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尔·普利塞斯。
诺伦兹卡帝国第三十七世小皇帝。
在这个万族凋零、只剩人族的年代,能够获得血统传承的人是极其稀少的。能够同时获得两种传承的人,历史上更是少之又少。
直到格洛尔陛下的诞生。
作为诺伦兹卡帝国使用特殊手段孕育出的帝王,格洛尔陛下自然拥有着帝国帝系稳定传承的天羽血脉。
他拥有了天羽血脉带来的非凡聪慧,也获得了背后那对其实飞不起来的小幼翅。
但令世人震惊的是,格洛尔陛下竟然同时获得了圣鹿附身——要知道,拥有预知能力的圣鹿传承者早在三十六世在位时期,还是帝国的心头大患。或者说,一直如此。
为此,帝国曾经花了很多精力去抹黑“圣鹿传承”这一形象。
结果,噢。
等到格洛尔陛下的出生,一切就尽归于诺伦兹卡帝国的荣誉了。
还记得十八年前,帝国正在努力搜寻着新任圣鹿传承者,想将危机扼杀于摇篮之中时,小格洛尔陛下的头顶上忽然生出了两个小疙瘩……
书房内,塞利安用浅色湿毛巾捂在格洛尔的鹿角上,细细擦拭着。
想起这事,管家没忍住笑了出来。
“塞利安,麻烦帮我把这本文件拿下来……嗯?怎么了,塞利安?”
格洛尔从文件间抬起头来,正好见到塞利安上扬的嘴角。
“请不要在意,陛下。我只是想起了您第一次长角时的事情,”中年伯爵笑道,“说到这个,您又快到换角期了,我一会得跟厨师去说一声,让他们准备新的食谱。”
“又要掉了呀。”
格洛尔抬手,不舍地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长到二十厘米长的小鹿角。
“是的陛下,会帮您把它收好的,不用舍不得。”
塞利安笑着帮小皇帝将手边一本两厘米厚的文件册抽了出来,放到书桌的正中央,贴心地问了句“您要看哪儿”后,又直接帮陛下翻了开来。
塞利安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他做得顺手,格洛尔也接受得自然。
因为这本来就是塞利安一直在做的事情。
天羽传承使得历任帝王的身体都十分不好。
越是优秀,越是聪慧,身体便会越弱。
格洛尔陛下极为出色。
他的上一任在位期间征战三十年,打下的成果使得格洛尔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整个兰亚大陆的无上君王。
但在那时,诺伦兹卡帝国完全就是强拼硬凑出来的。
三十六世打下了整片大陆,却没来得及将他们完全收服。因此,在格洛尔出生的时候,整个帝国摇摇欲坠,复国、反.动旗帜到处都是,随时面临着分裂危机。
稍有不慎,整个帝国就会变得四分五裂。
然而在格洛尔陛下上任之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作为亚兰大陆新一任的最高统治者,他用十八年的时间,硬是将原本一国十几制的帝国,变成了现在这幅繁荣昌盛、和平统一的样子。
这样的手段与功绩,使他成为了诺伦兹卡帝国千年来最出色的一任皇帝。
但与此同时,他也是历任以来身体最差的一位皇帝。
差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呢?就连独立生活都难以完成。
这并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语。
例如现在,这本厚达两厘米的文件册子,即使上呈者贴心地没有给它包上厚重的烫金封皮,它的重量也已经超过格洛尔能拿得起来的程度。
作为陛下的贴身管家,伯爵需要几乎全天候地守在身边,成为他的手脚,为他处理所有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
塞利安对格洛尔十分心疼,即使他清楚这是承受传承的代价。
不过格洛尔陛下对此从来没有表现过在意。
细软的发丝乖乖地别在一侧的耳后,格洛尔左手握笔,在文件上圈出了几处地方,并在另一份报告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身体的限制,格洛尔什么事情都做不快,哪怕只是签署一个写过无数次的名字也是如此。
但他从未因此有过任何不耐或不满。
相反,此时此刻,小皇帝沐浴在温和的午后斜阳里,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放松闲适,带着一种平和的欣喜感,无声享受着这大病初愈后终于能够离开卧室的自由时光。
“咚咚咚。”
“请进。”
“陛下、伯爵。最高核心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格洛尔签署完最后一份报告后,将笔轻轻地放到一旁。塞利安不用多说,便配合着帮陛下将文件全部收到一旁。
格洛尔仰起头,感谢地向他弯弯眼。
塞利安同样向陛下回以笑意。他微微弯身,向小陛下伸出手掌。
“走吧,陛下,我们该过去了。”
“没问题,塞利安。”
格洛尔陛下将手搭于其上。
伯爵稍稍用力,轻松地将陛下扶了起来。
阳光从书桌后的窗外斜斜射入,金发帝王在柔和光线里温和地笑着。
*
弗西大陆,怀特王国,瑞特城。
混乱、骚动。哭泣、尖叫。枪.支喧嚣、晶能弥漫。
这些便是半年以来,这座城市每天的日常。
反.动军的旗帜已经插遍了这块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无辜的平民们在王**队和反.动军队的拉扯夹缝间艰难地生存。
但这一切,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已经变得全然不同。
“轰——!”
