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外的侍女还在洒扫,听得里屋欢声笑语,大多是申氏和何氏在说,偶然茹芝插上一句。
“当真如此?没想到这府尹夫人竟是这般的……瞧,孩子来了。”申氏前一刻还用绣帕捂着嘴笑盈盈,府宅内眷最是爱闲聊这城里的事,看到韵浣来了便让她来坐下。
一眼看去,何氏身着绛色团花衫子,下着樱草色莲瓣纹长裙,外披晴山色披衫,就着橘色披帛。一旁的茹娘子着橘色齐胸襦裙,上是藕色的圆领衫配配藕粉的背子,肩披浅绿披帛,眉眼间和何氏有些形似,端的是大气温柔的气质。
茹芝看到韵浣来了即刻起身,眉花眼笑。韵浣朝两位长辈福了福身,上前拉住茹芝的手。
“且先坐。”茹芝把韵浣拉到身旁一同坐下。“今日来送喜帖,母亲来瞧婶婶,我也顺道来看看你。”
清沩和蔺秦皆为白手起家,两人在十几岁相遇,可谓相见恨晚,而后相互做了买卖,又一同在上京中住,两人如同亲手足般,申氏和何氏亦是多走动,也形同亲姐妹。
“喜帖?”两人是闺中密友,平日里会分享些趣事,这等大事竟未说,而是等送了喜帖才知道。
“是呀,你茹芝姐姐要成亲了。”申氏回答韵浣,又转过头问何氏:“先前说许的哪家郎君?”
“不曾想你竟这般忘事,是永平侯家。”何氏笑着回答。
先前提了一嘴,申氏只是过过耳,这下听清了,还有些愣,“永平侯家?我家韵儿……也是许的永平侯家。”
“当真?不过茹儿许的是二房的长子,侯府便只剩大房嫡子够婚配年龄,韵儿莫不是许的他?”何氏放下手中的建盏,惊讶了好一会儿,“这般好,两人还能相互照应。”
这下一说开,发现上京是如此小,结亲还能结到同一家,何氏这会子是更满意了。
“母亲,侯府妯娌多,再者,这三房虽在同一府,可还是有院墙之隔的呀。”茹芝看何氏这满意的情形,忍不住冷了一嘴,而后又轻拍了拍韵浣的小手,“不过我定是要多走动的。”
四人笑作一团,今日恰巧是坊市,两个小娘子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定当是珍惜的,姑娘家家,最爱的莫过于瞧着坊市上的新鲜好物。
茹芝只同母亲何氏说要带韵浣出去走一走,来日成了亲,可不如这般得闲了,府里要顾的东西可是许多的。
何氏道好,申氏也十分赞同,让仆役给两位小娘子备好马车,便让侍女重新上了糕点与茶水,同何氏好好磕聊一番。
今日街市,凉风也挡不住人们的盛情,就连御街也十分热闹,平日里不曾有的小摊都摆出来了,各家的娘子郎君都出来随意的瞧瞧,脸上是笑容遍布,茹芝和韵浣的马车在人群中只得缓缓而行。
韵浣掀起车帷,路过茶坊,见得里面的人仔细听着说书先生所讲,脸上是时而惊诧时而冷笑,不知先生这说的什么,只知他说的令人声临其境,酒肆饭馆也都挤满了人,勋贵也有,看来不止娘子们赶这场热闹。
待路过卖胭脂的淑香坊,茹芝叫车夫停下,顺而让车夫将马车停到街坊空处,免得挡了旁人,她同韵娘子要好好闲逛一番。
车夫应声,留下茹芝和韵浣二人,二人站在淑香坊门前,里边的娘子们皆在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
“咱们逛逛罢,也好给你买些,当是做新婚礼了。”茹芝笑着道。
“阿姐也是刚要成亲的人,怎说的像是已做了别家的娘子。”韵浣觉着好笑,说罢两人携手进淑香坊内。
“两位小娘子今日寻些什么?让小的给您引荐。”茹芝和韵浣刚踏入门口,就有一伙计上来,淑香坊的伙计便与别的不同,身板挺直,着装干净整洁,两眼笑起来弯弯让人心生好感。
“我们且先随意看看。”茹芝答。
坊内的娘子实在是多,两人寻了好一会才在置口脂的货架前找到位置,茹芝细细看了许久,挑起一个与韵浣比着。
“娘子真会挑,这位娘子肤白,旁人可不一定能显出这口脂的气质。”且刚拿起,便听得一声爽朗活力的嗓音。
韵浣与茹芝顺着望去,瞧见说话的郎君手执折扇,墨色圆领袍,扣子却未扣上,眉目如星,整个人同他声音一样爽朗。
茹芝点点头,话是不错,“我瞧着适合的。”言罢,韵浣也同她比了一个。
不得不说两人对这些是十分精通,拿起的都是得当的,墨衣郎君唤伙计把两人选中的都包起来。随后将手中折扇甩开,韵浣有些惊讶,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
深秋季节打扇子,莫不是傻的。
不过她倒没将话说出口,只暗暗地笑了一笑。
那郎君接着说道:“娘子们若信得过我季某,便随我瞧瞧这店里的新品。”
随后季京墨将折扇合起,从伙计手中拿过一个木盒,那木盒盒顶镶金,盒身雕的是百花,一看便知是名贵的。
