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只听纪景辰不可思议地道:“你是万宗会的人?!”
“你以为呢?”宁涟川言语间带笑。
“奇怪,既然你是万宗会的人,干嘛还偷摸着进来,不想让人发现...”纪景辰摩挲着下巴琢磨道。
再联系起薛真进入地宫时的一幕...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推论道:“照这么一想,秘境之外各大宗门也许通过什么媒介观察着秘境之内的动向,所以在外头你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通过传音来指挥我。”
“但这座地宫并不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或者说,他们从未将此地划归为考核范围。何况,照目前来看,地宫里的看守者又将进来寻宝的其他修者全部驱除干净,现在没有了外人,你可以毫无顾忌地现身。”
听到这儿,宁涟川神情不自然地望着他。
没有了外人。
这小子还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事情,还要瞒着万宗会?”纪景辰言辞犀利,感觉自己仿佛窥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而且你在万宗会内部应该是有一定权力地位的,若是基层的人怕是没这么大的胆子。”
“借我之手开启地宫,任万宗会高层手眼通天,对于此事,即使发觉端倪后被牵扯进去,顶多就治你一个管理不善之罪。”
“我没说错吧?”后者问他。
宁涟川不语,只是静静地听他阐述完。
“接个人而已,被你这么一说,倒给我扣上个筹谋扳倒万宗会的罪名。”宁涟川言语舒缓,仿佛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接人?!”
这地方还能活下人?!
他们越往里深入,纪景辰愈发觉得这座地宫阴森可怖。
终年不见天日,封闭的地宫内团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往好听点说,是历史悠久的建筑散发出的古朴气息。
过道内蛇鼠四窜,石缝间还裸|露着凝固了的黑色条状物...
虽说走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一具骸骨,但敏锐的感知刺激着他不得不朝那个方向去想。
“活人死人啊?”他嘴快,说完才发觉自己又忘记揣摩用词了。
死人的话就麻烦了。
见宁涟川又不说话了,纪景辰趁热打铁想着多问几句,却被前者抬手止住。
“有东西过来了。”
“靠!”再次没忍住骂出声来,不过在见识了宁涟川的实力后,这次纪景辰很识趣地躲到前者身后,“靠...靠你了哥。”
这次追来的同样也是一具傀儡巨人,只不过动作比先前那具更为轻盈,身形也略微小上一圈。
只见身披暗青色战甲的傀儡,一手持弓向他们袭来。
“闯入者,速速离开!”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口头警告。
宁涟川眼神一凝。
这具青甲傀儡起码相当于灵天境的修者,比先前那具强上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之前困住黑甲傀儡的阵法用在它身上怕是无效。
“卧槽!哥你别发呆啊,我们再不动手它就要动手了!”纪景辰急切地叫嚷道。
“闯入者,杀无赦!”青甲傀儡感应到身前两人并未离去,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陨铁长箭,搭弦,重弓拉满。
长箭破风。
完了,这哥这么不靠谱的。纪景辰此时只顾着闭上了双眼。
惨不忍睹。
但预想而来的惨象并没有发生,当他睁开眼时,只见宁涟川朝前方伸出手,在其五指上环绕着道道玄秘的银红色符文,而那锐利无比的箭矢在触及指尖的一刹,竟是风化成无数粉末,飘飞下落。
他单手向下一挥。
“噗通。”
青甲傀儡膝盖猝然弯曲,一声巨响,重重跪地。
接着整座地宫内部开始剧烈颤动,天旋地转之间,无穷多的硕大石块从四面八方滚滚落下,附骨之蛆般攀附粘连到青甲之上,任由其怎样摆脱,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再度袭来。
不过转眼间,一块接一块的碎石山土,便将巨大的青甲傀儡层层包裹起来,接着如同山岳般沉重地砸下...
待得周遭动静消失后,一座高达百余尺的小山峰便出现在纪景辰眼前。
如果不是受到地形限制,纪景辰觉着这座山峰恐怕远不止这般规模。
厉害,太特么厉害了。瞠目间他鼓起了掌。
“你这封印牢靠不?”他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借用土行封锁了它的感知。”宁涟川道,“现在这具傀儡和之前那具一样,相当于陷入沉睡,我们可以走了。”
纪景辰这下想淡定也淡定不下来了。
虽然穿进来的时间不长,但修行的基础知识他还是具备了的。
灵天境以下,修者都是凭自身灵力进行作战,即使吸纳外界的灵力或是同化掉他人灵力来使用,充其量也都是经过转化之后的灵力。
进入源天境的修者,凭源境吸纳灵气、转换灵力已至圆满境地,所以在突破后不久就会遇上淬炼自身灵力的极点。
因为源天境修者体内的各窍已被灵力打通,此时再引一丝源气入体,便得以重塑根基,正本清源。
而当修者步入灵天境后,才算完全掌握了灵力的妙用,是真正意义上跨越了修行的第一道分水岭。
灵天境的修者,随手便可调用天地间的元素直接为己所用,就如同眼前这般。
举个例子,倘若身前是一片汪洋,抬手便能卷起滔天巨浪,身后是一座火山,一念之下,即可引动地心深处的滚烫岩浆...
