,它会难过的。”只不过她嘴上虽这么说,唇角却始终上扬。
“那场火灾,大家确实跑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剩下的人去哪里了吗?有人想告密,可惜被我杀了。明明我说了会想办法为大家谋生,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那人在死前说我阴险得就像毒蛇——”王姐顿了顿,脸上绽放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我以为这是在夸我呢。”
所以,她告诉自己。
不要忘了来时路。
直到离开窑子,四人都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寥寥数语里,他们窥见了一个灰重如墨的灵魂,而她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逃出去。
午后的阳光泼洒下来,有气无力地照着这片土地,光线非但不能带来生机,反而将一切的丑陋都照得无处遁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
“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咱们还差什么线索?”三三扳着手指,越数眉头越紧,“哎,要是能看一眼尸体就好了。”
话虽如此,可尸体早就灰飞烟灭,他们连个影儿都摸不到。谁知这时,一旁沉默的书生却缓缓转向另一个方向:“那我们就去看尸体。”
正午刚过,原本才离开不久的四个人,竟齐刷刷回到了牢门前。光影斜落,如愿看到了那个立在牢门外的身影。
戴荆月主动上前一步,站在对方跟前:“黄南的尸体在哪?”
“呵。”那人冷笑一声,“你们昏了头?不如想想怎么减罪。”
戴荆月语速平稳,步步紧逼:“尸体真的被烧了吗?还是说被你亲手藏起来了?捕头大人?”
天光晃眼,一片死寂中,那位在第一日曾出现过的捕头正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