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蘅收在袖中的长剑出鞘,她借力踏上长剑,御剑飞向遣事处中。凛冽的狂风吹过她的脸颊,宽大衣袖猎猎作响,江映蘅低头眯眼,从横贯在明见峰和长川山之间的深林穿过。直到遣事处的上方,她右脚向下重踏,剑尖直直向下,离着庭院只有半米高时,江映蘅才再度向后一踩,悬停在了遣事处前。
前方,方衍舒正低头着跨过遣事处的门槛,厅中的若观岚盯着登记书册草草写下几行墨迹。江映蘅将脚下长剑收回袖中,木匣稳当地停在手掌间,她快步迎上将要离去的方衍舒,向前一站、挡住了他的去路。
方衍舒脚步一顿,眼神凝视着来人,见江映蘅板着脸向他走来,鬓角挂着一片山间的枯叶,手上还捧着一件他赠与的木匣,他便明白了江映蘅的来意。方衍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由着江映蘅脚步轻悄无声,如同巡视的狩猎者般带着微妙的压迫感走至他面前,右手伸出,将木匣抵在他的眼前。
“小师叔祖,您这是——”方衍舒故作无知问道,低沉悠扬的声音在江映蘅耳边响起。
“你还是收回去罢,这礼物实在过于贵重了。”江映蘅急躁地回着,她也顾不上失不失礼,右手伸前抓起方衍舒垂在身侧的手臂,他手腕间突起的骨骼硌得发疼,她将自己手掌间的木匣放回方衍舒的手中,噌噌地向后退去几步,生怕方衍舒再度将这陨铁放回自己身上。
方衍舒感受到左手之上的重量,见着江映蘅将将掏出长剑离去,他便借着木匣的锋利边缘划破手指,锈腥味在空中逸散,草草几笔后,遣事处庭前的空间便由方衍舒的阵法封印,无人可以离去。他见着江映蘅抿嘴转身,手中的长剑流转着蓝绿色的灵力,手腕转动间剑招使出,阵法只是动摇几下,虽有破损,但不足以让江映蘅从这一处被封闭的空间中出去。
“方衍舒!”拜入山门如此之久,江映蘅还是头次口不择言地喊出人名,她见着方衍舒封着庭前空间、轻笑着朝她走来,不免心慌,五指在剑柄起伏着再度握紧长剑。
“小师叔祖何必如此?这礼物您收下便是。”方衍舒将木匣重新化为木鹰送至长川山,缓缓蹲下、单膝下跪,由着江映蘅俯视他的双眼,“这陨铁,凡俗也有些存量,可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您不必如此担心亏欠于我。且收下罢。”
“我不收,便出不去这遣事处了?”江映蘅慢慢逼出一句话,见着方衍舒抬起的脸上,一双润着真挚感情的双眼与她对视,唇上血色渐渐淡去,唯有下唇上咬伤一片鲜红。她看着方衍舒这般表现,原先硬着质问的心突然软化,言语间只剩淡淡的无奈。
“您可自由抉择,若是实在不愿,也可还于衍舒。”
“我明了,你便先行将封锁解开吧。”江映蘅叹气着应下,往日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未丢失,她敏锐地察觉到方衍舒眼角闪过的一丝喜悦。只是她实在没有想法再度与方衍舒对峙,见他如此希望自己收下这份歉礼,也就释然着接受了这份贵重的礼物。
待得方衍舒起身将封印解开,江映蘅就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别时眼睛对着方衍舒狠狠一瞪,只换来他一脸的温和笑意。她顿时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感涌上心头,踩上长剑,头也不回地向着长川山飞去。
只是回到长川山后,江映蘅见着再度出现在窗前的木匣,心情不免复杂。
先前她被方衍舒装出来的可怜模样蒙骗,半心半意着接受了这份歉礼,现下见这匣中陨铁,只觉得棘手,不知该如何处理。改日,寻到遣事处中换上一两味符箓中用到的灵草罢,价值稍稍逊于陨铁便可,这样方衍舒也没什么借口拒绝。江映蘅手指轻叩桌面,她心中躁动反复的心情一直不能平息,望着木匣,她便有了一些决断——
明日,寻那谷渊山中,找方衍舒对练剑法去。
至于现下,江映蘅想起迟迟没有消息的灵栖峰孟长老,她从桌边的一堆书册中找出往日参考的炼器材料图鉴,再一次细细翻阅查看,试着找些千年木心的代替品。她扯过先前誊抄过的材料清单,手中的墨笔在之间旋转,放空心神揣摩着千年木心的作用可否拆开,用着其他材料代替。
好在她随着修道时间逐渐增加,对这千年木心的作用理解也越发透彻。先是用千年木心温和厚重的气息平衡陨铁和月晶泪的锐利,而后千年木心的木系灵气将材料之中过重的阴气抵消,避免铸剑后的剑身过于刚硬而易折。只是——江映蘅细细盘算之后,这千年木心的中正之气,于恒我剑意而言,并无甚作用,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念及恒我剑意的诡谲和轻灵,江映蘅指尖一顿,重新规划了寻找的目标,开始在图鉴中翻找着同为木系、但更偏向阴性的材料。连着平衡的功能一并舍弃之后,只是多考虑了些材料自身的柔韧特性,她便在重重墨迹中找到了目标,絮茵陈,高山之上缠绕的枝条,阴属之物。
