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对安词来说,这一次坐火车的经历很是糟糕。
上次坐火车还是来下乡的时候,当时不仅仅有江秦亿坐身边,附近的人还都是知青,虽说车厢内部依旧很挤,但舒坦了不知多少倍。
但是这次,别说车厢内站着的人鱼龙混杂,就是坐在身边以及对面的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从上车开始安词就木着脸,没跟身边的人吭一声。
破旧的衣服,破旧的麻袋,特意用锅灰抹黑了一些的脸,坐在位置上的安词就跟普通的农民一样。
要不是没有化妆品,安词高低给自己弄个鱼尾纹增加自己的年龄。
不过她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确实起了作用,同坐的人视线在她身上扫视一圈后就没再注意她,安词也肯定自己跟江秦亿的‘定情麻袋’没有被人盯上。
所以只要注意一下,不要被人摸了随身口袋就好。
自己带的糯米饭团,自己带的鸡蛋,因为现在的火车热水供应是由乘务员提着暖水壶过来的,安词除了上厕所,其他时候完全不用离开位置。
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她减少水的摄入,但也怕坐太久血栓,偶尔起身原地动动脚。
就这么靠回忆上次跟江秦亿一起坐火车的好,以及上车前姑姑和桂英脸上的不舍,还有脑海里复盘自己的计划,安词终于挨过这次的火车之行。
下车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不过下一瞬间就冻成狗——宝市和南市的温度差异太大,她身上的衣服真顶不住。
安词哆哆嗦嗦地加快脚步,察觉有人故意往自己身上撞的时候绷紧了神经。
安词找个背风的地方,解开自己那破烂的定情麻袋拿出最上层的衣服。
她其实有准备,不过因为在宝市呆的时间太短,不太能意识到这边冬天的威力,所以觉得可能没那么严重就没穿在身上,但好歹收在麻袋最上边,方便她拿出来。
把衣服穿好之后安词有种自己活过来了的错觉,然后麻利地把麻袋再次扎好,出了车站。
火车站到安家的公交车路线安词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回安家的意思,她直奔汽车站,就怕晚了赶不上回去的车。
安家乡下老家很远,不比南市到乐江大队近,虽然不是大山之中,却也有丘陵围着,也跟乐江大队一样,里边想要出个城里人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所以当年安家夫妇能够进城工作,甚至还分了房子,在村子里可是响当当的存在,只要村民们说起来就敬佩几分。
最开始被送到乡下的时候安词与有荣焉,觉得那都是夸赞。
后来村子里的孩子说多了‘安词被爸妈抛弃了’这样的话,她就对谈到城里的父母这件事很排斥。
怎么可能不排斥呢?
不管是原身的安词还是现在的安词,如果遇到那样的事,都会受不了。
所以安词对安家夫妇只有一个想法——他们真的太无耻了!
安词这次没那么幸运,虽然坐上大巴车,但却是去县里的大巴,晚上得在县里呆一晚。
好在她有介绍信,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最好在县里再过一遍说词,于是安安稳稳地住下。
第二天一早,安词去供销社买东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老家所有人都顾及到,这才大包小包地坐上回镇上的拖拉机。
从镇上到村子又是一阵折腾,跟乐江大队靠近镇上不同,老家还要坐三个小时的牛车。
不过到了牛车上,几乎都是认识的人。
刚开始是不敢认,后来安词露出笑容喊了一声‘田婶子’后牛车上就热闹起来了,七嘴八舌地问出他们的问题。
“安词丫头是从哪里回来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肯定是城里回来的!”
“瞧你说的!我是问她去哪里下乡了!”
安词笑得眉眼弯弯:“去了南方。”
“怎么就去南方了呢?我听说那边可辛苦了!很多人都不愿意去!”
“知青办有去南方的指标。”
安词的回答让车上的几人恍然大悟。
知青办有指标,当然要完成,如果没人愿意去怎么办?那就是点谁谁去!
“你爸妈,就什么都不做吗?”
这位婶子脸上有着嫌弃。
不用安词回答,另外一个一直不吭声的大叔就说:“那种事,关系不到位就换不了。”
安词对面的大婶拍大腿:“可不是?我可是听说他们原本安排丫头回来下乡的!要是回来,哪里会受苦成这样的?你看都...都...都黑了!”
原本想说瘦了,但大婶真是说不出这样的瞎话,安词长高了,但真没瘦!
其实也不黑,还是她的‘妆’起了作用,为了维持这个形象昨晚上在招待所她可是脸都没洗!
