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郦大的蝉鸣声声入耳,景观园的奠基仪式顺利结束,活动过去两天,章业炘仍以为自己幻听,盯着学校官网上的活动照出神。
谁要结婚?
乔汐?乔汐跟谁结婚?陆旻吗?
不对,如果乔汐和陆旻结婚,霜姨怎么没有提起。
空调风吹得她头晕脑涨,邻座的刘航吸了一大口奶茶,注意到她一动也不动,“师姐,这活动照是哪里不对劲吗?”
“嗯?”章业炘回过神,屏幕上赫然是陆旻的脸,“没有问题。”
照片上的男人英气俊朗,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一众剪彩人员中尤显出色,刘航嚼着嘴里的珍珠丸子盛赞,“这哥们有点东西。”
章业炘关掉网页,等待他发表高见。
“一看就很有钱。”
“……”
然而有钱哥们满心惦记着她家的腌菜,几乎每天都在微信里问,起初章业炘还会耐着性子告诉他腌制需要时间,一般二十天到一个月,后来嫌烦,索性已读不回。
至于乔汐的伴娘邀请,章业炘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那是乔汐的婚礼,由陆旻邀请她当伴娘实在奇怪,更何况她和乔汐一点也不熟,莫说现在,即便是以前,两人压根没聊过几句话。
又过了一周,郦大期末考试周结束,各项暑假实践活动陆续开展,章业炘的工作量亦日渐增加。
这天校领导审批了新闻部递交的学生协辅申请,她计划在放假前进行选拔面试,以便下学期的工作开展。
学校各部门从勤工助学的学生中挑选帮手是常见事,宣传部领导留选了一批学生,先让章业炘从中择优,她根据学生申请文稿的笔力,选出其中五名同学,隔天安排他们到会议室面试。
面试内容简单,先进行一轮笔试,然后轮流自我介绍,她不笑时神情严肃,刻意装出的凌厉眼神最能唬人,刘航也端起认真脸,陪她演黑白双煞。
这属实是无奈之举,新闻部性质特殊,活动采访或工作对接的对象多半是校方领导,协辅员必须落落大方不怯场,这群大学生社会经验不足,她只能尽量提高面试要求。
最后选中两名男生一名女生,她在意文笔,刘航看重体能,大型活动需要长时间扛着摄像机到处跑,这可不是轻松简单的活儿。
面试结束,刘航一改面瘫相仰靠在椅子上嗷嗷叫,“我的衣钵终于后继有人了!”
章业炘也一个劲揉脸,装凶神恶煞可真累。
整理资料后离开会议室,为迁就学生,章业炘特意选择距生活区较近的课外活动楼,不料刚走出大楼,便听见两名落选生在角落处抱怨。
“老女人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喊她一声老师应这么响,不就是个破打工的,板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她那新闻部听着好听,其实只是被划分出去的附属小部门,说不定是原部门的人不爽她才把她丢出去,还以为自己是掌管整个部门的神呢,笑死……”
抱怨声不大,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刘航怒目,“这都什么人啊!”
“算了。”章业炘劝他冷静,“我们走吧,你的实习期还没过,别惹事。”
“气死我了!”刘航憋着一道火气原地跺脚,一头自来卷比往日蓬松。
对比刘航的孩子气举动,章业炘显得格外平静,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当面发作也无法真正的泄愤,她翻开手中的档案,在其中两张上画了红叉。
她那破新闻部不要的人,其它部门更不能要。
和颜悦色的‘阴险小人’作派让她心里闪过一抹快意,刘航顺道去档案室领资料,她独自一人来到停车场,竟见陆旻正站在她的自行车前。
怎哪哪都有他!
“你为什么在这儿?”
“今天来督工,刚好看见你的自行车。”陆旻道,“吃午饭了吗?”
吃什么饭,现在才十一点远不到下班时间,章业炘喊他让开,掏出钥匙打开车锁,开锁后终于察觉不对劲,“你怎么认出我的自行车?”
只见陆旻指向车筐上挂着的小木牌,牌子上写着她的名字。
差点忘了这事,郦大自行车多,她时常与学生的自行车混淆认错,便挂了小牌作区分。
“中午一起吃饭吧。”
“没空。”
她拒得果断,跨腿上车便要离开,不料陆旻硬是拽住她的后车座往后扯,任她怎往前蹬都不放手。
就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章业炘回头瞪他,“陆经理很闲?”
陆经理点头,“工作安排给手下了。”
“但我很忙,撒手。”
陆经理不为所动。
章业炘要疯了,这片楼区离宿舍区很近,不时有学生经过,他俩的举动要是被学生拍下来发到学校论坛上,她能把陆旻一脚踹进湖里喂大鹅。
“陆旻,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咱俩不熟关系也不好。”章业炘攥紧车把手,“而且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你别闹!”