“轰——!”
最新型的军用轰炸机盘旋在瑞特城的上空。
它们干净崭新,气势磅礴,每一架轰炸机上都印着非常标准的帝国编号,一看就与这混乱而破烂的城市格格不入。
“!@#$%^&……”
“*&%@#¥*……”
异国的语言嘈杂不堪。
随着轰炸机的到来,身着灰蓝色制服的反.动军们怒骂着逃窜,四处散开。
只留下一些自认为实力强劲的纵能师留在原地。
各色晶骨从他们的手心或肩胛骨等地“喀拉”一声向外展出,更有甚者还愤怒地以手心对天,数不尽的半透明晶体在他手心凝聚成锥状,“嗖嗖嗖”地向着天空上发射而去。
一艘轰炸机在晶骨的袭击下歪了机身。见状,他们嚎叫着对天空上插足的异国轰炸机比划着极其不雅的手势,肆意地用听不懂的话语侮辱嘲讽。
不过,他们的嚣张气焰没能够持续多久。
“嘭——!”
在他们面前,一座早就废弃的破楼轰然倒塌!
距离最近的一人眼尖,一下就看清了烟尘中的景象。瞬间,他面色大变,叽里呱啦地朝着友军一挥手。
两只蓝绿色的晶骨翅膀破衣而出,当即狂扇,想也没想就直接掉头飞走。
其他人的脸色同样变得铁青。
“@#$%^&……!!”一人焦急地向同伴喊道。
晶骨翅膀从他们的背后伸出,他们神色慌张地想要后退,掉头逃跑。
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噗嗤!”
浅紫色的晶骨从他们的身后猛地刺出,眨眼间就刺穿了几个人的胸膛。
下一秒,在他们逃跑路线的前方,一个身影哀嚎地从空中坠落而下——在他的胸膛上,同样贯穿着一道浅色的骨刺。
“唔啊——!”
“嘭!”
他们痛苦地在地上蜷成一团,哀嚎惨叫。
然而战场之上没有人会怜悯他们。
混乱之中,高筒马靴的清脆踩地声显得格外清晰。
“哒、哒、哒。”
一个身披深绿色军大衣的高大身影,闲庭信步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手上还分心地打着电话。
“行行行,我知道,别再向我重复了。我会去的。好了,就这样,等我到了会跟你们说的,再见。”
一名军官跟在他的身后,语气同样是不同于这片混乱的随意和轻松:“将军,对面可是里斯蒙德参谋长啊,您这样就不怕他向陛下打小报告?”
“说点有用的话,多尔塔。”
被称呼为“将军”的男人说道。
“好吧,好吧,那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帝都啊,统领大人?”
多尔塔烦恼得不行:“达尔森将军都快落地了,就这么一个小城市,中间空上一空不要紧的,我的将军,反正这又不在我们帝国内,上将军衔还在帝都等着您呢!”
“我看是你急着去帝都找你的漂亮妹妹吧。”
克莱门特哼笑一声,说:“我就是在等着达尔森,东西还在他的手上,必须拿到才能走。”
“东西?噢!您是在指那个本子——”
多尔塔恍然大悟。他舔了舔嘴唇,一下就没了着急,说:“那是该等等,是该等等。”
“不过现在距离仪式开始只剩下两天时间了,达尔森将军明天才能到达这里,时间上我们真的够吗?”
“有什么不够的,大不了不坐飞行器,自己用晶骨翅膀飞回去而已。全力飞只要八小时,很快。”
“噢天哪,将军,拜托,能用晶骨飞跃大洋的只有你而已,我不行啊!”副官哀嚎抗议,“您是十级纵能师,那当然轻松,我们帝国总共也就您和塞利安先生两名十级……可我又不是塞利安先生!”
将军嗤笑着歪头:“你又不着急去参加仪式,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
“晚去一天,我的假期就会再少一天。而且您总不能落地就直接去参加仪式。横跨大洋,就算是您也会累的吧,会的吧?您想想,这可是您和陛下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晋衔仪式这种公众场合下,形象可是很重要的!”
“说到这个。”
克莱门特忽然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军大衣里,晶骨从他的背后伸出,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一把扇飞了尝试从身后偷袭的人。
他的目光却一点儿也没被分走,非常认真地问自己的副官:“你说我在仪式上穿那件制服怎么样?就是白色的那件。”
副官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将军指的是哪件衣服。随即拍掌惊讶:“那件制服很合适,将军!这是谁给您的建议,我还以为您和平时一样就打算直接穿这一身过去呢。”
“……我就不能是自己想到的吗?”
