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而死【无限】 第2章 第 2 章

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夜空中还是乌云密布，看不见一丝月光。

此时的车厢内一片死寂，安静的只能听见引擎低低的轰鸣声。

远远看去，一个戴着兜帽的人正坐在向生原先的位置上。帽檐压得极低，将他大半面容都隐没于阴影之下。

那人低着头，宽大的袖口中，探出几根苍白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枚小小的校牌。

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金属表面，昏暗的灯光映亮了那几个简单的，却又无声宣示着它主人的字眼——高二（1）班向生。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指节泛白。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颤巍巍的抬起头，借着后视镜，小心翼翼用余光扫向那个位置。

下一刻，那人忽然抬头。

一双冰冷如深海般的蓝色眼眸从帽檐下露出来，像淬了冰的玻璃珠，透过后视镜直直与他对视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司机吓得浑身一哆嗦，方向盘都跟着偏了半寸，他慌张稳住车，颤抖着唇开口：“您...您这是......”

还未等他说完，再回头时，那道身影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司机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仅存的半边脑袋。

他摸索着打开通讯器，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惊惶：“吓死我了，你们知道我刚看见谁了吗？”

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音过后，老旧的通讯器传出沙哑的回应：“你都这么说了......不会是他吧？”

另一道清亮些的声音插了进来，语气带着十足的肯定：“不可能。”

“就是啊！”司机猛地一拍大腿，拔高音量，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今天也不是十五，他怎么会来这！”说这话时还特意往后又看了一眼，确认这位是真的走了。

清亮声音：......

光速被打脸。

第三道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太好了！那他十五应该就不来了吧？”

“原本这个月十五该我当值那条线哈哈哈哈哈哈，愁的我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辛苦兄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亮声音：“......你拿笑声当顿号使呢？”

笑的实在贱，连最先那道沙哑的声音都看不下去了，立马拆台道：“你哪天少吃了，不是顿顿当断头饭吗？谁抢得过你。”

司机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呵呵。”

......

“阿啾！”

夜风寒冷，特别是刚下过雨，小风一刮，更是刺骨。

向生吸了吸鼻子，终于妥协般将腰间系着的校服外套穿上。

宽大的衣服几乎将他整个人裹起来，像个偷穿家长衣服的小孩。

这也是他不喜欢穿校服的原因。

衣服本就宽松，更别提当初报尺寸的时候，他为了面子，硬是将182的身高谎报成185，没成想大这么多。再加上他身形本就清瘦，这下更是灾难。

那会可没少被他妈妈笑话，虽然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本就长的快，但离他当初185的豪言壮阔可还有段距离。

向生抬起头，目光盯着最前面的那个佝偻背影，思绪开始飘散。

【已触发引路NPC，副本即将开始】

这是他刚才接触到那老者后，脑中突然炸出的电子音。

他与身旁的女人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这句话应该所有人都听见了。

向生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

副本？NPC？听着像是游戏说辞。

“阿啾——”

又一个喷嚏，向生揉着发酸的鼻子，鼻尖早已被冻得通红，鼻腔里又酸又痒，连带着眼眶都泛起湿意。

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借着余光扫向其他人，众人脸上虽有惧色，却没有对眼下处境的迷茫。

方才老者让他们‘自行跟上’时，大家都很自然地跟上了。

“段蓉。”红裙女人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声音压的极低：“要合作吗？”

向生：？？？

向生一脸疑惑，但还是从她的发言中明白了此刻的状况。

他故作老练的开口：“为什么选我？”

段蓉轻笑一声，解释道：“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每一步都有可能致命，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试错。”

“时时刻刻站在生与死的交界口，倒是让人不敢轻易做选择。从传入副本到停车不过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这就是我选你的理由。”

“你的感知力很强，这在副本里可是活下去的关键。”

向生听她连说了一长串人都蒙了，还有这讲究？

未等他回话，段蓉又补充道，语气带了点俏皮：“再说了不抱大腿，难不成还要去带新人啊，嫌死的不够快？”

话落瞥了眼后面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还有瑟瑟发抖的高瘦男。

她的本意应该是想捧一下向生，但这段话落在向生眼中倒是有点刺挠。

向生：啊哈哈哈......这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你怪看不上的新人......纯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把他当成有经验的老玩家了。

不用思索，向生便点头同意了。

一个有经验的老玩家愿意一起，他没理由不同意。反正后面暴露了也不关他的事啊，是你先找我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各种意义上的什么都没说。

向生语气简洁回道：“可以。”

