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真,沈川这厮别看什么歪门邪道都不忌讳,有一条还算可取,他不爱招惹女人,也是性格霸道的缘故,一向觉得女人柔柔弱弱忒的麻烦,上辈子活到快三十,也没成亲娶媳妇。
他那时候常在赌坊等地混着,虽万事浑赖,心底却认一个道理,知道自己干的行当没安生日子过,一旦娶了妻,便是活生生露一把柄出来,日后出了事叫人拿住威胁,他还活不活?因着这个,便是对女人愈加不假辞色,也怪不得那些人在背后说他离经叛道不守规矩。
周旺祖叫人一句话噎了回来,从鼻子哼出一股气,骂他不识好歹,喝着茶顺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说:“我过两日就去找我那好友,他手里若是现下暂没那个空儿,少不得要等个十天半月的,你心里有个数。”
只要周旺祖应承下来,沈川就没有再担心的,毕竟上辈子他那女婿也顺顺利利进了巡捕司,是以沈川奉上一箩筐的好话,“我未必不做别的事了,日日只惦记着这个,也把我看得太心窄,就是都孝敬了师傅,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话敞亮好听,不似别人似的若给了钱,总疑神疑鬼怕钱打水漂或被昧下,面上再露出来,谁看了能高兴。
这番心里舒坦了,觉着这小子如今做事越发圆滑会来事,周旺祖便开口留了沈川吃饭。
沈川一面忙着应,说又麻烦师娘忙活了,一面心里嘀咕说吃这老头一顿饭真是够不容易的。
他师娘是个爽利人,整治了一桌好饭菜,又许久不见沈川,见他生得愈发挺拔矫健,好高大挺俊的身板,此时脸带笑意,极俊的相貌,比谁都不差,这样的男儿谁看了不喜欢,拉着他说话,就叫日后他常来吃饭。
沈川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少说生了十个八个心眼子,只要他愿意,谁都能哄得开心,一旁奉承他师母,周旺祖听得酸倒了牙。
这会儿两个喝着酒,周旺祖告诉他一件事:“前儿你李师叔那接了个活,要几个人去青州一趟,你要不怕累,就跟着走一趟?”
周旺祖说的李师叔是他师弟,从前周旺祖这边收了徒弟,出来后,有些就送那边去,李师叔那里是个如同镖局的地儿,只是不大,人也不多,也不固定,接的都是一些小活儿,常常还有活儿来了,一时手上却找不到人的,这时候就找周旺祖介绍。
“青州?什么活?”沈川问。
周旺祖道:“护送一位小姐回京城,你要愿意,明日自去你师叔那。”
沈川想着索性近日无事,跟着跑一趟也行,多少挣点银子,如今可又是口袋空空了,于是点头,把这事应下。
沈川走后,他师母方说:“川儿可有两年没来了,你从前说他是个不安生的,可是走了眼,今日我一瞧,好得很,也知道上进,还比以前更讨人喜欢了,真是个好孩子。”
周旺祖哼了一声:“那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次日,沈川就往李师叔那边跑了一趟,对方一见他就笑了,正缺沈川这样的人,拍着沈川肩膀朗声说道:“你来得正好,我这里几个好的都出活了,剩下的领不了事,这次你来主事。”
一面给他说情况,“雇家要六个人,去青州接他们府上小姐回家,另并十几箱的贵重东西。”
沈川就问了出发日子。
初六这日一早,沈川领着其他五人,在城外与雇主汇合。
等远远儿的看见骑着马走过来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沈川眸子瞬间一闪,这可真是巧,竟然是谢恒。
谢恒自带了六护卫,都骑着马,垂着眼皮往那边一扫,看见沈川,也很愣了一下。
“你原是做这些事的?难怪身手那般利索。”
沈川只一笑,“谢公子请的这家,算是我师叔,我得空,正跟着走一趟。”
谢恒心中忌讳那日自己混赌坊输钱的事,见到沈川心里别扭,似他这等公子哥,沈川那日即便“帮”了他,他心里未必真心感谢。
沈川人精似的,见谢恒的神色模样,立刻料到了他心中想法,是以两人虚虚说了两句行路事宜,再无二话,亦装作并不认识对方。
谢恒见人如此识相,总算满意了些。
一行十多人,俱骑高头大马,快马加鞭,不过五日功夫,就到了青州。
当日晚上到,即先到客栈下榻,谢恒因说连吃了这些时日的苦,不爽快得紧,一落地,就使人各种打点,请女人来伺候,竟是如此,吃穿住上也没一样不挑刺的。
在客栈内歇息了一日,晚上又不知打哪儿逛去了,并不急着去接他家小姐。
这做活儿的最怕耽误功夫,事儿没干完心总悬着一半,那五个人便请沈川去问问,
这回本就让沈川领事,有问题自都找他,他也不推辞,笑着应了。
谢恒在外头胡混了一夜,一大清早才回来客栈,身上带着一身酒气,他身边的几个家丁小厮都不敢逆他,一味顺从。
沈川进了那屋,叫了一声:“谢公子。”
谢恒往位子上一坐,耷拉着眉眼,“怎么,你有事?”
