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化工商行”的老板被“请”进了市局审讯室,他叫赵大勇,四十多岁年纪,皮肤粗糙,眼神里透着市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穿着那身沾着油污的蓝色工装,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局促,但更多的是强装镇定。
“赵大勇,知道为什么找你吗?”江朔亲自负责主审,林曦记录。陆琛则在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一切。
“我……我不知道啊,警官。”赵大勇搓着手,眼神躲闪,“我就是个卖化工原料的,老老实实做生意。”
“老老实实?”江朔冷笑一声,将张超的照片推到他面前,“这个人,认识吧?”
赵大勇瞥了一眼照片,瞳孔微缩,随即用力摇头:“不,不认识。”
“不认识?”江朔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那你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手抖什么?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有一个从你店铺附近基站打出的电话,通话对象就是张超,时长三分二十四秒。这你怎么解释?”
赵大勇的脸色瞬间白了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我可能记错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来买过东西……对,买过酒精!”
“买酒精需要通三分钟电话?”江朔步步紧逼,“张超银行流水显示,他近两个月向你提供的这个个人账户(江朔报出一个账户号)分五次转账共计八万元。买酒精需要八万?”
赵大勇彻底慌了神,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已经在申请对你店铺和住所的全面搜查令。”江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赵大勇,我现在给你机会,是让你主动交代。如果等我们搜出东西来,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走私、非法经营、甚至……谋杀!”
“谋杀?!”赵大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没有!我没有杀人!警官,我就是帮他处理点东西,赚点辛苦钱,杀人这种事我绝对不敢啊!”
“处理什么东西?”江朔抓住关键。
“就……就是一些工业废料,有点……有点毒性,正规处理厂不收,或者价格太高。”赵大勇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语无伦次地说道,“张超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说给我钱,让我找地方处理掉……我……我就是贪点小便宜……”
工业废料?有毒?江朔和观察室的陆琛同时皱起了眉头。这似乎和张超贸易公司的业务完全不搭边,也与国际化学品走私团伙的线索有些出入。
“什么样的工业废料?从哪里来的?处理到哪里去了?”江朔连续发问。
“具体是啥我也不太懂,包装上都是外文,像是一些实验后的残渣,有刺鼻味。张超说是从他公司的一些‘特殊渠道’来的,让我拉到北郊那个废弃的砖窑厂后面埋掉……钱也是他主动给的,说封口费……”
北郊废弃砖窑厂!这是一个新的地点。
“最后一次处理是什么时候?张超死的那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江朔将问题拉回命案本身。
“最后一次是上周了。昨天晚上?”赵大勇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我在店里盘点货物,然后很早就睡了,就在店里隔间,我一个人,没人证明……”
他的说辞,和苏晓一样,无法提供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那你认识这个吗?”江朔拿出那个在花店仓库找到的浅棕色纸袋的照片。
赵大勇仔细看了看,茫然地摇头:“不认识,这袋子很普通,哪儿都能买到。”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赵大勇承认了非法处理危险工业废料,但对杀人一事矢口否认,并且无法解释张超为何要支付如此高额的费用处理“废料”,也否认与那个海外账户有关。
“他在撒谎,或者只说了一部分真相。”观察室里,陆琛对走进来的江朔说道,“处理废料可能是真的,但八万元绝不仅仅是处理费。张超支付的,很可能是封口费或者参与更核心环节的酬劳。那个海外账户和东欧客户,指向的不是简单的废料处理。”
江朔点头表示同意:“他在避重就轻。搜查令下来了吗?”
“已经批了,老李亲自带队去他的店和北郊砖窑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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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技术队对“春日花坊”的搜查有了新的发现。在苏晓住所的床头柜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本。
林曦拿着这本日记本,心情复杂地交给了江朔。
“头儿,这……涉及个人**,但我们发现了与案件可能相关的记录。”
江朔接过日记本,翻看了最近几个月的记录。日记里充满了苏晓对张超纠缠的恐惧和烦恼,诸如“他又在店外等到很晚,我不敢出门”、“电话响个不停,我快要崩溃了”、“他今天送来一大束红玫瑰,可我只觉得害怕”之类的句子。
但在张超死亡前三天的日记里,出现了一段值得注意的话:
「3月15日,阴。今天他终于说了些不一样的话,不再是令人作呕的追求,而是带着威胁。他说他遇到了麻烦,很大的麻烦,需要一笔钱跑路。他说如果我不帮他,就把我之前不小心……那件事说出去。我该怎么办?那件事如果被知道,我就全完了……」
“之前不小心……那件事?”林曦疑惑道,“苏晓有把柄在张超手里?”
