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陌唯王爷之令是从,所以王爷安排了,他想也不想,点头就应:“属下遵命。”
锦清栀却还在晕乎中未转出来,原本她已经给自己定好了计策,替嫁入王府,若想不暴露,三要很关键:要降低存在感,要远离病秧子,要演好锦沅婷。
这才第二日,她就已经“破戒”,可咋整。
“怎么?锦爱妾不愿服侍本王?”
即便未闻其心底有吐槽,顾承司也能猜想得到她有多不甘愿,毕竟都已经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了。
他就是想看看她怎么演。
更想看她的破绽。
“不……不……”
锦清栀被那声“锦爱妾”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刚刚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她爱慕他已久这样情深意厚的话。
“不愿?”
顾承司替她说出心底想法。
锦清栀:……
心里:【废话!谁愿意谁小狗!】
嘴上:“怎么可能,能服侍王爷一应起居是妾身的荣幸,妾身只是怕……怕自己笨手笨脚,做事入不了王爷的眼,反倒惹王爷糟心了。”
脸上堆满了违心的假笑。
顾承司收回病恹恹的眸光不再看她,即便唇无血色脸面惨白,也盖不住他的冷厉:“无妨,高陌自会教你。”
连语气都变得寒了三度。
闻此语调,锦清栀不由打了个寒颤,就好似被来自冰川的风在身上刮过去一般,有些冷。
也不敢再开口多说一句,就那般垂着脑袋在一旁站着,等候差遣。
殿里落了安寂,除了顾承司偶尔几声咳嗽外,便只有仅她自己可闻的肚子咕叫声。
对顾承司来说,还有女人那一阵阵烦人的聒噪。
【怎么都不说话了呀?好尴尬。】
【他不会是生气了吧?那以后会不会给我小鞋穿?苍天啊,可千万千万不要。】
【哎……都半晌午了,我连早饭都还没吃,饿饿饿饿饿呀,想念晴姝做的荷包里脊,想念李大娘做的口袋豆腐,还有镇东头钱来酒楼的花揽桂鱼四喜丸子叫花鸡……】
锦清栀的口水已经咽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时长,正在她回味过往吃过的那些美食以充饥之际,一小厮突然急匆匆地自殿外跑进来:“王爷,皇上驾到。”
一听是皇上,锦清栀站得快发麻的腿忍不住打了一个闪。
【皇……皇上?】
这天底下权势最大之人,寻常百姓光是听到这两字都心生敬怕,锦清栀更是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会与天子近距离到身处于同一府邸。
一个王爷都阴晴不定让人心悸,那在皇帝面前,还不得连气都不敢出啊。
锦清栀是心惊的,生怕自己出分毫差错直接丢了小命儿。
“还愣着干什么?扶本王起来。”
见“锦沅婷”一听皇上驾到便惶然傻愣着,顾承司虚吊着一口气令道。
据他所知,顾昭合与锦沅婷两人自小相识,感情也要好于寻常友人,便是如方才那问题,锦沅婷为何会同意嫁给自己这个病秧子?
刚刚这女人的回答,他半个字都不会信。
否则上一世也不至于把命丢在这个女人手中。
所以今日这场“鸿门宴”,是顾昭合试探自己,也会是自己暗中审读这二人。
闻得命令,锦清栀忙去到床边,伸手扶上顾承司另一只手臂。
她与高陌一人一边,刚要扶顾承司下床,便有一身影脚步匆匆地进来,只见一抹黑影掠过眼底,人便已经到了床前,止了顾承司欲下床行礼的身子,声音浑厚道:“五弟重疾在身,快好好躺着,无需多礼。”
来人着的是一身黑色锦袍,红绸走边,金丝龙纹赫然展现于华服之上,栩栩欲飞一般,周身凌然霸气,魄势压人。
被这一阻,顾承司确实不再多礼,因为以他的重病情况,着实该是难下床的状态。
于是又心安理得地坐回床上。
高陌退行两步,跪地叩首作礼。
锦清栀没遇过这阵仗,加上天子气势骤然笼罩而内心惶惶,自不知该如何应对,瞧见高陌退步跪地,她也才慢半拍地退了两步跪下,学着高陌那般给皇帝叩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昭合的目光在“锦沅婷”身上扫过一瞬,一双眼眸深邃如墨,凌厉得似乎要穿透人心一般。
实则他想看透的,是病床上这位,当朝承王,他的五弟,顾承司。
“臣弟不知皇兄驾临,有失远迎,咳咳……望皇兄恕罪。”
顾承司靠回病床上,亦做着病重的模样言罪道。
一句话说完,人已经喘得不成样了。
顾昭合眸光看回到顾承司身上,凌厉收了一半藏好,换而露出几分亲和笑意:“你我兄弟,何需如此多礼。”
然后目光扫了高陌和“锦沅婷”一眼,令道:“你们也起来吧。”
这般,高陌和锦清栀才谢礼后站起身来。
高陌有眼力,去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皇帝身边的年轻太监接过后,在近床前方的位置摆好,才扶着自家主子坐上去。
锦清栀虽未与皇帝在同一屋檐下待过,但也是识礼的,自觉退至床尾的位置站好。
顾昭合与顾承司虽不同母,但毕竟同父,身体内都流淌着先皇的血脉,所以面容亦有三分相似,皆是朗逸俊美,只是一个帝王贵气凌厉迫人,一个面目憔悴病骨支离。
“不知皇兄今日突然驾临……可是有事?”