虽说这絮茵陈不如千年木心一般罕见,但按其生长条件来说,也只有得天独厚的环境:人迹罕至的高山、常年冰雪覆盖的悬崖、灵气丰富的宝地三者合一,才能找到那么几寸长的可用枝条。只是这絮茵陈可用之处寥寥,九华洞天才得以积累下些许库存,作为宗门大比时的奖励放出。
这样看来,她终究还是要去明见峰上的擂台走一遭。江映蘅合上书籍,将材料清单重新誊抄一遍,而后又将一张白纸寄出,邀着方衍舒明日辰时来长川山对练。待得她收到方衍舒铁画银钩的字迹后,方才吹灭灯盏,挥手将悬着的纱帘放下,定气凝神,闭上眼冥想。
待得窗外天光破晓,江映蘅才缓缓睁开眼。
她走下木床,将身上的外衣换做一身墨黑的练功服,脑后长发紧紧缚着,随手捡起置于床边的长剑,便踩着脚下的微弱朝光,走向了长川山的渡口。尚未到约定的时辰,江映蘅也不愿荒废时间苦等,她手指轻拨,长剑铮鸣着出鞘后便紧握剑柄,将那踏雪寻梅的步法同恒我剑意一并使出,奇诡的剑招混着精妙的踏步,纵横的剑气将渡口边的芦苇丛割伤,只留下一截短矮的根茎。
“小师叔祖,您的剑法倒是一日比一日精进了。”
方衍舒的低沉笑声伴着不度河的滔滔河水声响起,江映蘅收回长剑,抬首见着方衍舒踏水走来,向来穿着的宽大袖袍已被一身修身衣饰代替,一头黑发高高束做马尾,在脑后摇摆晃动。
江映蘅只是冷眼挑眉,手腕一转,便提着长剑向方衍舒冲去。她借着河水起伏的波澜卸去快步冲去的力道,向着方衍舒身侧一转,便从些诡谲角度刺出一剑,剑尖挑起一道水帘遮挡住方衍舒的视线。待得这一剑被他剑鞘挡下之后,江映蘅也无过多留恋,便换了位置与他周旋,伺机寻着他动作间的弱点。
方衍舒的剑招大开大合,温柔至极的剑式中时不时能窥见一两次阴毒的剑招,只是落在身上却硬生生变了落点,避开了些致命区域,向着只会带来疼痛的上臂和腿间。只是江映蘅的对招经验实在不如方衍舒,原先在不度河上她已经占据了优势,却被方衍舒的剑招压迫,去向了别院前的空地上。
少了不度河的借力卸力,江映蘅原先奇诡的剑法多少变得可以猜测,方衍舒与她的对练逐渐变化,变得她像是在经受挨打。江映蘅又一次向后退去,躲过欺身而上的方衍舒,长剑在交锋之中被剑气震落,飞离手中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
江映蘅抽出剑鞘,抵住方衍舒向下劈砍的长剑,她泛着冷然剑意的双眼与方衍舒对视,见着他借力凑近,嘴角勾着笑意,带着吐息和喘气声的声音低低响起。
“小师叔祖倒有些巧思。”
而后,他手腕轻转,仗着剑鞘笨重,加快了攻势。江映蘅没过多纠结,几步便退至长剑遗留之处,左手的剑鞘堪堪架住方衍舒那从侧面刺出的长剑,右手握住剑柄拔出,一轻一重的武器交替着对敌。也是她灵根有所妙用,木系的灵力注入剑鞘,为力道不足的左手加了些帮扶,维持住两人脆弱不堪的平衡,与方衍舒再度于空地之上一来一往。
一直到她灵力耗尽,一直到他手中长剑仍旧锐利,这场对练才有了定势。
江映蘅拄着剑鞘,虚虚倚靠在长剑上平复体力,魇足地体悟着方才对练中闪过的灵感。她见着方衍舒将长剑擦拭一遍,而后手腕挽出剑花,凌厉的微芒一闪而过,照着他凛然双眼澄澈通明,随着长剑收回鞘中,他身上萦绕的剑意才渐渐消失。
“如何?”江映蘅细细拢起鬓边散落的碎发,手中灵力微动,聚拢起点点水珠擦去脸上尘土,朗声问着不远处的方衍舒。
“小师叔祖的剑招现下是越发诡谲,只是一旦长剑脱手,借着剑鞘御敌便有些迟钝了。不知小师叔祖可否愿意试试双剑?只是将左手所持换做短剑,借着虚招近身时可随时出手。”方衍舒温和的笑意融入声音,他手中的动作还未停下,只是挥出一道道符箓修缮着空地上的深深剑痕。
“改日罢。我还未完成本命剑材料的收集,有一处主要材料需要从宗门比试中获取,现下还是先行精进修为才是。”江映蘅摇摇头,修道之途漫漫,她还是先行完成眼前的要务。江映蘅稍稍侧脸,垂眼思考着,躲过了方衍舒眼神中闪过的一丝失望。
“若是如此……”方衍舒低声喃喃道,又有了些想法,便是抬头轻声询问道,“不知小师叔祖缺的是哪类材料,可需我帮着寻找?”
“只是絮茵陈罢了,来日参与宗门比试便可。”江映蘅断然拒绝了方衍舒的帮助,这又不是甚少见秘宝,若是宗门比试失利了再提也可。
天边飞来的信鸟打断二人谈话,江映蘅伸出手让这白鸟停歇,而后将其恢复原状。她眼神下移,信件之上,遣事处的红色落款颜色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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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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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拒绝、微怒对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