“什么,您认真的吗??噢,当然可以,只是我没想到您也有在穿着上这么上心的一天,毕竟……呃,在这之前,将军,需要我帮您擦擦晶骨上沾的血吗?”
*
下午的会议如期举行。
这是帝国中央每月至少举行一次的例行会议,能够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手握核心大权的实权者们。
他们向帝王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讨论未来的方向,聆听帝王对于后续工作的安排。
一切都如平常般顺利。
有格洛尔陛下在这里,他们从来不会发生多大的争执。毕竟陛下温和且仁慈,没人忍心在他面前吵起架来。
等到各名部长大臣汇报完工作时,会议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大部分问题都已经有了定论,只剩下最后一点轻松的小问题。
“……仪式流程,奈林克姆宫临近三个街区的封锁布控,还有相关人员的信息触达,几乎全都布置完毕。唯一的问题出现在克莱门特中将身上……”
约里斯老公爵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气愤说:“中将倒是答应过一定会来参加仪式,可现在距离仪式开始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了,他还是给不出一个具体抵达帝都的日子!陛下,说真的,现在这些年轻一辈的礼仪真是一代比一代不行了,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真该让他们全都去上礼仪课!”
坐在格洛尔陛下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的,是帝国统帅部总参谋部的参谋长,里斯蒙德上将。
他是一名中年人,轮廓方正有力。浅蓝色的军装穿在身上,将他的身材衬得无比挺拔。
“关于这个问题,公爵你倒是错怪他了,”参谋长十指交叉,向后一靠,笑了一下,“克莱门特可不是针对你,他就这性格,耍起脾气来连我的消息都不一定回呢。不过他这回毕竟是去隔壁弗西大陆帮我们的好朋友平息动乱,稍微慢点也情有可原。”
“噢不,里斯蒙德参谋长,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们军部的人就这么纵容。这场仪式全球直播,无数国家的眼睛都盯着我们,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那丢的可是全帝国的脸!”
老公爵满是褶皱的手用力地敲在会议桌上,很是不满。
公爵将目光转向陛下。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最后是由谁来拍板——他们的小陛下。
小皇帝接到他的目光,眉眼弯弯,浅金色的发丝温顺柔软地落在额边。
他终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别担心,约里斯,既然克莱门特中将说了能够赶回来,那我们相信他就行了。”
里斯蒙德同样将目光落在了陛下身上。他是陛下最为信任的左右手之一,也是陛下的心腹大将。
他对于陛下非常忠诚,主动询问:“需要我去催一下中将吗,陛下?”
“嗯……以我的名义问一句吧,好让我们的约里斯安心。不过要是实在赶不回来也没关系,这枚上将勋章不会少了他的,一切以当地情况为重。约里斯,备用方案的准备辛苦你了,请给帝国的新上将多一点灵活调整的空间。”
陛下的说话声音不大,时常带着笑。跟他说话就像是行走于清风之间,轻风拂面,带着晨露与阳光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地就能心生愉悦。
即使他们在谈论的,是严肃正经的帝国事务。
他太过温柔,太过平和。
像是天上高挂的皎月,也像云杉枝头落着的雪花。
唯独不像是一位帝王。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不像帝王”,这也就格洛尔陛下刚刚上任的那两年会有人提了。放到现在,管你什么公爵上将,谁敢再对着陛下十多年来的政绩说一句这话试试?
参谋长望着年少的帝王,态度下意识地就变得恭敬又温和。他向陛下深深颔首:“没问题,陛下,请您放心。”
约里斯公爵则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的,陛下,我明白了。”
事情就这样完成了安排。
会议结束,依照习惯,陛下通常会坐一下再走。因此在这时候,贵族大臣们纷纷上前问候、关心陛下刚刚病愈的身体,并献上自己的祝福与礼物。
塞利安伯爵担心这会让小皇帝劳累,便在地位最重要的那几位大臣与大贵族上来问候得差不多之后,出面帮小皇帝打发掉了剩下的人。
很快,格洛尔的耳边清静下来。
格洛尔坐在稍高的帝王椅上,暗金色大氅披在肩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在领口细细勾勒,一路延展向下,显得端庄而优雅异常。
他双脚悬空,悠游自在地轻轻晃着。
他的手肘撑在椅子把手上,轻轻抵着脸颊,侧头对着自己的贴心管家笑道:“谢谢塞利安。”
在帝王椅的加成下,他此时坐着的高度只比伯爵站着的高度稍微矮上半个头。
塞利安伯爵从下人手中接过脚踩阶梯,亲自弯下腰,将它摆放到格洛尔脚下。
“大家都很关心您呢。”
他笑着起身,脱下白手套扔到下人端着的盘子上,然后重新从口袋中掏出一副戴上,微微仰头,向着小皇帝恭敬地伸出手:“可以下来了,陛下。”
够、够不着地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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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克莱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