“关系不好也要吃饭,我新调过来,对附近的餐馆不熟。”
“很抱歉我人贫胃贱只吃食堂,你赶紧松开。”
“那我也吃食堂。”陆旻神色如常,可抓着车后座的力度分毫不减,短袖衫下的小臂更是隐隐显出筋脉,“你吃哪个食堂?”
眼见他一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架势,章业炘又急又躁,索性指向不远处的四院食堂打发他,“就这个。”
“好,我等你下班。”说着陆旻松开手。
真的要疯了。
空调风吹散酷暑的热气,刘航不在,剩她一人留在办公室,案头一堆工作,还要填写录用学生的资料名单,可章业炘心不在焉,索性摆烂拖延。
目送她离开的那道身影犹在眼前,面对如此殷勤的陆旻,章业炘莫名有种奇怪的割裂感。
难道他忘了两人曾井水不犯河水的虚伪关系吗?
“小章。”
正发着呆,工会的洪姐敲门进来了,“这是你们部门上个月申请的文具,你核对一下数量。”
章业炘道谢接过来,洪姐拉过椅子坐下来,“小章啊。”
这游说的语气,小章顿时一阵鸡皮疙瘩,重头戏又来了。
“洪姐,求高抬贵手。”
“你们这群年轻人真是。”洪姐汲取经验教训打开手机相册,“你先看看对方的相貌再做决定,那男孩条件真的不错,是我同学的儿子,人品我给你作担保。”
“知道你工作忙,我还特意让对方发了照片过来,这谈对象又不是洪水猛兽,这么抵触哪能成,你当作交个朋友,认识认识又没坏处。”
“日子一成不变多无趣呀,和新朋友聊聊天,谈谈话,说不定有惊喜呢。”
章业炘意外被说动了。
她的生活确实枯燥,上班下班,照顾母亲,平日聊天的对象只有旧时好友,几乎没有其它娱乐消遣。
并非独身主义,念书时因学业繁重拒绝过几个追求者,如今时间相对充裕,谈恋爱似乎可提上议程。
一番权衡后,终于松口应承了洪姐的好意。
中午下班时间到,她拎包下楼,手机‘叮铃’一声响,微信弹出添加好友申请通知。
备注内容框里写着‘蒋宇’,是洪姐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随手点了同意。
对方有礼,先友好打招呼,章业炘正要回复,不经意抬眸,发现等在一楼走廊的陆旻。
正午的日照穿过大楼长廊,她站在楼道步阶上,俯首望着那道被阳光眷顾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陆旻转过身来,微仰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二人一高一低对站而视,相隔数米距离,章业炘仿若置身幽暗隧道,尘封已久的初见就像飓风气流,迅猛且匆促地奔扑至她的面前。
高二开学前一天,坐了五个多小时火车再转乘大巴终于来到郦市,小姑明天要上班,送她到站后又原路买票回去了,她独自一人拉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坐公交车来到雅悦小区。
今天是她到私立实验一中办理入学的日子,她给章母打电话,章母为难说自己临时有事暂时无法走开,让她先进小区,并约定在陆家所在的十二栋楼下等。
她的装扮在人来人往的小区出入口尤显突兀,硬着头皮一路打听终于找到楼层位置,没有户主卡,章业炘只能在十二栋的正门楼道旁等待。
陆旻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他聊着电话下楼,金属门把手与门卡相碰发出微弱的‘咣当’声,章业炘抬头望去,与身穿黑色运动服的陆旻视线相接。
和此刻正相反,那时的他站于高位,眸光俯垂与她对视。
目光交汇仅短短一瞬,章业炘飞快收回视线,隐约听见他对话筒那头的人说,“家里阿姨下午请假,打完球晚上一起吃饭?”
与此同时楼内传来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是章母来了,她提着垃圾袋打开楼门,看见章业炘很是高兴,注意到陆旻也在,“小旻少爷。”
一声‘小旻少爷’,章业炘才知道他就是陆旻,与自己同岁的陆家独子。
“桂姨,您还是别这么喊了。”
“那可不行。”章母走到女儿跟前,“小旻少爷,她是我的女儿,以后和你同一个学校。”
说着让章业炘再等会儿,自己扔垃圾去了。
介绍过于简短,留在原地的二人倏变尴尬。
彼此身份已明,沉默略显失礼,虽无刻意交好的打算,但想着陆旻也算是母亲的雇主,章业炘还是主动向他问好,“你好,我叫章业炘。”
陆旻没有应声,依旧看着她,只是打量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层东西,分不清是审视还是探究。
她不笨,尤其对方聊着电话自顾转身离开,把她衬得像攀枝的小丑。
对陆旻的第一印象,章业炘打了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