段蓉轻轻松了口气，调笑开口：“不给个名字吗？”

“......向生。”

听见他的回答，段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试探的开口问道：“向死而生？”

向生反驳道：“是向阳而生。”

话落自己也愣了一下，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说“向阳而生”倒是有点自嘲了。

不过段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听到他的解释，敛起眼底的异色，自来熟的跟他唠嗑。

“你有看过众生榜吗？不是积分榜，是弃用的旧榜。”

向生轻轻摇头。他自然是没有的，毕竟他可是个百分百纯天然的新人。

段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意料之中。

“就知道你没看过，现在确实也没什么人关心它了。”

毕竟它的存在......可是代表了那段黑暗时代啊。

说到这里段蓉的神情带上了一丝缅怀。

但向生依旧无动于衷，主要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完全就是在状况外啊。

所幸段蓉开始给他解释：“现在玩家常看的积分排行榜，是有积分就能上。不管你是通关副本拿得积分，还是罪恶之都赌赢的积分。”

“毕竟在这里想活下来，实力跟运气都是不可或缺的。”

说到罪恶之都时，段蓉神情带着明显的嫌恶。

“但众生榜不一样，它不论你我，只看生死，一点水分没有。众生榜上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不过前一百的玩家有自己独有的代号，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真正顶尖的玩家。”

“而众生榜第一名的代号就叫......”

“向死而生。”

向生下意识开口接了话。

段蓉有一丝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但还是勾唇笑道：“对，所以我听见你的名字有点意外，毕竟实在是太像了，我还以为......”

“顶尖玩家应该不会出现在新人副本吧？”向生已经有些摸清了，开口反讽道。

他不太喜欢被贴上别人的标签，哪怕那个人是最顶尖的玩家，甚至是副本第一人。

段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也对，况且他也......死了很久了。”

这倒是让向生有些意外。

“副本第一人也会死吗？”

“是啊，每个人都会死。但没有人会再像他一样，死的那么盛大。”

天空中乌云散去，段蓉抬头看着那轮新月。

看着那轮残缺的月亮，她突然很想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或许此时不是那么适合，但她真的......憋了太久了。

“超S副本啊......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在跟向生说话。却又突然开口，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看见过太阳吗？‘”

向生有点搞不懂，看见太阳有什么稀奇的？

没等他回答，段蓉便自己解释上了：“曾经这个地狱是没有太阳的，月亮永远高悬之上。”

清冷而疏离，带着浓浓的悲哀。

向生无法想象那是个怎样的世界。

陷入永远的黑暗吗？让本就绝望的人更加看不到一丝希望。

“你知道他许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吗？”她自己答道：

“是太阳，让地狱重现太阳。”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用宝贵的积分许下这么个愿望，亦如没有人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赴那么一场必死的局。

“地狱里不需要太阳，但那千千万万的人需要。”

“他真的......”说到这里段蓉哽咽住了，但还是颤着唇补充道：“是神明吧？”

向生有些理解了她说的那句，“没有人会再像他一样，死的那么盛大了。”

地狱中的人们一束光便足以追随其身，而他给了这群囚徒一轮明日。

“那一天被玩家们称为——启明纪。”

段蓉抬起指腹抹了下眼角，撑起一抹笑：“说起来今年正好是启明纪的第十七年。”

“你见过他吗？”

“没有......”

“没有人见过他了，或者说见过他的人应该都死了吧，还活着的，无一不是最顶尖的玩家。”

“毕竟，他......早已死在了启明纪的第一年啊。”

段蓉一口气说完了这一长串话，似乎还是有些遗憾自己没能见他一面。

话落之际，一座老旧建筑悄然闯入他们眼帘。

“王胜客栈。”

顺着蜿蜒错落的石板路，向生站在那小院前的木门下，抬头望着那斑驳的牌匾。

一滴雨水从门框上滑落，他顺势伸手接住，水珠在他指尖炸开，像一场短暂的烟花。

这是座三层的中式古楼，灰瓦土墙布满了岁月的斑驳，屋檐下悬挂着几盏灯笼，散发出暖黄的光。

向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牌匾上，木质表面已显斑驳，最上方两边各刻着两条浅浅浮雕的鱼，许是淋了雨又或是刻工本就粗糙，在他看来更像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墨点。

段蓉也在观察着这座诡异的建筑。

那对情侣站在他们身后。

而高瘦男还是缩在一旁，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至于那个阴影男，始终跟在最后。

领路的老者已经走进去了。

向生扭头与段蓉对视了一眼，便率先踏入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