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你师尊 第2章 忘却尘缘

师尊？

姜青晏先把这个称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对。

就像她看到伪装成凡树的扶桑，脑海里自然就浮现他的名字，并且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熟悉。而看到小妖怪事，也是不假思索就能处理。

可是听到“师尊”，她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就好像她的脑子一样，空白一片。

无意争辩，姜青晏先问了一个问题。

“你我既然相识，我叫什么名字？”

扶桑低下头：“师尊恕罪，弟子不敢称师尊名讳。不过您乃青瑶峰主，世人又称青瑶仙尊。”

姜青晏微微不悦，正想命他直说，转念一想，那水鸭说得对，问了名字，又是一桩因果。

她既已忘却尘缘，又何必强求。我即是我，一个名字而已，不过身外之物。

想到那水怪，姜青晏顺手折一根短枝往水中一投：“小妖。”

“等我清理了脏东西，我会住在这小院。”

“你要是想离开，我送你两颗扶桑果，可延你三倍寿命。”

“你要是还跟着我，我也不记得你是哪门哪类，以后便叫你泡泡。你看如何？”

泡泡早被迷得丢了魂，一步一个湿哒哒的脚印摇晃着跑过来。

姜青晏低头一看，还真是被自己随口说中了。泡泡的脚类似于鸭掌，前面三根脚趾间生着蹼。

她蹲下来，任由泡泡拱着自己的手。

过了会姜青晏看看天色，起身朝小青的房间走去。

她留下话：“都散了吧。我先去休息，等送回了沈家娘子，我再回来处理那边的事。”

姜青晏对着小院婚房扬了扬下巴。

和衣躺了没多久，天就亮了。

姜青晏翻身坐起。

床头的盆架上铜盆换好了净水，一根青绿枝条撑开半窗，从窗户缝隙里探进来，卷了搭在架子边的洗净了的面巾递给她。

姜青晏顺手接过，擦了把脸。正要收拾收拾头发，枝条分开几支似乎要替她梳拢，姜青晏打开：“少献殷勤。”

说着一边束着头发一边推门往外走。

阳光下扶桑神树变得光彩照人，色彩更加鲜艳，昨天夜里还是墨绿色的宽大叶片现在变得青翠欲滴，枝叶末梢又往外抽出了许多嫩枝与新芽，尤其是红艳艳的扶桑神花开满在云冠，光照风动，疏影斑驳。

看到她推门出来，一阵清风拂过，摇落一朵神花悠悠荡过来落进她手心。

姜青晏捻在手中：“很漂亮。”

她笑了笑，不过，“过于招摇了些，”姜青晏抬头看着神树，想着又添了一句，“暂时先收起来，如何？”

扶桑顺从地收敛起来，小院里只剩下原本那棵凡树呆呆地立着。

泡泡像只青蛙似地一鼓一鼓蹦跳过来撞在她的腿上。“好了，好好看家。等我回来。”姜青晏揉了揉泡泡，关好院门走了出去。

沈娘子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拉着她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青晏把她送到沈府门口，让她好好休息两日，等自己处理完小院的事情，再回来慢慢讲给她听。沈娘子见劝留不下姜青晏，就说过两日就去小院看她。两人约定好，就此分别。

姜青晏走在大街上，想着时日还早，进成衣店逛了一圈，掌柜的来问是否要结账时方才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又从铺子里转了出来。

其实沈娘子劝了她半天好歹进府换身干净衣服再走，也要塞给她银钱，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自己到现在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姜青晏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同沈府众人打交道。自己的身份没有小青那么简单，这点甚至从沈娘子的前后态度中就能看出。

至于扶桑口中的师尊，也是一样。她一介凡人，又在听到“师尊”二字时毫无触动，答案也很明显。

若是扶桑执意要纠缠于她的记忆，倒是要让她略微头疼一番，好在扶桑没什么逾越的地方，有棵树半遮着四方小院，挺符合她的审美，也就由他去了。

只是姜青晏没想到，这时喜欢逾越的人已经在小院等着她了。

还没走到小院，姜青晏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她出门时也带着那根扶桑枝，此时抽出来握在手中，她一步步朝小院走去。

小院里黑雾缭绕，魔焰冲天。姜青晏虽是□□凡身，看不见魔气，但她却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气中那沉凝的氛围。

半扇木门倒在小院门口，断口处不太规则，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挠破。此时还看不见院内景象，姜青晏提气，“吱呀”一声用木剑拨开了院门。

霎时。

一道无形的箭风尖啸着直冲姜青晏的面门而来。

姜青晏快速挥剑格挡，同时尽力后仰。

妖风浓郁，泛着幽莹暗泽，姜青晏看不见，那道箭气也没有给区区一个凡人任何反应时间，在姜青晏感应到的时候已经逼近她的额心，弥散的妖风逼得她睁不开眼，荡开她额角的碎发。

