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起床铃声尚未响起,我便被一阵凉风冷醒了,愕然发现宿舍就只剩我一个。我有些疑惑地裹紧令人讨厌的可怜薄被,一边摸索着穿衣,一边搜寻着桌上的事物,果然看到了一张字条。我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艾希瓦娅小姐已经同意了我们战队的请求,这周开始,我们三个还有那几个“可怜的士兵”就不用上课了。因为要抓紧训练就早点走啦,傍晚再见!。字条的结尾还写着一句话:记得找吉米和椎名杏子小姐帮我们三个请个长假,啊,是这样,也帮我们那几个害羞的小男孩们也请下假!
我无奈地笑了起来,想着:她们几个竟也变得这般守规矩了!即便再怎样不愿把她们的变化同自己联系起来,我也不能否认这件事实——就像她们已在不知不觉中,对我造成的某些影响,无论是在生活习惯、思维方式还是性格上的,只是或好或坏自己难以说清。在那天,我满是诚恳地对她们的一些恶作剧行为进行了劝慰,她们竟开始辩称自己所干的那些并非坏事,因为它们必定非同一般。怎么说呢?按照她们自己的说法,即便是干坏事,她们三个也必须得是引领风气者,她们可绝不会干“老贵族”们干过的那些无意义的事,那样可就显得太过于愚蠢。我对她们的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说法大加赞赏,但提出了一个让她们无法反驳的问题:为何在宣传栏这件很“有趣”的事情上,她们三人最崇拜,而几大“团体”却都往往嗤之以鼻的“外星强人”布尼尔,却总还是出现在那呢?我不过同她们开着玩笑而已,但她们却当了真。我的诡辩,就是让米莉也无所适从起来,她竟第一次羞红了脸。哈,这可少见。可更少见的是,至此之后,大家便再也没有在宣传栏上看见“外星强人”那小巧而优美的身影了。这很快就带来了一个后果,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大力神”们因为失去了强有力的对手,竟很快也失去了奋勇争先的动力。渐渐地,宣传栏竟奇迹般地又回到了主的怀抱。这下倒让我变得极不适应了,暗地里懊悔不已。
即便战后的人类世界变得很是艰难(在小镇之时,拉吉普特奶奶常常向我讲述她曾经的美妙时光,那时,战争可还未开始),老德里附属中学公共餐厅的早餐也依旧比米基思科镇上的小学好上太多。餐桌盘中的香蕉芝士吐司、煎蛋与素食香肠全为我所喜爱,今天却总觉食之无味。不知为什么,我忍不住想起,在米基思科镇上小学里的那段早餐往往只有迷迭香热煨的土豆,却快乐万分的时光。我实在不该想这些的,它们只会让我更加难受,要知道,平日里我已养成尽量不去回忆往事的习惯。只是因为今天的情绪实在不佳,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围绕着我,让我感到浑身难受,却又并非来自于身体上的不适。究竟是什么在烦扰我的心灵呢?我依稀感觉到,今天,餐厅中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悄悄偷眼环顾整个餐厅,我意外地发现了不对劲的来源——在另一个角落餐桌上,总坐在那的男孩们身边竟多了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孩,她正是雷迪娜小姐!餐桌上其中的一位男孩正有意无意地看向我,当发现我看向他时,他的目光立刻躲闪开来。这不正常,不,不仅仅是他的目光不太正常,而是整个餐厅的人!一直以来,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能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话,那必定是引人注目。长久以来我习惯于隐藏在为人所不在意的角落,要是在小镇上倒称之为性格羞涩,但现在,对我而言,只是一种尽可能逃避束缚的生活方式。以往的经历让我坚信一点,保持孤独便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早餐时间尚未结束,我就站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往常一般离开了这个“牢笼”,至于它究竟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连一丝猜想的兴趣都没有,我——只想离开。
