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临天城外,西郊莲湖。
数十里莲湖中,有十数只小船行于其间,船上皆是游湖赏景之人。
沈玥瑶仔细观察过往船只,发现游玩的人有的是家人,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恋人,他们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大致浏览过莲湖后,她将目光收回落在同坐在船舱的谢晏川身上,此时他正在沏茶。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后,舱内溢满茶香,她的面前多了一盏,冒着袅袅白烟的淡黄色热汤。
“尝尝这茶味道如何?”谢晏川献宝似的邀她品茗。
沈玥瑶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几下,待茶凉几分后才将其饮入口中,初尝有些薄淡,回味却是甘甜,留香持久。
“这是什么茶?茶不浓还有回甘,我很喜欢。”
听见她满意的评价,谢晏川嘴角扬起笑容:“西山白露。我已经差人将茶送至你府上了。”
闻言,沈玥瑶赶紧又喝了一口茶,生怕喝慢了亏了一般:“原来是皇家贡茶,怪不得这么好喝,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之后请你吃美食。”
谢晏川又给她添茶:“你安排,便好。”
“你今日怎么想到约我来游莲湖?”她问。
“赵晟说你近日来闷闷不乐、忧思难寐,我忧心身体吃不消,约你出来散心。”
听完他的话,沈玥瑶眉心微蹙,思索着他的侍卫怎么会知道她情况,臆想一番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好啊,你个谢晏川,竟然监视我”
“唔……”
正喝茶的谢晏川被她无厘头的话吓得险些呛着茶水:“我何时监视你?”
“你没让赵晟监视我,怎么知道我近日情况。”
谢晏川闭了闭眼,一阵无语后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失望: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你的近况,是赵晟从你侍女那儿听来的。”
啊……这,尴尬了。
沈玥瑶想起赵晟小子最近跟柳星处成了朋友,许是交谈间说了她的情况。
知道自己怪错人了,沈玥瑶吐了吐舌,忙端起茶盏向他赔罪:“误会,喝口茶消消气。”
谢晏川瞥一眼她手上的茶,气笑了:“这是我的茶!”
“唔……”沈玥瑶一阵语噎,小脸一热,顿觉羞愧难当。
天呐,她要是知道会惹他这么生气,她就该带些香囊、手串,或者玉坠在身上,好赔礼道歉。
眼下她身上穷得只有她自己了,道歉都晓得苍白没有诚意。
情急之下她开始左右张望,想看看船舱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拿来道歉……
恰逢小船驶入莲湖深处,此间碧色莲叶与粉色莲花高低错落,一眼望不见尽头好似与天相接。
她忽而灵机一动,起身往船头走去,待渡船破开细细密密的莲枝时,她选一朵花开正盛的莲花折下,兴奋地返回船舱。
“呐,送你一朵映日莲花。”沈玥瑶带着灿烂的笑容,将花递给他,“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别生气啦。”
谢晏川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花,努了努鼻子后双手抱胸,就是不接。
“随便摘朵花就算道歉了,好没诚意。”虽然他如此说,却一直偷瞄着她手里那朵莲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花。
“没随便,我特意给你挑了一朵又大又红的花,你看它多漂亮啊。”
“不过是一朵莲花,本王要是想要,整片莲湖的莲花都是本王囊中之物。”
“是是是,王爷能耐。”
听他这么一说,她瞬间觉得手中莲花不值钱了。既然他看不上,那就她留着独自欣赏。
“这赔罪礼先欠着,改日再还你。”
说完她便要把花收起来,谢晏川见状眼明手快将花夺了过来:“送出去的花哪有收回的道理!”
“你自己要的,快还给我。”
沈玥瑶急忙起身去抢,不料整个人重心不稳倒向他,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顺势半躺入他怀中。
沈玥瑶仰头望向谢晏川光洁白皙的脸庞,他脸上带着清爽和煦的笑意,恰逢阳光有一缕阳光照进船舱,洒在他的身上,灿烂得让她移不开眼。
而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看,好似在看一件珍贵的宝物,眼神痴迷又渴望,同时还有一丝敬畏。
良久后,渡船摇晃两下,沈玥瑶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些暧昧,一颗心猛然颤抖几下后,忙从他怀中跳起,坐回对面的位置,低头佯装整理衣服。
见对面没动静,她偷偷瞄他一眼——他低头不知看什么,看得尤为入神。
谢晏川看着已空的下怀,凉意顿生,不自觉磨磋着拥过她的手掌,回味着方才的温存,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忽觉有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他眼帘微掀恰好捕捉到她躲闪的眼神,她脸颊两侧泛着淡淡的红晕,像那映日荷花一样明媚动人,他竟有些看不腻。
然而,他知道方才将她拥入怀中已然惹得她面红耳热,这会儿若是在盯着她看,她怕是要羞得弃他而去,他不舍地收回目光,给她冷静的空间。
沈玥瑶感觉有人在看她,但她偷瞄他的时候,又发现他没看她,而是在把玩她摘下的那莲花,一个大男人小心翼翼捧着花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她就这样偷偷看着他良久,直到船家将渡船停靠码头,她才在他的搀扶下离开渡船,上了他的马车回城。
马车上有精致的糕点和冰镇紫苏饮,游玩了一个下午她也觉得有些饿了,在他的盛情邀请下她挑一块桂花糕品尝,入口即化桂花香让她眼前一亮。
“这是鼎丰斋的糕点。”
谢晏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你尝得出来?”