顾承司服了常晏留的药,此时药效正盛,整个人看起来气息奄奄,好似那求生的毅力都快撑不住那病弱的身子骨一般。
顾昭合一双凌厉的眸子用亲和掩盖,但病床之人的每一缕神态动作皆不曾落下,他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对方装病的蛛丝马迹。
亦或者其别有心思的蛛丝马迹。
这皇位他坐来不易,手上更是沾染了至亲之血,所以绝对不可有丝毫差池,哪怕有丁点威胁的火星子在窜冒,他也要彻底掐灭。
如今放眼天下,唯眼前这个病秧子是他最担心也最忌惮的,此人虽身体多病,但谋略奇高,当属他们这些皇子中之最,所以他不得不防。
只是父皇偏偏曾下旨,说五弟自小体弱多病,可永居上京。
他需要保持尊先重礼的帝王形象,不能废了先皇旨意将这病秧子远封蛮荒边境,亦或是直接安上罪名构陷于他以除后患,所以只能暗中使劲。
“五弟前些日子在避暑山庄的遭遇,朕已听闻,你本就身骨病弱一直未愈,如今又遭了如此一劫,皇兄实在不放心,一直想来看看,今日朝事忙完时辰尚早,便带着御医来了,这宫外的大夫毕竟不如御医医术高明,还是让御医瞧一下,朕也放心些。”
身在高位,自古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将隐匿心思的本事运用至极,不事城府,他顾昭合亦是如此,他将自己的真正目的盖得严丝合缝,言语听来亲切真挚。
并不在意顾承司的意愿,直接唤了带过来的御医:“郭御医,进来吧。”
随即便进来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头,先是颤颤巍巍地给顾承司请安:“臣郭汝德见过王爷。”
这位郭御医乃太医院院首,是父皇那一辈的老臣,医术精湛,性子仔细,顾昭合放心,顾承司却有些担心。
怕稍有差池漏了陷。
可箭在弦上,他非但拂绝不得,还得对皇帝这番“好意”感恩戴德。
“臣弟谢皇兄关心。”
先对顾昭合表了谢意。
然后看着老御医道:“那便有劳郭御医了。”
说完,伸出右手置于床侧,静等诊脉。
郭汝德收了礼仪,然后在床前已经摆好的矮凳上坐下,伸手探在年轻王爷的手腕上,细细感受,神情认真。
一会儿静默后。
【缘何相较于上一次,王爷的脉象愈发虚浮游离了?莫不是跟此前遭遇的雷伤有关?】
老御医近在身侧,顾承司能清楚听见其心中所想。
须臾后,又闻:【不行,此事关系体大,我得诊得更仔细些才好。】
除此之外,顾承司最想听的声音,终于回荡在耳中:【这病秧子的命可真长!诊!给朕认真仔细全方位无死角地诊!朕倒要看看这病秧子还有几日可蹦跶!】
顾承司嘴角隐隐抽动,被御医诊着脉的右手指头亦不禁一颤:果然!
安静了少顷,他又于寂寂中听到了心声,依旧是顾昭合的:【这宁国公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让她提前嫁入王府,是要她让这病秧子永远醒不过来,她倒好,冲喜冲喜,竟直接将这病秧子给冲醒了!这笔账,朕得好好跟锦明章那老头子算上一算!】
此时顾昭合的目光已经从御医诊脉处移到了在床尾立着的“锦沅婷”身上。
自打皇帝入殿,锦清栀就像是被这天子气魄给封印住一般,动也不动,除了惧惮更无心思乱想其他。
眼下得了年轻帝王的眼神,就好似一把把刀子在身上乱刮,浑身不自在,可偏偏对方还看得不挪眼。
极长时间不挪眼的那种。
锦清栀只得惶惶地垂了眸子,心下却吐槽:【一国之君,竟盯着自家兄弟的女人看得挪不开眼,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