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没亮,顾一鹤姐弟俩还在沉睡,徐虹已经分别过来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季澜学成下山,李东沅脚伤痊愈,该出发了。
等姐弟俩收拾完毕坐上顾正阳车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徐虹的身影。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紧紧捏住了贴身放着的平安符。以他们对徐虹的了解,这时候指不定躲在哪里偷偷掉眼泪呢。
玄门庄园的大门缓缓打开,隔老远,顾一鹤就看到那边停了好几辆越野车。
这几辆车通体迷彩涂装,车身硬朗大气,轮胎大而纹路深,与路上常见的车型很不一样,一看就是为崎岖山路准备的。
络绎不绝的人群正在往车上搬东西,看样子物资已经准备妥当了。
上次见过的几个副主任都站在那张罗着,旁边一个年轻一些的顾一鹤却没有见过。
待下了车,她偷偷打量。这人身高跟顾鸿飞差不太多,大约185左右。留着寸头,脸上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皮肤小麦色,略宽松的运动短袖短裤压根遮不住一身的腱子肉。
看他从容安排的架势,应当在玄门也有些地位。
顾一鹤心中猜测他大概就是李东沅,但又有些不敢相信。就他这体格,怎么可能在篮球赛崴了脚,这不合理啊……
见顾正阳下车,几个副主任都围了过来,向他汇报准备工作进展顺利,人也都安排妥当,可以马上出发。
到了这个地步,即使再不情愿,顾正阳也已经调整好了所有情绪。他把李东沅和季澜介绍给顾一鹤姐弟认识,刚才那年轻人,正是李东沅。
而等介绍季澜的时候,一旁的顾鸿飞就有些尴尬了。还好季澜除了打招呼之外一句废话没有,之前发生的事其他人仍旧一无所知。顾鸿飞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顾一鹤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的妹妹,一时有些感慨。
季家在商界也有些名头,这么个姑娘家自幼学武,其中的艰辛自不用提。如今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往深山里奔波,也亏得季明愿意忍痛割爱。
想着眼前这些人都在默默付出,她对顾正阳夫妇的万般不舍,也就这么渐渐淡去。
随着顾正阳庄重的一声“出发”,12人的队伍开始安排起了车辆座次。
顾一鹤自然跟着李东沅坐头车,便于了解此行的具体情况。除了司机之外,就剩下最后一个座位。
顾鸿飞习惯性地准备跟着顾一鹤上车,沈清泉却一手按住了车门,他压低声音商量道:“这座位让给我呗,你后边去。”
顾鸿飞却一脸不乐意,沈清泉也不退让,俩人就这么僵持着。
顾一鹤见状无奈地把他们俩拉开,热切地邀请季澜上了车,留下俩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面色不虞地往后走。
陈泽见他们一脸颓然,嬉笑着帮忙拉开车门迎他们上车,俩人原本的那么一点不愉快,在看到陈泽脸上无比灿烂治愈的笑容时,也消失无踪了。
后边的四个人就是单人单车,剩余的空间全用来放那些不太容易随时补充到的物资。
随着车辆缓缓向前,顾一鹤终于踏上了前往秦岭的路,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看着留下的那些人眼眶含泪,站在原地不住地挥手。后视镜里的人影却渐渐地缩小,再缩小,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车里没有一个人开口,所有人各怀心事,就这么默默跑了半个多小时。
等顾一鹤终于消化好所有的情绪,一抬头,却发现前边副驾上坐着的李东沅正在侧头看她。
“放下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一鹤却懂他的意思。她尴尬一笑,有一种被看穿心事的窘迫。
李东沅却安慰道:“嗨,不必在意。当初我第一次过去,大概跟你差不多的心情。等到了那边,你也就没心思再去想别的了。”
顾一鹤来了兴致:“李哥,咱们多久能到?”
“如果你问的是今天休息的地方,大约十来个小时的车程。目的地嘛……倒还真有些说不准。”
“怎么说?”
“之前的几趟,我们不过是在秦岭外围打转,压根没找到过多的线索。上次倒是找到个荒村,发现了沈家祖传的匕首,可中间弯弯绕绕,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没了两个兄弟。手机早被当成累赘扔了,剩下的没人记得到底是第几天。”
李东沅的声音很平静,说出的话却犹如惊雷。
连白天黑夜都记不清楚,他口中所谓的“发生了一些事情”,恐怕远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还因此没了两个人。
他没有明说的打算,顾一鹤也不好细问。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东沅又接着说:“今晚你们好好吃一顿,进山之后,这些东西都只能梦里见了。还有,再往里走,车也进不去了,咱们后边的物资补给最终都得靠这六个兄弟人力运送,”
顾一鹤原本就是个物欲极低的人,他提的这些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听到物资得靠人力,她不由得向前边正开车的司机道了声“辛苦”。
那人爽朗一笑,连声说这是他的荣幸。
“李哥,老是听你们提秦岭,可秦岭西起昆仑,横贯东西,绵延1600多公里,咱们的目的地在哪里?”
