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奴才!不过几个时辰未见,竟叫你带来这么个消息!”
来人满面怒容,指着头被打得偏向一侧的苏溪洛训道:“出发前我与你叮嘱过什么?!让你照顾好表哥、照顾好表哥!你倒好!把人照顾进了大牢?!”
苏溪洛捂了捂逐渐麻木的脸,垂眉低眼,她肩上斗篷随动作左右晃动,恰好遮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无人发现,那只手正逐渐握紧。
苏溪洛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来人正是谢渊母族一脉一表八千里的表妹叶依欢,年前才从江南一带来到燕都投奔谢王爷。
自谢渊母亲去世后,母族那边为明哲保身早已断了与谢渊的往来,更无书信,只有叶依欢一人巴巴往上凑。
因苏溪洛是谢渊身旁的服侍丫头,故而叶依欢总看不惯她,明里暗里找过许多麻烦。
她今日原是想陪谢渊一同去光禄寺祈福,不曾想被谢渊一口回绝,却带了苏溪洛这么个身份卑贱的婢女,着实令人怄气。
她见苏溪洛归家,本就想随便找个由头发难,不曾想却听到了个更糟的消息,一时顾不得礼仪直接打了这婢女一巴掌。
而这一巴掌来得始料未及,苏溪洛身旁的孙管家反应不及,见叶依欢指着洛小姐骂,心里着急王爷又不得不上前相劝。
“依欢小姐莫动气、莫动气,一个小丫头家知道什么,王爷之事凭她一个婢女也是无法扭转局面的,她能全须全尾回来为王爷府报信已是万幸……这见天冷的,咱们回屋慢慢说……慢慢说。”
叶依欢敢对苏溪洛一个婢女颐指气使,却不敢同捏着王府上下的老管家使劲,甩甩袖袍“哼”了一声,转身看着枝头细雪道:“我早知燕都形势复杂,当时就劝表哥小心,不曾想还是被人算计了……”
孙管家赔着笑连连点头,“依欢小姐,眼下出了大乱子,王府又无主事之人出来主持大局,阖府上下还全指着您呢,眼前最主要的事情是把王爷给救出来才好啊。”
这话倒是说到了叶依欢心头上,她不动声色勾了下唇,终于就坡下驴:“苏溪洛,你说,光禄寺祈福一事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知道的所有都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苏溪洛心想我就算知道点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啊,面上却摆出一副忧愁苦相,仍旧捂着半张脸将今日发生之事真假掺半讲了出来。
叶依欢及老管家听完皆是心内一惊,面上已显现惊慌。
孙管家不住地出冷汗,他拿袖子擦擦脸,弓着身子忧心道:“御林军……便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劳驾不了御林军出马,这恐怕跟宫里那位脱不了干系啊……”
那王爷……还能平安回来吗?
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三人此刻已进了屋子,屋内炉火正旺,苏溪洛身上披着斗篷跪在地上。她热得发慌,再有脸上的巴掌印还火辣辣的,一时受不住额头不住往外冒汗珠。
她心思活泛,心想王爷府的两个麻烦都不在,今晚终于可以悄悄潜进各处摸摸底了。
即便孙管家如此说,可苏溪洛深知谢渊为人老谋深算,她定然不信这人在入狱前毫无准备。
苏溪洛猜顶多几日,这事定有转机。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叶依欢从进来之后就不时瞥她两眼,见她跪在地上却依旧无动于衷。
她已将今日之事讲了个大概,再怎么算谢渊入狱之事也落不到她头上,可叶依欢摆明了要给她下威风,稳稳坐在上位盯着她,既不责罚,也不放人。
谢渊入狱之事凭叶依欢与孙管家二人如何商量,光是打点走动这一点便举步维艰,故而老管家已急急出府去请平日与王爷有私交的尚书之子李录了。
此刻屋内只剩她跟叶依欢。
叶依欢在椅子上静了片刻,见四下无人,才终于扶着把手起身,施施然走到苏溪洛跟前,居高临下睨着这小小婢女。
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能入了谢渊表哥的眼。
苏溪洛五感敏锐,叶依欢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寸打量她都能立刻察觉,不过此人对她构不成半分威胁,苏溪洛便低着头任凭打量。
左不过是说些敲打的话,若是叶依欢能拿着治她毒的解药甩到她脸上让她滚,那她真要谢天谢地了。
果然,叶依欢在她面前踱了几圈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叫……苏溪洛?”
苏溪洛咬了咬下唇,表情登时变得可怜起来,她维诺抬了下头又立时低下去,小声答:“是。奴婢苏溪洛。”
“你来王府几年?”
“三年有余。”
“家中亲眷几人?”
“奴婢自小便是孤儿,被卖入燕都做杂耍,有病无医被弃,幸得王爷相救才能苟活至今。故而……亲眷全无。”
“哦?如此说,王爷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叶依欢眸中稍显惊讶,对苏溪洛的打量更甚,她最终抬起一只脚,轻轻抵在这婢女下巴,只稍一用力,便让苏溪洛抬起头来。
苏溪洛眼中含着晶莹泪光,似是触动伤心之事,双眸微蹙,惹人怜爱。
她眼波流转,轻轻一点头。
“还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啊……”叶依欢望着苏溪洛面上表情,不由得轻声道。
人都道美色误人,果真不错。
思及此,叶依欢脸上才浮现出的愣怔一收,转身坐回椅子上,冷声道:“侍奉王爷三年,也算得上是知恩图报,现在王府出了大麻烦,未免殃及池鱼,你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最好出了这燕都,离得远远的。”叶依欢说:“我为你置些家产,埋名隐姓过个一辈子,岂不安稳舒适?”