一招毙命，狠辣非常。

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姜青晏也给出了这具身体极限能做到的最快反应。

一切又似乎很慢，姜青晏闭着眼，想到自己出现在这世界还不足一日，一会是“丫头小青”，一会是“仙尊青瑶”，可自己到底不是他们所期盼的那个人，可惜这个问题再无人知了。

狂乱的飓风轰然席卷而来，姜青晏被人稳稳揽住腰升到空中，“呼呼”的风声冲击着双耳，衣袂“刷啦啦”地响着，姜青晏束发的布带早挣断了，长发倒飞。

突然的升空令姜青晏心跳得飞快，一阵雪的清香沁漫，让人想起白雾弥荡天地落雪中孤零零一棵老枝上妖冶涩盛放的红梅。

抱住她的那人抬起另一只手，垂落的广袖隔开飓风，姜青晏的耳畔清净了，头发也安静下来，她被圈在那股清新的雪气里，两人缓缓回落，她挣动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人浑身都在抖。

一落地那人就松开了他，苏霁安像是站不稳地后退两步，他披着一身雪白大氅，里面也是素色广袖，却在交领、袖口和下摆处绣着艳丽的红色织金锦霞云纹，好像泼墨洒落的鲜血。他衣衫平整无褶，乌发始终安静垂落着，眼里的慌乱却比姜青晏更甚。

姜青晏深吸一口气平复过来，后退一步站稳，单手背在身后握紧扶桑剑，先看向眼前这人。

苏霁安少年模样，剑眉星目，雪色银毛绕着他的面颊，更衬得他面色白皙，额心处却点上艳红花钿，给这张脸添了三分邪气。

苏霁安看她看过来，连忙低下头，错开她的目光。

他小声叫了一声“师尊”，就说不出话了。

又来一个？

姜青晏不敢大意，先检查小院情况。

正房那里变化最大，直接塌了一半，露出来的喜案红木桌椅等全翻倒在地，黑焰顺着往上爬，姜青晏虽看不见，但她能看到地上堆积的黑灰。正堂倒着两个人，眉心各一小孔，有魔气从那孔洞里跑出来，将那两人额头灼烧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庭院中也是东倒西歪的一片，大树还是老样子，扶桑不知去向。视线再转向水池，姜青晏目光一凝，赶过去。

托起奄奄一息的泡泡，姜青晏目光冷得吓人，她凉凉开口：“你做的？”

苏霁安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还含着泪，看得姜青晏一愣。

“师尊小心。”苏霁安朝她走去。

姜青晏横剑一挥，挡在泡泡面前：“别过来。”

苏霁安就站在那不动了，他喃喃着，不知是对人还是在自语：“师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等了你好久……”

姜青晏皱了皱眉，她直觉自己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回想着刚才划过脑海的一点思绪，她有了点底气，冷声打断了对方：“我不是你师尊。”

“有何目的，请你直说。”

“师尊，”苏霁安走过来，“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回青瑶好不好？”

姜青晏左手抓在剑刃上：“你要动手吗？”

青瑶峰主现在只是一介凡人，苏霁安心中酸涩，他走到姜青晏面前，倒底是不敢碰她，眼前又出现那一日漫天的灵血：“是我无能……”

姜青晏左手狠狠抓住剑刃往下一划，鲜血涌出被木剑吸住，最终凝出一道金色血线。她长剑前挥，竟然划出一道青灵剑气来。

苏霁安吓得一颤，下意识避过。下一秒看到姜青晏满手的血，只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姜青晏提剑前指，一步步前逼。

“你若当我是你师尊，就请离开。”

直到将人逼出已是形同虚设的院门，姜青晏立在那里，冷冷丢出一句“不送”，这才转身，长出口气，拴好了门，一屁股坐在地上。

扯了块布片缠住左手，姜青晏缓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泡泡旁边。

一边向泡泡了解情况，一边回想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姜青晏自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强大到不为俗务所累，又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的收徒，自找烦恼。她看中这院子，也是因为那魔修住得久了，隐隐有一股煞气隔断外界。

她喜欢清静，这间小院不过温度低了一些，合她心意。至于那几个徒弟，她也只能顺着他们的意装一装。毕竟青瑶仙尊听上去就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看起来哪怕自己现在只是个凡人他们都惧怕得很，她态度强硬一点，反而应该更贴合他们心中的形象。

好在最后想起来的以血祭剑竟然真的有效，有了这一手，她好歹是有了一招行动的能力。

扶桑还是不在，姜青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拿自己的血喂给泡泡试一试。毕竟自己似乎对这些灵兽精怪什么的很有吸引力，也许自己的血会有点用处。

正堂里倒在地上那两人是被魔修用魔气驱使的凡人，那两个凡人被杀害后早已只剩下两具空壳。好在还有当事人泡泡，泡泡虽然只是个小妖，毕竟在这方地界的河里待了多年，多少有些了解。据泡泡所说，那少年在姜青晏走后不久就来到了这个院子，在进门之前就释放出了强大的气机威压，里面的魔修却不以真身迎战，派出几个小喽啰干扰他探查。

那箭风对着人脑门，干脆狠厉，很明显是那少年人的手笔，姜青晏也没有多问。

不过魔修为何不肯现身呢，姜青晏想着，虽然跟沈娘子约好了，等过几天沈娘子休息好了就来这小院找自己见面，但说不得明天还是要去沈府找沈娘子问问她与周公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