想不到这薛真,竟是一位灵天境修者。
......
“...四院,六院,虽说职责不同,但都是为维持万宗会的经久不衰,尽了自己的本分,又何必闹得不愉快呢?”
听着王执事唠唠叨叨了两个时辰,薛真不禁眼皮子打颤。
其实不止这一次,半年前的五院,两个月前的三院...前不久他们二院也有相似的事件发生,那时差不多的话他就已经听王执事说教一遍了。
“...罢了,这次就放过你,之前那几人我都训过了,同样的话在你这儿我也只说一遍,下回再有定不轻饶。”王执事袖袍一甩,留薛真杵在原地走神。
待得王执事的气息消失后不久,一道虹光袭来,是宁涟川的元神传讯。
“若是出了什么事,劳烦你代我拖延一阵,我这里碰上了一点麻烦。”
好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不知道这小子走哪儿去了,一有事就不见人影。
嘴上这么说,但凭宁涟川在他心目中一贯的印象,后者指定有什么更为要紧的事情。
万宗会的办事效率是极高的,除了薛真所属的二院外,他也唤了玄法堂的人前来帮忙,以至于水镜看台上,只留了几名内门弟子看场子。
眼下他这边是快结束了,也不知道宁涟川那边如何?
......
“到了。”
不知过去多久,宁涟川终于停下了脚步。
迷宫般的通道貌似走到了尽头,但所见之景象却让纪景辰大为震撼。
囚笼,腐尸,刑罚,炼狱。
干涸的血渍遍布了这片空间的各个角落,散发着恶臭的血肉在牢笼内糊成一团,看不清究竟是死物还是活物。
踏进此地的瞬间,纪景辰便忍不住一阵干呕,这些腐烂的气息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灵敏的感知。
宁涟川见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头。
“屏息凝气。”
反应过来的纪景辰闻言照做。
这里是一座地牢。
在看到那些惨状后,足以让他确认,之前出现的守卫者就是为了隐藏这座地牢。
那他们要找的人,真的还活着么?
...又是走了一小段路,只见宁涟川驻足不再往前,而先前去探路的寻宝兔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掌心。
在他左手边的囚牢内,纪景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怪物,如死尸般横陈在阴冷潮湿,爬虫遍布的地砖上,奄奄一息。
“砰!”符文在飞向石壁的那一刻爆裂开来,宁涟川特意控制了力道,墙上炸开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洞口。
纪景辰冲进去赶忙将人扶起,探了探脉搏。
还好,活着。
只是这么大一个人,他们该如何带出去呢?
还没等他问起,宁涟川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玉盒,只见一道灵光掠过,纪景辰搀着的那人便被收了进去。
“地品灵宝玄机玉,盒内开辟了一方静滞空间,灵气充裕,待在里面暂时无碍。”
望着这只小巧精致却内涵乾坤的玉盒,纪景辰不禁伸手去碰,可还没等他挨上边儿,就见前者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借来的。”
闻言,纪景辰落寞地撇撇嘴。
“我们走吧。”
待他们二人走出牢笼后,那堵被炸开的石墙此刻便已恢复如初。
尽管纪景辰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但此时宁涟川又同他叮嘱道:“不过你动作还要再快些,尽早拿到开启秘境出口的钥匙,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不是吧哥,您都能悄无声息进来,还不能悄无声息地出去么?”纪景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似乎是在这地牢里待了一阵子,他现在也没再觉得气味令人作呕了。
这人本事这么大,怎么进来的还不能怎么出去么?纪景辰心道。
这会儿子反而要依靠他这一个小小的化境修者?
