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无法逃避的,哪怕时研再不愿意面对,也依然躲不过。
几乎是从他进校门开始,就有人盯着他看,或许他已经出名了,无论是因为什么,但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是不变的,探究的,厌恶的,毫不遮掩的,伴随着窃窃私语。
他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降低一点点存在感,但那似乎没什么用。
一道道目光将他送进高三一班的教室,他却并没有感觉到放松。
真正等着他的又何止那些目光呢?
“不是吧时研,你还没被开除啊?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变态早就应该滚出去了呢。”陈一豪见到时研,自然地和他“问候”了一下。
对于这样的话时研已经几乎麻木了,反正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些内容吗。
“喂喂,我和你说话呢。”陈一豪没能从时研这里得到想要的反馈并不愿就此善罢甘休,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你想怎么样呢?”时研有些无奈,又有几分恳求。
然而恳求似乎从来都难以换取真正好的结果,陈一豪从他脸上看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神色,却也不忘再过分一点:“你是真的没有一点作为变态的自觉啊时研,你不应该坐在垃圾桶里面吗?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说着也不管时研如何回答,直接将人拖到了教室后排放着的垃圾桶旁边。
时研几乎是被他抓到的那一刻就开始挣扎,可他到底比不过陈一豪,就这么被他一路拖过去,也没有人阻拦。
陈一豪将他一头按进去,恶臭的不明的东西就这样和他来了个近距离的接触,一切他维持的平静的样子在此时看来就是滑稽的假象,这才是他的日子,充满他无处可逃的不堪。
他似乎已经无力再应对这样无法反抗的事情,于是他承受着,期望他的麻木能够让对方感到无趣于是好心地早点放过他。
忽而一阵骚动,教室很快变得安静起来,是老师要来了。
时研终于有机会逃脱,但是身上的垃圾和气味简直无法掩盖。
“都安静。”方娴很快就踩着高跟赶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时研,却没说什么:“从今天开始,我们班要加入一位新成员。”
一听这样的消息,免不了又引发一番讨论,有些胆大的学生已经在叽叽喳喳地问有关新同学的信息。
“别吵别吵,新同学等会就来。”方娴没有管他们奇奇怪怪的问题。
果不其然,教室门口不一会来了一个生面孔。
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高,很帅,而且看着就是那种温柔的气质。
那人从容地进了教室,按照方娴的指示进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陆予。”
方娴也并不在乎他说得多不多,又匆匆交代了几句,给陆予安排了一个位置。
明眼人都知道那位置是精心安排过的,算是班上最清静、学习氛围最好的地方,当然,离时研的座位也很远。
方娴走了之后,高三一班的各位可是真的忍不住了,有些已经试图和陆予搭话,没上去搭话的也忍不住偷偷观察。
时研并不在意他们交谈的内容,如果不是陆予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时研甚至都不太会注意到他,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关注别人。
其实他的心里有些庆幸陆予的到来,因为这让陈一豪他们的注意力暂时从他身上转移。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再注意到他了。为什么不能让他苟且地过完这些日子呢?
也不知道他们和陆予聊了些什么,交谈声很快就消失了,像是被迫中断。
事实上,是陆予不想和这些围上来的人说太多,很烦,像是苍蝇一样让讨厌。有很多人说过他看上去很温柔,当然这只是看上去而已。他可没有那么多的温情。
这里对于陆予来说,只是一个暂时上学的地方,等到两个月之后考完,这里的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这里的一切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特别是那个角落里超级奇怪的人,简直就像是从垃圾站里爬出来的一样,其他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的,就连老师也默认这种情况存在吗?
哆哆嗦嗦的,和狗一样。天啊,如果稍微招招手的话,该不会一脸感激地就凑上来吧?
想到这里,陆予轻蔑地扯了扯嘴角,糟糕透了啊。
——
高三的课程还是很满的,没能和新同学陆予来个交流的同学有些不满,但还是要上课。
一班是最好的文科班,老师都是最有实力的教师,资源的倾斜显而易见。高三时间宝贵,一班的复习进度比其他班要快很多,老师也更多地把时间放在培优突破上。
一节课下来,陆予还是觉得无聊。当初和家里对着干选了文科,虽然他文科学得也不差,但文科的催眠性到底还是不容小觑。
陆予倒也没有当着老师的面就明目张胆地睡觉,只是探究一般地观察着。
上课的时候似乎确实大部分人都在认真听课,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似乎都在默认某一个人不存在一般。
而那位被“遗忘”的同学也已经习惯了如此。倒也算是一种奇怪的默契。
新来的陆予没有选择打破他们的这种默契,这对他来说算是难得的比较有趣的事情。
刚刚来和他搭话的里面似乎有人提到过那个角落里的特别人物,也稍微暗示了一些他的“光辉事迹”,还挺精彩。
真是人不可貌相。
变态……吗?那还真是让人恶心啊。
——
终于到了下课,时研心里却没有感到一丝的放松,他知道陈一豪必然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时间来折磨他,好像这就是他的课间娱乐。
他甚至不敢看周围,只是局促地坐在本就不宽敞的座位上,顶着自己的大腿,手无意识地攥成拳头,指甲也深深嵌进肉里也不肯松开。
余光中他看到一道阴影投在他的桌面上,胃里一阵翻涌,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他却觉得已经受尽了凌迟酷刑。
又来了吗?他悲哀又麻木地想着,他已经数不清这样的阴影已经笼罩着他多久了。
“你好。”
时研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实在是滑稽,大概此时他也是被专注着的,以为他听到了嘲弄的笑声,毫不遮掩。
他回想刚刚的声音,清亮温润的,如同山涧清泉,又宛若珮环相击。
不是陈一豪?
时研惊疑地抬头,发现是新来的那位同学,难怪会这么受关注。
“你好?不小心吓到你了吗?没事吧?”陆予似乎并没有因为他这不太得体的反应而恼怒,而是投入了更多耐心。
时研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连连摇头∶“没,没事!你好。”
天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你叫什么名字?”陆予对他露出了一个标准又亲切的笑容,简直是春雨初霁。
“时研。时间的时……研究的研。”虽然时研很想找一个更好一些的说法来介绍自己本就普通的名字,但他到底也想不出来。
“时研,很好听的名字啊。我叫陆予,陆地的陆,给予的予。”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说过他的名字。
时研心下一颤,不好肯定,但又觉得否定会让陆予难堪,于是干巴巴地照抄他的话术∶“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那是当然了,陆予在心里这样回答,嘴上却还是说∶“是吗?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时研眼睛都不由地睁大了几分∶“真的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刚刚的声音实在是太突兀了,像是疯子一样,该死。
“当然。”陆予温和地回应他。
当然……是假的了。
“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聊吧?”陆予对他提出要离开。
其实这会也快上课了,时研自然没有挽留,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于是点了点头,默默地盯着那一片不一样的阴影从他旁边离开。
陆予,一个单单只是听着就很温暖的名字。他在心里这样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