季京墨把盒顶掀开,见得里面是如淤泥状的物体,可闻的却是清香,不曾有淤泥的味道。这一掀引得身旁的娘子们惊呼。
“娘子们觉得新奇吧?”季京墨莞尔,似是猜到了娘子们心中所想。“这是用海泥制成,其间加入百花纯露,带着百花清香,一道工艺下来,可费不少功夫。每日晚盥洗后敷于脸上一刻钟,随后再洗掉,用下这一盒,可美白养颜。”
言罢,将盒盖盖上,转头对茹芝笑道:“娘子要不要来一盒呀。”
茹芝是被他逗笑了,一个郎君对这是如此了解,说起来也不觉得突兀,回道那便拿上两盒。
季京墨欣喜的嗳了一声,又同身旁的其他娘子道,还有没有其他娘子需要,这可是限量的,错过了这次,下一次估计得等一个月。引来身旁的娘子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最后便是将店内的海泥盒全卖出去了,季京墨边道一个一个来,边在柜台上打着算盘算银子。
好在两人最先付账,出到淑香坊的门口时两人相视一笑,转头看向淑香坊里争先恐后的小娘子们,两人庆幸,挽着手去往下处。
兰亭若内香气逼人,此为上京三大酒楼之一,却没有歌舞平升,与其说酒楼,倒不如说是糕点铺子,它以糕点小食为名,甜食娘子们最为所爱,常来品上一品,已是十分满足,郎君们则配上名茶,解一解糕点的甜腻,也不失肆意。
韵浣和茹芝只选了靠窗的竹制圆形高桌,点上了一份带骨鲍螺和两份水粉汤圆。
带骨鲍螺是最新的点心,用乳酪和蔗糖霜制成,一圈圈形似鲍螺,纹理清晰,入口即化,带着乳酪香气,深得人喜欢,这便是日前店内销量最好的了。
水粉汤圆同带骨鲍螺相比是逊色些,不过口感滑腻却还能弹牙,这可是府里膳房比不了的,咸甜适中,无论是郎君还是娘子都喜欢,正因此,自它上新后,虽销量不是最好,却是日日销量如一。
韵浣闭上眼眸细细品尝口中滑爽,又而轻轻摇头作享受番,以表对这点心的肯定。
惹得茹芝轻捂嘴笑了笑,忍不住打趣,“实在太过夸张了些。”
韵浣也由衷笑了起来。这般日子,怕是以后成了亲,便少了。
思及此,韵浣好奇起了茹芝的郎君,“阿姐是当真愿意嫁去?你同他没有感情,再着,你怎知那郎君对你如何?”
茹芝只莞尔,好似她对这些并不担心,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仁谁都是要嫁人,哪能每个人都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感情总是慢慢来的。那郎君同我见过两次,人是好的,不会让我难堪,能替我着想,我觉着倒是不会差。”
听完茹芝这番话,韵浣点点头,感情总是慢慢来的,这句话在她心里重复了几遍,大抵和未来的郎君便如此吧。
正重新舀起一个汤圆,听得楼下街边闹哄哄的,韵浣和茹芝顺势望去,只见衙役拿着几张毛边纸,将其中一张粘到告示上,周围围了一大圈人。
茹芝只看了两眼,她一向不爱凑热闹,若是有什么紧急的,母亲自会对她说。韵浣不一样,她最是性子急,知道茹芝不爱凑热闹,道了句阿姐且在这等着我,便提裙往下跑。
茹芝轻轻摇头,只望她永远这么快乐。顺而再往窗外瞧去,看到韵浣被挤在人群中。
好不容易才挤到告示跟前,韵浣细细看了一番。
边境战事频起,现行征兵令,如有意者,可至崇武门外按下命书,队伍浩大将行时,可得十辆白银,按下命书逃跑者,当斩。兵部有意于七日后在崇武门处选拔羽林,胜出者授诸卫羽林长史。
“现在这征兵都征到上京了,这战事看来是不轻啊。”旁边一位稍胖点的郎君摇头道。
“这上京的繁华只是表象,咱们还是要珍惜当下,不知明日意外会不会到来。”另一位年轻些的郎君有些忧心。
“才十两白银?上京勋贵遍地,便是给一百两都没人愿去的,谁愿豁出命啊。”
十两白银对上京的人家来说或许只是一顿饭钱,可于贫苦的百姓来说却是好几年的收入。
一位小娘子听完这些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们不愿自有人愿,拿着银子当个缩头乌龟做什么,胤朝便是有你们这些人边境才不安。”
众人一听,立刻对这小娘子不满,正想讨个说法,那小娘子又道:“这是上京,圣上在的地,你若连圣上都信不过,自己去平定不就成了?没得还光宗耀祖,后人赞誉。”言罢便一挥手,离开了人群。
惹得人群中的娘子们频频发笑。
韵浣看着眼前的告示,听着这小娘子的话,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燃起希望,在心里暗暗道,如若能见到他,便是最后一面,日后成亲了,定和夫君安心过日子,把他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