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的空气终于恢复了流动,尽管依旧带着地下深处的阴冷潮湿,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已然消散。陈远在苏晓的搀扶下勉强站起,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过度使用共情能力带来的精神透支,让他感觉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头脑昏沉,太阳穴突突直跳。
“能走吗?”苏晓关切地问,她的脸上也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洞口方向,防备幽冥司执事去而复返。
陈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虚浮的脚步。“可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老张简单处理了胳膊上的伤口,重新给□□填弹,骂骂咧咧道:“妈的,这帮戴面具的孙子,跑得倒快!下次再让老子碰上,非崩了他们不可!”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后怕。刚才那名执事的力量,远超常人。
凌妙妙小心地将用符布包裹的锁魂钉收入一个特制的金属小盒,贴上封印符纸。“这东西邪气太重,必须带回协会总部妥善处理。”她看向祭坛上那堆散落的婴孩骸骨,眼神复杂,低声念了句往生咒。
阿哲的状态最差,几乎是被老张半搀半抱着。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刚才的铃声攻击和后续的逃亡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此地不宜久留。”苏晓果断下令,“原路返回,尽快撤离阴山村范围。”
一行人相互扶持着,沿着来时的狭窄洞穴向外退去。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难行。每个人的体力都消耗巨大,精神也处于高度紧张后的疲惫期。洞穴内一片死寂,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水滴落地的声音在回荡。
陈远一边艰难地移动,一边不由自主地回想刚才与婴灵意识接触的瞬间。那种纯粹的痛苦和绝望,至今仍在他灵魂深处留下烙印。但同时,那股怨念最终消散时传递出的、微弱却真实的释然与感谢,也让他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或许就是孙老所说的“救赎”的意义?不仅仅是消灭威胁,更是给予解脱。
当他们终于钻出横向洞穴,回到井底时,发现井口那片天空已经透出了灰蒙蒙的亮光。天快亮了。
攀爬湿滑的井壁更是对体力的严峻考验。老张先将状态最差的阿哲用绳索固定,由上面的苏晓和凌妙妙合力拉上去,然后是陈远,最后老张自己才艰难地爬出井口。
重新呼吸到地面上的空气,尽管依旧带着阴山村特有的**味道,但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晨光熹微,驱散了些许浓雾,但整个村庄依旧死气沉沉,比夜晚时更多了一种荒凉破败的质感。
昨夜的荫尸和混乱仿佛一场噩梦,此刻村子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破败屋檐发出的呜咽声。
“快走,趁天亮。”苏晓没有丝毫放松。她很清楚,白天的阴山村未必就比夜晚安全,而且幽冥司的人可能还在附近徘徊。
小队沿着来路快速向村外撤退。每个人的神经依旧紧绷,不敢有丝毫大意。陈远注意到,村中那些破败房屋的窗口后,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在窥探,但当他凝神望去时,又什么都没有。是他的错觉,还是这村子里的“东西”并未完全平息?
有惊无险地穿过村庄,再次踏入那片诡异的浓雾屏障。在晨光下,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但其中的压抑感并未减少。他们按照来时的标记,艰难地向外跋涉。
当终于踏出雾区,重新看到正常(尽管依旧荒凉)的山林时,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种重见天日的庆幸。
两辆越野车还静静地停在原地。众人迅速上车,老张一脚油门,车辆沿着崎岖山路疾驰而下,将阴山村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无人说话,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席卷了每个人。陈远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山林逐渐染上翠绿,天空越来越亮,属于正常世界的生机一点点回归。但他心中却没有太多轻松。
他摸了摸口袋,那部幽冥直播手机安静地躺着。他拿出来,屏幕是黑的,没有任何信号。但那种被标记、被窥视的感觉,并未随着离开阴山村而消失。体内的那个“信标”,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苏晓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从前排转过头,递给他一瓶水和一份高能量压缩饼干。“先补充体力。回到安全屋后,我们需要详细汇报这次行动。关于你体内的信标……协会的技术部门会想办法。”
陈远接过食物和水,低声道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判官……他到底是谁?他好像……在帮我?”