上午上课前,我特地先找到吉米和椎名杏子小姐帮米莉她们请好了假。她们俩都是大家都喜爱的“老好人”又有艾希瓦娅小姐的同意,自然也没说什么。然而,即便是身处教室,那种被周围人若有若无盯着的不自在感觉仍挥之不去。我自然无心于学习,而是想着一些在吉米,不,这里任何人看来都将“惊世骇俗”的事情——自己这两日,在读到一些关于战前世界的课程设置史料中,发现了一些秘密:我发现,如今的课程同那时相比迥然不同。那时有什么各种各样本民族语言啦、数学啦、物理啦、化学啦、历史啦、地理啦等等,种类繁多却并没有重要性排位之说,但非要排个一二的话,非本民族语言与数学莫属。可今天就不一样啦,在所有的课程之中,最重要的三门课程莫过于:神学、世界语与体育。神学不用说,自然被那些大人们,无论联盟的还是各邦的,都推为最为首要的课程。而世界语同体育,准确地说主要是世界语同格斗课,地位孰高孰低就有些不好评判了。当然,我想,就联盟大人们的角度来看,世界语课程一定更为重要。但联盟底下看似团结的各邦却总不愿这般想,而且,几乎所有信奉主的尤其是至今饱受战争摧残的地方及公民,总是对各级“战斗赛”抱有令人吃惊的热情。这也很好理解,核战争让世界环境变得很糟糕,人们需要更强大的身体去继续生存,而恰巧,主,我们唯一的主,大力提倡!当然,先不论她究竟存不存在,毕竟谁都没看见过她,大家整天可怜兮兮地祈求着,却终究只能苦兮兮地面对“她的唯一意志”——那本《真理经》。哈,可在我这个毫无信仰的“可怜儿”看来,也许连它都只是被某位骗子所写,人们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对于这些事情,上到联盟下到各城、区的议会、政府、教学机构亦或新闻机构都对此讳莫如深,我有些嘲讽地想着,但这些他们千方百计想隐瞒的事情,对于像我这样现在这般无所事事的有心者来说,发现其中的猫腻,再容易不过。
当我一开始想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上午的时光就变得很快了,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然而,这倒并没有让我感到遗憾,前面也提到过,我们的学习以自修为主,老师们往往只是偶尔讲讲课或是回答下大家的问题。新入学或每年末,吉米会对每个学生进行各科测试,考核一年来的学习进度,只要在四年内达到最终进度要求就可获准毕业。短短几个月来,我因着课余实在太过无聊常花大量时间在自修上的缘故,早已完成一整年的学习进度,因而对此毫不担心。
我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躲到教室门后的那个角落。我只看见无数的书、铅笔亦或墨水向我飞来。当我的头被一本书狠狠砸了一下,低头看见了落在我脚边的那本书封面上的字,我觉得终于清醒了不少,它写着:人生而平等!我终于想了起来:当午休后,感到恍恍惚惚的自己行走在教室走廊之时,一个男孩慌慌张张地追上了我,他正是早餐时那个有意无意看我的那个男孩。
“不要进教室,那是地狱!快去找艾希瓦娅小姐吧,求您......”,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在颤抖。我试图理解他的意思,然而头却晕得厉害。然而,当我们看到一个女孩在教室门口向这边张望时,他便飞快地跑开了。
我一边努力回想着男孩的那句话,一边走进了教室。我试图寻找到吉米,问它自己是不是病了,却突然发现自己好似来到了地狱!“啊,她来啦!”,一声尖叫后,一群魔鬼就像发了疯似地朝我扑来,她们的手上都拿着千奇百怪的武器,她们叫喊着、挥舞着扑向我。“魔鬼是恶魔的仆人,以人肉为生”,我的脑海里竟突然闪现出《真理经》中的这句话。即便我从不信它,可我依然害怕起来,我恐惧地靠着本能逃过了她们的魔爪,却发现通往光明的大门已然被狠狠关闭。
“叛徒!”。
“丑八怪!”。