“这样自是好极了,不过奴婢虽未念过书,也懂得‘树倒猢狲散’非君子所为。今日王爷落难,我若独享安乐,岂不愧对了王爷救我这一条命?”
苏溪洛听完叶依欢所言惶恐极了,趴在地上叩首道:“奴婢虽无本事,可也愿意陪着王爷度过难关,奴婢不走。”
叶依欢闻言眼神微冷,她本就欠缺些耐心,今日跟这婢女多说至此已是极限,既然这下贱奴才如此不知好歹,那便该罚一罚!
孙管家有言,表哥不在家,那做主的人便是她,在谢渊表哥身边待久了,这奴才竟生出了违逆主子的想法,再久些岂不爬到主人头上?
她起身走到苏溪洛跟前,勾唇一笑,“既如此,那便跪着替你主子祈福吧。清早我便交代过你,代我替王爷表哥祈求平安,如今看来你心不诚,竟触怒了神佛降下牢狱之灾,实在可恶。我便罚你跪在此处思过,什么时候王爷平安归家,什么时候你再起来。可有异议?”
苏溪洛早料到这厮不会善待自己,适才驳了她的提议,叶依欢定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兜兜转转找许多借口,还是要罚她。
她不动声色咬了咬牙,应道:“奴婢不敢。”
“那就给我跪好了!”
叶依欢闻言倏然变了脸色,语气凌厉道。
说完不待苏溪洛反应,正正衣身扬长而去。
苏溪洛等脚步声远去,才直起身子擦了擦下巴,不动声色撇撇嘴,在心里诽腹:若不是受人牵制,这偌大的燕都便是有天仙我也要跑到十万八千里远。
定然不会与你争一个谢渊。
“哎呀,是欢欢妹妹啊,瞧这脸上如此动怒,又是谁惹了你不高兴啊?说与我听,我来替你教训教训这不识相的可好?”
流里流气的声音隔着半个屋子从外面传来,苏溪洛逐渐放空的大脑倏然变得清醒起来。
她眨了眨眼,抬手暗暗在自己大腿外侧拧了一把,眼泪瞬间盈满整个眼眶。
谢渊那个无赖朋友李录到了。
李录虽为尚书之子,言行举止间却全然没有尚书大人卓绝之风姿,整日好寻花问柳、拈花惹草。
每每来谢王府,李录必然要将阖府上下的姑娘婢女调戏个遍,惹得姑娘们个个羞红了脸,唯恐避之不及。
而苏溪洛因着总在王爷身边的缘故,被调戏的次数可谓“一马当先”。
李录调戏人的手段一般,故而苏溪洛总是无动于衷。她本以为这位少爷见她逗起来无趣便会放弃,不曾想竟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未免耳朵遭殃,苏溪洛未雨绸缪先演了起来。
叶依欢未曾料到李录会来得如此之快,眼神有瞬间的心虚,她正正表情如常道:“不过是忧心表哥罢了,李公子这边请。”
她说着要将李录往苏溪洛所在之处相反方向引去。
李录闻言微一颔首,做出君子模样理了理衣袍,刚转身迈出一步,“嘶”了一声又转回来,盯着不远处的屋子道:“往常我跟渊兄相聚便是在这里,既是商讨如何营救渊兄,何不如就在此地可好?”
叶依欢来谢王府时间不长,拿不准李录与谢渊的熟稔程度,一时不知该以何姿态回答这个问题,一时犹豫:“这……”
而正是这片刻的犹豫,李录已然行至屋门口,恰好瞧见屋内跪着的苏溪洛,不由得一惊,往后一跳:“何人在此?”
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唰一抖开,挡了一半脸轻浮道:“姑娘如此身姿曼妙,实乃佳人天成。”
苏溪洛背对着门口,闻言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此刻倒是希望叶依欢能使出手段请李录离开。
“不过是婢女不小心犯了错,我罚她在此反省罢了。”叶依欢也看不上李录的轻浮姿态,不过眼下正事要紧,她依旧好声好气道:“李公子,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商议正事要紧。”
“既是不小心,训几句便过了,何苦让如此妙人受折磨,依我之见还是免了罚跪吧。”
李录行事贯是如此,叶依欢不疑有他,朝屋内瞧了一眼,未免耽误营救表哥,便挥了挥手,道:“你起来忙去吧。”
苏溪洛巴不得离开这是非地,闻言动作利落起身,低眉顺眼朝两人行礼,便要离开。
“哎……”
随声音出现在苏溪洛身前一把展开的折扇,她听旁边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道:
“姑娘岂不闻英雄救美?今日我救了你,姑娘是否该以、身、相、许?”
我来啦,没有存稿,大概率隔日更,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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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