沈川缓声道:“不知几时去接贵府小姐,我们也有个准备。”
谢恒听了把手一挥,“急什么,受这一趟累好容易来一回青州,不歇息几日岂不是白来了。”
沈川淡淡一笑,“公子这话说得也在理,依我看不如这样,只先派人去那边知会一声,想来他们那头准备也需要时日,待弄好了,谢公子再过去,就正是时候,谢公子以为呢?”
谢恒一想与他无妨碍,才道:“也好,那你们就先去办!青州平郡陈家,叫他们准备好。”
平郡陈家?沈川心里冷不丁听见这个,眼皮狠狠一跳。
这立刻让他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来。
那事当年闹得还挺凶,说的便是平郡陈家的少夫人回娘家,路上遇着劫匪,一行人连主子带下人,全被杀害了。这案子传得甚大,后是交由京刑部全权彻查,那时连沈川也都听说过。
只是没想到,那被杀的陈家少夫人,竟然会是户部郎中府上的小姐!
这要命的差事这辈子却叫自己沾上,沈川面上半点没露相,心里暗骂一句倒霉,以为是个轻松活儿,没想到是个能要人命的事。他将心思暂且先按下,拿了谢恒的帖子去陈家通告谢家来人了。
等见着陈家管家下人,沈川觉出点事来。
陈家的态度,完全不像是知道亲家舅兄来时该有表现,反是冷淡敷衍,连请人进府都不曾,只撂下一句,叫十五来接人。
沈川半句没多嘴,转头悄不声去打听了,这才知道,什么探亲,原来,是陈家将谢家小姐给休了。
“这谢家小姐也算倒霉到头,才被休了,还没回到家,路上又被人杀杀害。”沈川摸着腰间的长刀嗤的一声,“这辈子倒好运碰上我,果真若让我救一命,可拿什么来报答?”
与陈家那头交接好,回来只与谢恒回了一句,人只说知道了,并不很关心。
到了十五这日,谢恒总算收拾打点好,带着他们往陈家去了。
把谢斐如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交给下人,一样一样点,陈家既然丝毫不顾及谢家面子休妻,两家哪里还有情分,已是结仇。
嫁妆一样一样往外搬,然后装车,最后共装满了三车。
旁边有两个丫头打扮的人,早给谢恒请了安,一切打点妥当,谢恒方对丫鬟说:“傻站着作甚,还不请小姐上马车!”
沈川立在巷子墙壁,马车旁边,神色淡淡等着。
小丫头钻进了屋内,不一会儿,听见动静。
沈川半掀起眼皮,慢悠悠看过去,那心神尚且没全部回神。
而下一刻,就见一人踩着几乎听不见声响的步子走了出来。
沈川那张不笑时带凶相的脸,竟也愣了住。
谢斐如生得很好,非常好看。
那是一种不可接近的美,仿佛跟普通人有壁垒,像悬崖边的冷梅,像山顶尖处的一捧白雪,像荷塘中出淤泥不染亭亭直立的莲花,应该说,她像一切远远的让人够不上攀不上的东西。
看一眼能让人心颤。
沈川一直盯着她,直到人上了车马,那张脸被车帘挡住。沈川眸色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