江朔合上日记本,眼神锐利:“重新提审苏晓。这次,不问玫瑰,问她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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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面对审讯,苏晓的情绪更加低落。当林曦提及日记内容,并读出“那件事”时,苏晓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仿佛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
“苏晓,张超用什么事威胁你?这件事是否与你店里的特殊营养液,或者你父亲的化工背景有关?”江朔的声音不带任何感**彩,却直指核心。
苏晓的心理防线在巨大的压力和秘密可能被揭穿的恐惧下,终于彻底崩溃。她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涌出。
“我说……我都说……”她哽咽着,“那……那是三年前,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他其实不是在正规研究所工作,他私下里……帮一些人提纯一种东西,说是……说是制作某种香精的原料,但我知道不是……那味道很怪……有一次我好奇,偷偷用他实验室的器材想分析那营养液的成分,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瓶子,里面……里面洒出一些白色粉末……我父亲发现后非常惊恐,告诉我那东西有毒,接触皮肤就很危险……他连夜处理掉了所有痕迹,并严厉警告我忘掉这件事,永远不许再提……”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悔恨和恐惧:“张超……他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他前几天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给他十万块钱,他就去举报,说我父亲曾经非法制毒,说我包庇,甚至可能参与……我的花店就完了,我的人生也完了……警官,我真的好害怕……”
非法制毒!这个词语像一颗炸弹在审讯室里引爆。
如果苏晓的父亲曾经参与制毒,那么他独家调配的、效果异常好的“营养液”,其真实成分就非常可疑了!那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营养液,而是某种用于毒品提纯或稳定的化学制剂!而花瓣上检测出的特殊药剂残留,也极有可能与此相关!
张超威胁苏晓,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想利用她父亲的“遗产”和技术!
“所以,你为了自保,杀了张超?”林曦顺着逻辑追问。
“没有!我真的没有!”苏晓激动地否认,“我是恨他威胁我,我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但我没想过杀人!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里害怕得发抖,根本没出门!”
苏晓的供词,揭示了一条全新的、更加危险的线索。案件的性质,从可能的经济犯罪,陡然转向了危害更大的毒品犯罪方向。张超的死,是否与他试图利用这条危险的线索牟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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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政委□□带队从北郊砖窑厂回来了,一行人风尘仆仆,脸色凝重。
“江朔,陆琛,”□□走进会议室,声音低沉,“我们在砖窑厂后面挖出了赵大勇处理的所谓‘工业废料’,经过随行环保局专家初步鉴定,那不是普通的工业废料!”
他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些沾染了污渍的破碎容器碎片和少量凝固的残留物。
“这里面含有高浓度的、被严格管控的化学前体成分!是制造新型合成毒品的核心原料!”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张超所谓的“特殊渠道”,极有可能就是一个制毒贩毒网络!他利用贸易公司的身份做掩护,非法进口或获取这些制毒前体,然后通过赵大勇这样的人进行初步处理或转移。他向海外账户支付的,可能就是购买这些违禁品的货款!
而苏晓父亲可能涉及的非法制毒历史,以及那独特的“营养液”,仿佛是这个巨大阴影下延伸出的另一条触手。
“赵大勇还在撒谎!他处理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废料,而是制毒原料!”江朔一拳砸在桌子上,眼中燃烧着怒火。这种危害社会、荼毒百姓的勾当,是每一位有责任感的警察最深恶痛绝的。
“立刻加大对赵大勇的审讯力度!重点突破他上线和下线,挖出这个制毒链条!”江朔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同时,将苏晓父亲的情况通报给缉毒支队,请求协查。王小川,集中所有资源,深挖张超、海外账户、东欧客户与已知毒品案件的所有关联!”
“是!”众人齐声应道,气氛肃杀而凝重。
谎言一层层被剥开,露出的真相却更加狰狞。玫瑰花瓣指向的,不仅仅是一桩命案,更可能是一个潜伏在城市肌理之下的毒瘤。一种捍卫国家安宁、守护人民免受毒品侵害的崇高情怀,在每一位参战民警心中激荡。他们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