李东沅从包里掏出一张地图,侧身向后指给顾一鹤看:“西安,终南山。”
眼前的地图标记繁杂,与平时看到的很不一样,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却看不太明白。
但看着眼前的山脉图形,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即使知道目的地在终南山,也毫无意义。
终南山西起秦陇,东至蓝田,东西也有两三百公里。最终他们将何去何从,依然是个谜。
李东沅见季澜一直闭目养神,既不参与他们的交谈,也未表现出任何好奇,倒是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他主动找了话题,但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简短的几个字,自觉无趣后也选择了闭嘴。
后边的几个小时,基本都是顾一鹤与李东沅商量本次行程的安排。
傍晚,车队到达终南山附近的一个小镇。
终南山作为道教圣地,4A景区,来游玩的人也不少,因此这个镇子相对比较繁华。一行人选择招牌最大的酒楼狠狠饱餐了一顿。
到酒店办好入住后,李东沅把所有人喊到一起,还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此前过来的情况,只不过仍旧没有提及他们当时到底遇上了什么危险,导致最终折了两个人。
顾一鹤有一种感觉,他像是在刻意回避这一段记忆。
随后,李东沅又着重强调了一番此行的纪律。顾一鹤看得出来,他对随行而来的这几位少爷小姐,并没有太大信心。倒是从他的各项安排里,顾一鹤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这人年纪轻轻就在玄门担任要职,确实并非偶然。大到此行的目标和路线,小到衣食住行,他都一一考虑齐全。在李东沅叮嘱所有人检查好随身物资后,这场进山前夜的工作安排会议,就算是结束了。
休整一夜,一行人继续启程。
几辆车从柏油路开上水泥路,又从水泥路驶向黄泥巴路。原本路上还有零星几辆车对向而行,到最后干脆荒无人烟,只剩下满目苍翠。
等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山村的时候,车队也缓缓停了下来。
村口等了几个人正在迎接。按照李东沅的安排,这村子就是后勤补给小队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大本营了。而他们六人,将要换乘竹筏往更深处走。
原本顾一鹤深觉不解,她想不明白好好的进山怎么变成了下水,可当站上竹筏后,所有疑问终于烟消云散。
眼前两岸的绝壁犹如刀削斧凿一般,单凭人力是万万不可能穿行而过的。
绝壁之间清可见底的溪流顺着地势而下,也不过两三只竹筏的宽度。看着眼前狭窄逼仄的空间,顾一鹤心中产生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仿佛那绝壁随时都会在瞬息之间合拢,将他们碾压成泥。
随着竹筏行进,两边的山势也愈加多变起来,忽而坡度平缓视野稍开阔,忽而又斜倚过来,将原本就狭窄的空间更压缩了不少,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待竹筏下的水逐渐变成青绿色,李东沅出声提醒道:“大家小心,再往后走,水可就深不见底了,千万注意安全。”
顾鸿飞一个旱鸭子哪里见过这场面。
竹筏在水面晃晃荡荡,他原本就有些不适。此时看着眼前水流颜色陡然加深,李东沅的话又在耳边回荡,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眩晕。
难以忍受的感觉自胃部袭来,他慌忙侧身往竹筏边探,“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竹筏因重心的突然变化,开始两边剧烈晃动。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竹筏上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那划筏子的船工经验丰富,见状立马在筏上左右踏了几步,竹筏晃荡的幅度果真慢慢小了。
顾鸿飞见差点捅了娄子,脸上火辣辣的,立马出言连连道歉。
李东沅正好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后面千万小心。”陈泽从包里拿了块像糖一样的东西,叮嘱他含在嘴里。
这东西入口清清凉凉,却带着一丝苦意,顾鸿飞皱了皱眉头,胃里的感觉竟还真的大大缓解了。他感激地朝陈泽点点头,陈泽脸上又绽出个灿烂的笑来。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竹筏底部突然传来一声极响的撞击声。这力道很有些大,感觉像是竹筏撞在了岸边凸出的嶙峋怪石上。
刚刚平稳下来的竹筏陡然向左猛地倾斜,刚坐稳还没缓过来的顾鸿飞,扑通一声直接掉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