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面”消散后留下的焦黑痕迹,在红星化肥厂破败的水泥地上格外刺眼,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焦糊、血腥和悲伤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悲剧。
小队成员沉默地站在痕迹旁,没有人因为消灭了一个高危怨灵而感到喜悦。老张默默给□□重新填弹,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厂区里显得格外清脆。凌妙妙脸色苍白,刚才全力施展净化咒对她的消耗不小,她小心地收起用掉的符纸灰烬。苏晓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威胁。
陈远靠着一段锈蚀的管道坐下,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与哭面核心意识的直接碰撞,让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个男孩溺死前的绝望和痛苦,精神上的冲击远比□□疲惫更甚。他闭上眼,努力平复脑海中翻腾的负面情绪碎片,孙老教导的观想法和林博士的“防火墙”技巧在意识中运转,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缓缓隔离、沉淀。
“阿哲,报告情况。”苏晓按下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队,哭面的灵能信号已完全消失,确认净化。但是……”阿哲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凝重,“正如我刚才报告的,在它消散的瞬间,传感器捕捉到一个极其短暂但强度很高的定向灵波信号,向东南方向发射,持续时间约0.3秒。信号结构复杂,加密等级极高,我们的设备无法破译内容,只能确定其目标方位大致在……江州市区方向。”
“江州?”苏晓的眉头紧紧皱起。江州是临近的省会城市,人口密集,经济发达。幽冥司的信号指向那里,意味着什么?新的目标?还是某种指令的回传?
“另外,”阿哲继续汇报,“我们对哭面残留能量的频谱进行了深度分析,发现其能量构成中,除了阴山村本底的怨气外,还混杂了一种……非自然的催化成分。这种成分的特征,与我们数据库里记录的、几种已知能强行激发和扭曲灵体怨念的禁忌药剂残留痕迹,有高度相似性。”
凌妙妙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果然是人为催化!他们不仅制造怨灵,还能远程‘投喂’催化剂,强化和控制它们!这简直是对灵魂最极致的亵渎!”
老张骂了一句脏话,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碎石:“妈的!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有本事出来真刀真枪干一场!”
陈远缓缓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那个信号……会不会是幽冥司在‘收集数据’?就像之前的直播一样,他们观察哭面的行为,记录我们的应对方式,然后通过信号把‘实验结果’传回去?”
苏晓点了点头,眼神冰冷:“很有可能。哭面很可能只是他们的一次‘ field test’(实地测试),测试这种新型催化怨灵的可控性和杀伤力,同时也测试我们协会的应对能力和……陈远你的反应。”她看向陈远,“你的共情能力,显然是他们在意的重点。”
一股寒意笼罩了众人。他们拼尽全力解决的危机,可能只是敌人精心设计的一场实验。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令人愤怒又无力。
“基地那边有什么指示?”苏晓问阿哲。
“吴教授命令你们立刻返回基地。技术部门需要你们带回的现场数据(包括哭面残留物和信号记录)进行进一步分析。同时,总部已经提升江州及周边地区的灵异事件监控等级,并加派人手秘密调查近期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
“明白。我们立刻返回。”苏晓结束通讯,看向队员们,“收拾一下,准备撤离。这里不宜久留。”
返回基地的路程比来时更加沉闷。突击车在夜色中疾驰,车内无人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陈远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黑暗,感觉自己仿佛正行驶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里,前方是更深的迷雾和未知的危险。幽冥司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和协会。
回到“蜂巢”基地时,已是深夜。严格的消毒和安检程序后,小队成员被分别带去做详细的战后评估和身体检查。
陈远的检查格外细致,重点监测他精神状态的稳定性和与哭面意识连接后是否有残留污染。林博士亲自操作仪器,采集了他的脑波灵谱数据。