想到这,他心头不免浮现出一分忘乎所以来。
“上山容易下山难。”
虽然宁涟川这么解释,对此,纪景辰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对了,”后者忽然疑问道:“这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啊?就连你这位灵天境强者,也要费老大劲避人耳目,捞他出来。”
他们还只是走过了一小部分监牢,看见关在里头的人要么是死透了的,要么就是半死不活的,他不敢想再往前走还会看到什么。
二人从来时的路返回,宁涟川和他说起了这座地牢。
最初,他也只是受人之托,去万宗会卷案中查找此人的踪迹。
但除了留有姓名外,卷案上一片空白。
那时宁涟川就猜测,此人莫不是因其犯下极为严重的罪孽,而被万宗会关押起来。
但是这关押之所极为隐秘,饶是宁涟川的身份,当时也仅是知晓其被暗藏于化虚秘境之内。
在外人看来,化虚秘境是化天境下修者的试炼之地,并且每三年才对外开放一次,断然不会想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还掩藏着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
说是由于他们四院一名新弟子的失误,将地宫的图影意外重合进秘宝地图中,但一个初来乍到的弟子,又怎会接触到有关地宫方位的图影呢?
“那你又是使了什么手段拿到的?”纪景辰有些难以置信。
却见宁涟川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地宫出口,纪景辰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那两具傀儡又是何方神圣?还会有其他傀儡吗?”
一路下来,纪景辰问题连连,换作旁人早耐不住性子了,得亏这次碰上的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在沉没进地底前,此处乃是一座战场遗迹,其中躯体不朽,尚存一丝元神的修者,便是被炼化成守护地宫的傀儡人。”
“虽元神受损,但这也使得他们所拥有的强大战力,与生前无异。”
“共有五类傀儡,矛,弓,戈,戟,剑者是为五兵,总的有多少具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们运气不错,要是碰上最后一类,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全身而退了。”
宁涟川没有明说,但纪景辰已然猜想到了其中的可怕。
到了。
一缕亮光透过地缝,洒落在他们来时的石阶上。
纪景辰顺着盘旋的石阶而上,在地宫入口的上方原是被伪装起来的一处密林,靠近地面,他越能清晰地听到地上的声音。
这时他一回头,想看看宁涟川跟上来没,但在这之前,后者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啧,走得倒挺快,也不见你留点通关秘籍什么的,还催着我找钥匙...纪景辰内心不爽道。
“咚。”
一拳轰飞盖在密道上方的厚石板,纪景辰略显狼狈地从地道里爬了上来。
“谁这么坏心眼儿呢,还在上面盖了块有封印的板子?”他骂骂咧咧两句,低头拍拍身上的灰尘。
幸好封印不强,要不是他的体魄,这块石板还真奈何得了他。
一抬头,身边骤然围过来一群人,只见刚刚消失的薛真也在其中,双臂抱胸,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你为何才出来?”薛真眉宇间透露着不耐烦。
他们这边清场清了三四个时辰,据三院梁雨瑶传来的讯息说,这期间五兵已将地宫内的修者全部驱逐干净了。
但是这里竟然还漏掉一个。
改天也要王执事去说道说道他们三院,办事一点都不利索。薛真想。
“什么叫我才出来,你不也是刚出来吗?”纪景辰的目光毫不避讳,冲着薛真上下打量道,“我以为你走了呢...还去换了身衣服?不过这身...有点素了。”
忙里忙外又被王执事说教,刚做完收尾的薛真,现下也是烦躁得很,一时没想通纪景辰的话,只觉得对方这态度很是不尊重人。
“换什么换,我们很熟吗?你这小辈上来就是指指点点,学的礼数到哪儿去了?”
“再者,以为谁人都同你一般穿得如此招摇?毫无半分修道之人的涵养。”
也不怪薛真多言,纪景辰这一身打扮若是放在一些古老而传统的世家宗门里,特别是在那些年长者面前,的确会遭受诟病。
毕竟修者服饰多以淡泊稳重,清雅端庄为主。
反观纪景辰,一身红衣足已夺目,而那衣摆处竟还盛放着朵朵金莲,金红相映,分外惹眼。
换个衣服跟换个脾气一样。
听完这一通炮语连珠,纪景辰还纳着闷,心道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敢情是在自己手下面前还得摆个上级架子是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那个秘密救人行动不正是不想让人发现么?装作不认识他倒也合情合理。
行,那他就陪着一同演戏。
正当他要上演一出“啊不好意思,小的目光短浅,是我认错人了”的戏码时,薛真身后的一名白袍修者站了出来,对着他一通数落。
“我们首席做事向来严谨专一,哪有闲心中途换件衣服?你莫不是其他几院派来的眼线吧?真是凭空捏造!”
听了白衣修者的话,他这才幡然道此薛真非彼薛真。
他又被人耍了。
好了,现在又多一个马甲了,找个时间让这两个挨个掉一下[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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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地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