“我常吃他们家的糕点呀。”
“莲花也赏了,喜欢的糕点也吃了,心情可好些?”
“只能说可解一时烦忧。”
沈玥瑶悄悄叹了口,想起相国千金半个月都没消息,她就感觉有数百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坐立不安。
“若我告诉你关于季宁儿的消息,可否解你忧愁?”
“什么消息?”
沈玥瑶来了精神,扔下手中糕点后拉着谢晏川的手臂追问。谢晏川看了一眼她那细嫩的葱指,抿着嘴唇忍着心中的欢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睛喜欢围着她转,也喜欢她的触碰,那会让他心情愉悦……
“你怎么不说话?”
见他不搭话反愣神,沈玥瑶连忙摇了几下他的手臂。
谢晏川从喜悦中将心绪抽离,用拿她没办法的语气回答:“相国夫人五日突发急症去世,季相国将季宁儿的生母以正妻之名入族谱。”
“如今李宁儿是季相国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啊~”沈玥瑶双手握拳在头侧激动地颤抖,接着又如释重负地笑了,“她竟真的做到了,我退婚有望了。”
见她笑得开怀,谢晏川不自觉跟着笑了,接着他端起桌上的冰镇紫苏饮道:“贺你离退婚大计又近了一步。”
“多谢!”沈玥瑶举杯与他相碰,然后将紫苏饮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入肚子,解了她一身的暑热之气,她身心瞬时爽利。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谢晏川问。
沈玥瑶摇晃着手中的青提色六方茶杯,意味深长一笑——
“自是等相府嫡千金相约了。”
*
傍晚霞光满天时,一架挂着沈字牌的竹编拱顶式山水纹马车停在临江楼门前,沈玥瑶在柳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本来是坐谢晏川马车回城的,但她担心坐他的车回府被人瞧见,会生出许多闲言碎语,影响她的退婚大计,在入城后换乘自家马车。
她本应该回府,但侍女告知相国千金约她见面,她便转道来这临江楼。
在店小厮引导下,她来到牡丹雅间,刚进屋一股清幽的蜜香扑面而来,入眼是各色牡丹花环绕的包间,此时季宁儿正坐在螺钿黑漆木桌前饮酒。
“沈大姑娘还真是难约,叫我生生在这等了一刻钟。”
听出季宁儿的不满,沈玥瑶一个箭步移至桌前端起酒杯敬向她。
“今日有事外出了一趟,已经尽力赶来,但还是晚了一些,让你久候,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一杯酒,以示赔罪。”
“哟,还真是贵人事忙,不像我富贵闲人一个,合该在这苦等。”
“时间宝贵,季姑娘打算在把时间浪费在程口舌之快上,还是用来筹谋太子妃之位,你自己看着办。”
沈玥瑶索性放酒杯,她已然敬酒道歉,但人家领情,反蹬鼻子上脸,她也无须笑脸相陪。
季宁儿咬了咬唇,不再纠缠:“我已经是相府嫡女,说你的计划。”
沈玥瑶将沈仙娇打算在皇后寿诞之夜,设计与太子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全部告诉给季宁儿。
季宁儿一掌拍在桌面上,气得脸红脖子粗:“沈仙娇好大的胆子,竟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太子,我一定要向皇后和太子告发她。”
“沈玥瑶,到时候你做我的人证,绝不能让她奸计得逞。”
相比较于相国千金的激愤,沈玥瑶却淡定很多,眼睛不慌不忙扫过桌上每一道菜肴,以至于顾不上理会季宁儿。
“你不说话是不愿意的意思吗?”
沈玥瑶点头:“我告诉你这个计划,并不是为了让你去告密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玥瑶低垂的眉眼缓缓上抬,一改方才的散漫姿态,认真看着季宁儿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