“别碰她!”,我隐约听到一个魔鬼这样叫喊道,心中竟升起些许希望,“想想可怜的我吧,一位善良的想拯救她的大家小姐啊,却因她这个魔鬼生了病!”,我很难过地发现那是雷迪娜小姐的声音,它正从赫然站在课桌上的美丽躯体上响起。
“雷迪娜,你说吧,该怎样才能让你停止愤怒呢?我们可一向都是好朋友,怎可忍心让你受到屈辱!”,另一位跳到课桌上的小姐高声叫道。
我猛然想起,她似乎叫莉莉斯,那位在课堂中问答中,总是最受瞩目、很是聪慧的女孩。
“哼,我们该用扫帚、地拖狠狠教训她!”。
我绝望地躲到了门边的角落,双手抱头,浑身颤抖。
“雷迪娜!求你......”,我哀求道。
“啊,啊,主啊,你们想对可怜的乌衣小姐做些什么?”,我突然听到了吉米的喊声,它却被在最外群那些冷漠观战的“新势力”挡在了身后。
但它奋力地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拦在了我身前。
“啊哈,我们只是想同她探讨下您教的格斗课”。
“啊,我的主,显然您在撒谎,您刚才说‘我们该用扫帚、地拖狠狠......’”。
“别多管闲事!”。
“敢说我们撒谎?哈,这个家伙竟连这都看出来了,瞧这些机器多么聪明哟。可它连人都不是!”。
“哈哈哈......”,人群一阵爆笑。
“吉米老师,请别管我,您赶紧离开吧”,我感激地看着它。
可是它忧虑着摇摇头。
“滚开,臭机器”。
“把它关到那边”,雷迪娜左手向我的身后一指,嘲弄着命令道。
那是间科学试验室。
几个高大的女孩大叫着,终于将“獠牙”尽显,把似乎永不能反抗的吉米就这样拖走了。
我紧紧盯着雷迪娜那张冷漠的脸,觉得它就如让马卡斯巨轮沉没的北极冰霜,那样无情(注释:阿比盖尔波什教授所著的《2000-2100:太阳系通史》)。而她看着我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个必将饱受酷刑而死的敌人!终于,如恶魔般的女孩们将她们的武器打向了我,毫不留情!
鲜血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滴落在那本书的封面上,我看见那几个字被染成了血红。“如果自由与平等需要血来拯救的话,那必定是我的鲜血!”,我想起了那个人说过的这句话,又想起了他说的另一句,“啊,乌衣,你可以成为斗士,一名真正的斗士,记住,你必须记住,绝不向这残酷的命运低头!”。我的心中开始燃烧起愤怒,不,我的愤怒始终未灭,只是被一直隐忍着吧!于是我有了勇气,于是我开始反抗,我犹如一头毛发倒立如针、怒吼着的野兽向着魔鬼们狠狠扑了过去。魔鬼们也愤怒了起来。棍棒与躯体的交接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及痛苦的呼嚎竟让这里陡然如同真正的恐怖地狱!
当我的身体已几乎失去疼痛的知觉,我终于将那些“可怕的武器”抢了过来,那群女孩愤怒地盯着我却再也不敢靠近。我冷漠地看着她们,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们的“高高在上者”雷迪娜小姐身上。
“你是我们女人的叛徒”,她全然无惧。
“我是叛徒,没错,可你是个只知道躲在后面的胆小鬼”。
“哼!”。
“不是胆小鬼,就她爹地单挑!”。
“让那些男的上去”,有女孩提醒着她。
“都她爹地上去,揍她!”,她点点头,哼了一声,转头恶狠狠看向身后的那几个可怜的高大男孩。
男孩们都露出了害怕之色,没有一个站出来。
“你们现在心存感激?哼,不要以为她那是在帮助你们,相反,‘与魔鬼同行,必将堕落’(注释:《真理经》)!”,她冷冷地说道,“我母亲的身份你们也知道,如果你们不想读书了,我也许会给她一些建议”。
“啊,啊,对不起......”,一个胖胖的男孩竟然哭出了声来,他颤抖着朝我靠近,“我,我不想让妈妈失望......”。
有人带头,于是后面几个男生也颤抖着朝我围拢了过来。
“哈哈哈,一群胆小鬼们”,他们的身后响起了女孩们轻蔑的嘲笑声,“上啊,上啊......,还自由呢!还平等呢!果然都是些猪猡!啊哈哈哈......”。
“阿米尔汗,你的偶像不是‘大力神’么,那天你鬼鬼祟祟在宣传栏上贴画,我可都瞧见啦,他可不像你这样窝囊!亏你还崇拜他,让他知道可有多丢人哟”。
“是啊,是啊,胆小鬼们”。
“今天谁不上去干,以后就别说自己热爱SBA啦!”