快憋不住笑的安词低下头不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表情,这落在一车人眼里就是难过了,又开始安慰起来。
一声不吭的安词倒是从这三位大婶两位大叔嘴里听了不少消息。
听说去年她爷奶一直等着,每天在村口等着牛车,就怕没接到安词。
听说大伯后来给城里去了电话,她爸妈回来过一次。
也听说王傻子的娘上门闹过,不过闹了什么他们不知道,被藏得死死的。
安词嘴角一扯。
这三个小时,足够她了解从她下乡后的一年里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偶尔提出问题,偶尔乖巧应声,算是掌握了先机还能调整自己的计划。
终于,下午三点的时候,她们到了村口。
宝市的春耕还没开始,虽说猫冬没有更北方长,但地冻的时候也不适合种地,因此每一户人家都闲着呢。
牛车上的三位大婶都不愿意回家,赶车的大爷看了安词这丫头一眼,把她们都送到安词家。
到了老家门口,在三位大婶迫不及待‘打报告’的背景音中安词对大爷千恩万谢,大爷挥挥手驱赶牛车离开。
目送牛车离开的同时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确认里边很热闹的时候安词又停了快三十秒,做了心理建设后才顺利扬起笑容扛起麻袋往里走。
田婶子一看安词进来立马说:“你看看这丫头,都黑成这样了,在南方肯定没少受苦!”
“那是,知青办的人可真不做人,有指标去弄别人啊,怎么弄到安词头上!”
“唉,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安词倒霉!”
“呵!怕什么?这里可是我们自己村子,他们知青办还管不到这里!”
“说得对!要是敢管就是看不起我们村!”
三个女人一台戏,根本不用安词多说什么,在牛车上的‘诉苦’足够让三位婶子脑补,添油加醋地给她全部抖出来。
安词走到院子中央,麻袋从肩膀放到脚边,注视着廊檐下的老人。
她的手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因为穿着棉裤,一时间没掐到肉。
面不改色地改为握拳,因为没有戴手套导致的手冰麻终于让她感受到疼痛,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安词抽了抽鼻子:“奶奶。”
安老太百感交集,最后应了一声:“唉!”
安词把麻袋留在原地,小跑过去,挤开田婶子,抱住老太太的胳膊,脸埋到她手臂上。
许久之后,安老太叹息一声,摸摸她的脑袋。
田婶子原本还因为被挤开有些不满,但看现在这情况也不好说什么。
其他两位婶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跟安老太和安家大媳妇打了声招呼,带着东西离开了。
不离开怎么办?
人家祖孙两一年没见,还去南方吃了苦,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怎么能让别人耽误了叙旧时间?
消息什么时候都能打听,现在离开也不是不能说他们安家的事,村子里可是很多人还不知道呢。
这么想着,三位婶子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安家大媳妇看着抱在一起的祖孙两,撇撇嘴:“安词回来了,今晚就多做点饭。不过现在也没什么肉了,明天再去买。”
安老太抬眼看向大儿媳妇:“去拿点鸡蛋。”
安家大媳妇脸色骤变:“那鸡蛋是给阿翠补营养的。”
安老太好似看不见她那不好的脸色:“不缺这两个。”
听到这话,安家大媳妇不情不愿地应下。
安词终于从‘激动’中抽回神绪,抬起脸:“大伯娘,我听田婶子她们说阿翠嫂子又怀上了?”
安家大媳妇点头:“怀上了,这一胎保准是个带把的!”
安词嘴角一扯,好歹是笑:“我带了点南方的特产,本就是给家里的,不如分一点给阿翠嫂子?”
这个家里,对安词有好脸色的也只有大堂哥安振兴的妻子阿翠。
可惜娘家不给力,生了一个又一个,因为都是女的,一直要生。
其实安词觉得就算不是女的也会一直生,在村子里就这样。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阿翠嫂子怀孕,金贵着,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大伯娘也不会贪了那些东西。
安家大媳妇听到这话眉开眼笑:“那可是孝敬婆婆的,怎么能拿给小媳妇?”
虽然是这么说,但眼睛一直看着安老太,如果安老太真不给她就闹了!
安老太能怎么说?当然只能点头。
她还说:“你去看看你阿翠嫂子,多跟她说说话,开心了就能多吃点东西。”
这一胎害喜严重,怀孕别说长肉了,吃了吐吃了吐,身子骨都瘦下来了。
不止怕肚子的孩子没营养,也怕生的时候出问题。
安词点头站起来:“那,我的东西先放哪里?”
安家大媳妇立马接话:“送我屋里!”
安老太看了她一眼:“送我屋。”
安词笑着应:“好的,奶奶。”
当然送奶奶屋里,免得被翻了遍。
哪怕那些照片和协议是以挂号信的方式寄给方华,袋子里还是有南市带来的东西,别被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