苏晓和老张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判官……”苏晓沉吟道,“他是幽冥司体系内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我们的档案里关于他的记录很少,而且互相矛盾。他有时会像这次一样,提供看似有益的提示,但更多时候,他冷漠地旁观,甚至……欣赏死亡和绝望。他的动机无人知晓,立场极其模糊。不要轻易相信他,陈远。他的‘帮助’,代价可能超乎想象。”
老张哼了一声:“要我说,那就是个心理变态的愉悦犯!看着别人在生死线上挣扎取乐!这次指条生路,下次可能就直接把你推下悬崖了!”
陈远沉默不语。判官的行为确实难以捉摸。但他的提示,两次都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车辆没有返回之前那个中药堂安全屋,而是驶向了市郊另一个隐蔽地点——一座外表看起来像是废弃工厂的地方。内部同样经过了现代化改造,是协会的另一处安全据点。
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和消毒程序后,小队成员被分别带入房间进行更详细的体检和问询。陈远的检查尤为细致,重点监测他精神状态的稳定性和那枚信标的活跃程度。
几个小时后,在一间简朴的会议室里,陈远、苏晓、老张向一位通过视频连线出现的、被称为“吴教授”的协会高层汇报了阴山村行动的始末。吴教授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但眼神异常锐利。
听完汇报,吴教授沉思良久。
“你们做得很好,尤其是陈远。”他看向陈远,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赞赏,“你的共情体质比我们预想的更具潜力,也……更危险。与怨灵深度共鸣,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精神永久污染甚至同化。这次是侥幸,也是你心性坚韧。”
他话锋一转:“至于判官……他的介入值得警惕。这或许意味着,幽冥司内部对‘容器’的利用方式存在分歧。但这不代表他是盟友。继续观察,但保持距离。”
“关于信标,”吴教授推了推眼镜,“技术部门分析了你带回的数据。初步结论是,这枚信标与你的生命体征和灵魂波长深度绑定,强行剥离的风险极高。目前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用干扰场屏蔽其精确定位功能,同时……或许可以尝试‘反向利用’。”
“反向利用?”陈远疑惑。
“既然它能量来源与你相关,或许在某些特定条件下,你可以微弱地影响它,甚至……通过它传递虚假信息。但这需要极高的精神控制技巧和对幽冥司技术的深入了解,目前还只是理论阶段。”吴教授解释道,“当务之急,是进一步加强你的能力训练和精神防护。协会会为你提供最好的资源。”
汇报结束后,陈远被安排到一间舒适的房间休息。他躺在干净的床上,却毫无睡意。阴山村的经历如同电影般在脑中回放,祭坛、婴灵、锁魂钉、幽冥司执事、判官的提示……信息量巨大。
他拿出手机,尝试给妹妹陈曦的医院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护士告诉他小曦情况稳定,还在沉睡中。听到妹妹安好的消息,陈远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是他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内部通讯器响了一下,传来苏晓的声音:“陈远,休息得怎么样?方便的话,来一下分析室,有些新发现。”
陈远立刻起身。当他来到分析室时,苏晓、老张和凌妙妙都在,阿哲还在医疗部观察。房间中央的全息投影仪上,正在缓缓旋转着一个复杂的符号——正是从那根锁魂钉上提取到的微型印记的高清放大图。
“技术部门对锁魂钉进行了深层扫描,”苏晓指着投影,“除了表面那些常见的邪术符文,在钉子的最核心处,发现了这个……类似于‘制造商’标记的印记。”
陈远凝神看去,那是一个极其精细、结构繁复的图案,核心部分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周围环绕着难以理解的几何纹路和符号。
“这个印记,”凌妙妙语气凝重地接口,“我们比对过协会的古老档案。它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民间邪教或黑巫术流派……其风格和工艺特征,与历史上几个与‘幽冥司’活动相关的重大异常事件现场,发现的某些残留物上的痕迹……高度吻合。”
分析室里一片寂静。
陈远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锁魂钉……这种邪恶至极的黑巫术器具,竟然可能出自幽冥司之手?
那阴山村的悲剧,祭坛上那个无辜的婴孩……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幽冥司策划的?他们究竟想干什么?用极致的痛苦和怨念来培养什么?还是进行某种可怕的实验?
而自己,这个所谓的“共情者容器”,在幽冥司的计划中,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越来越多的谜团浮现,真相仿佛隐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陈远意识到,他卷入的漩涡,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庞大。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