“谁她爹地偷懒,谁就滚蛋!”,雷迪娜似乎很不满意他们的表现。
“啊,拉吉普特奶奶,请原谅我在信中总是骗您!”,我已然绝望,痛苦万分地想着,“如果还有一丝回到您身边的希望,我再也不骗您呐!”。
我很快便被那几个男孩揍倒在地,他们身后女孩们也全部涌了上来,她们用坚硬的拳头狠狠揍我,用那冷酷如铁的脚没命地踢我,以报刚才不幸挨揍之仇。我却在男孩们的叫喊与哭泣中一次又一次挣扎着起身。我对自己大声命令道:“你大可痛哭,却不能倒下!以前的你可能会,可现在,绝——不——可——能!”。
“啊,乌衣小姐,不要再起来呐,您会没命的呀......”,可当我一次次倒下,依然一遍遍起身!在我几乎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人群突然开始骚乱起来。
“天啊,米莉小姐来呐!”。
“啊,主!谢天谢地,她不会有事了”。
“米莉和她一样坏!”。
“你们受她的欺负还不够么?”。
“揍她!”。
“我们人多!”。
“乌衣!乌衣!我亲爱的,你还好么......啊啊啊!”,我感觉到一双手颤抖着抱住了我的头,双手的主人似乎痛苦万分,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那些拳头们带给她的疼痛,“你听我说,一定要听我说,如果你还能走路的话,去找艾希瓦娅吧!去找她!她会帮我们的,她会的.....”,她哭泣着在我耳边轻轻说着。
啊,亲爱的朋友们啊,你们能想到,人在绝望的黑暗之中,突然看到任何希望之光时会变得怎样地热爱生活吗?啊,那时我就体会过,本已几乎昏厥的我,因着可爱的米莉小姐给予我的真正的友谊,汇集了自己所有的最后的力量,强行使精神重新振作起来,在米莉的帮助下冲了出去!可是让我万分难过地是,我的朋友却留在了那里,留在了那个该死的魔窟!
“米莉!啊,米莉,等我,等着我......”,我大声哭泣,想必眼泪洒落满地,踉跄地穿过走廊,终于跑上进口处的楼梯时,却在二楼楼梯口被一个突然而现的人撞倒了,“啊,该死!”,我挣扎着想爬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无力。那人却没有跑开,慌张地将我扶了起来。
“乌衣小、小姐......,您还好吗,啊,天啊,她们竟把您打成了这样!”,是那个男孩,我依稀记得他的声音。
“您这要去、去哪?”,他说起话来连口齿都不清了,显得激动异常。
“艾希瓦娅!”,我使足了浑身力气回答道,“谢谢......”。
“可我已经找她了,她、她说您自作自受......”,他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更低。
“救米、米莉,求......”,可是我没能把话说完,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终于在看见他一跺脚的瞬间,彻底晕了过去。
自1月23日武汉市宣布进入“战时状态”,全城开始封城以来,新型冠状病毒的恐怖展漏无疑。我所处的荆州因临近武汉,短短几天就已愈发感受到情况的严峻性。在疫病刚出现时我就已开始着手写下乌衣的回忆录第一章内容,请大家不要误会的是,这其中并无任何联系。至于我在前章所言的隔离区与安全区,是否会同现在的“武汉封城”有任何类似的地方,我并不清楚。我写核战后的世界是因为不想看到核战的爆发,正如我不想看到该死的疫情为我们带来痛苦,这些都是我所不希望看见的。今天是大年三十,今年的春节大家也许都会过得不太安稳,但我相信大家都一定会平安度过。早上六点半,我起床放鞭炮,在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声中,我录下了一点视频并发到我的一些微信群,“一通鞭炮炸炸这些该死的病毒!”,我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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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