“精神壁垒有轻微震荡,但核心意识稳定,没有发现永久性污染迹象。”林博士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曲线,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赞许,“你对负面情绪的疏导和隔离能力比预想的要强。这次实战经历,虽然危险,但对你的能力掌控也是一次重要的锤炼。”
陈远苦笑一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那种感觉……就像脑子里被强行塞进了一部恐怖电影,还是第一人称视角的。”
林博士推了推眼镜:“共情者的宿命便是如此。感知他人的痛苦,亦承载他人的重量。关键在于,你能否将这些‘重量’转化为力量,而非被其压垮。”
随后,陈远被带到简报室,与苏晓、老张一起向吴教授(依旧是远程全息投影)详细汇报了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关于哭面核心执念(寻找“小雯”、溺水记忆)以及最后那个神秘信号的情况。
吴教授听完汇报,沉思良久。
“‘小雯’……这个信息很重要。”他调出数据库界面,“我会让情报部门交叉比对近十年内,江州及周边地区发生的、与儿童溺水相关的悬案或失踪人口记录,特别是涉及名叫‘小雯’或同音字的女孩的条件。这可能是揭开哭面背后悲剧,甚至追踪幽冥司线索的关键。”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至于那个指向江州的信号……这很可能意味着,幽冥司的下一个‘舞台’,已经搭建好了。江州人口过千万,一旦发生类似哭面甚至更危险的灵异事件,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教授,我们下一步怎么做?”苏晓问道。
“你们小队需要短暂休整,但随时待命。技术部门会全力分析信号特征和催化剂成分,尝试逆向追踪源头或预警可能的目标。同时,协会已经启动在江州的潜伏网络,提高警惕。”吴教授的目光落在陈远身上,“陈远,你的训练不能停止,反而要加速。你需要尽快掌握更高级别的能力应用,比如……定向共情追踪,以及初步的灵体安抚技巧。林博士会为你制定新的训练计划。”
陈远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基地内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技术部门灯火通明,人员行色匆匆。陈远的训练课程也被大幅加强。林博士开始引导他尝试进行更精细的情绪溯源——即从一团混乱的情绪能量中,剥离出最原始、最核心的那一缕执念,并尝试逆向追踪其来源。这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精神控制力,失败率很高,常常让陈远精疲力尽。
同时,他也开始接触基础的“安魂曲”练习——不是真正的音乐,而是通过共情能力,将一种平和、宁静的情绪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理论上可以对低级别怨灵产生安抚效果。但这同样极其消耗心神,且效果微弱。
训练之余,陈远最关心的还是两件事:一是妹妹陈曦的病情(好消息是她在协会的保密医院恢复良好,已能进行简单对话),二是关于“小雯”的调查进展。
然而,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符合“溺水”、“儿童”、“小雯”这些关键词的档案有一些,但要么已经结案(意外或自杀),要么线索模糊,无法与哭面的记忆碎片直接对应。幽冥司似乎刻意抹去了关键信息。
就在这种紧张而又略显胶着的氛围中,一周后的一个傍晚,陈远刚刚结束一轮艰苦的溯源训练,正准备回房间休息,口袋里的个人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不是协会配发的设备,而是那部经过处理、但依旧无法彻底屏蔽的幽冥直播手机!
他心中一惊,立刻掏出手机。屏幕是亮的,但显示的并非直播界面,而是一条孤零零的、带着加密图标的文字信息,发送者ID赫然是——【判官】。
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判官】:江州,旧琴台。】
紧接着,手机屏幕一暗,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陈远的心脏猛地一跳!判官再次主动联系!这次直接给出了地点——江州,旧琴台!
旧琴台是江州市的一个历史遗迹公园,以一座古琴表演台闻名,是市民休闲常去的地方。判官在这个节骨眼上提示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是幽冥司的下一个目标?还是一个陷阱?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着手机冲向苏晓的办公室。无论判官是敌是友,这条信息都至关重要。
新的风暴,已然在江州的上空悄然汇聚。而这一次,舞台换成了繁华的现代都市,危险或许将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