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就跟黑车绑票似的。
吕辛安这才反应过来,这车其实是一辆黑色的SUV,范姐家平时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范姐是发财了?还有钱雇了个司机?
“范姐,你换车了?”
范姐被她这蠢问题给蠢笑了,“想什么呢,哪有多余的钱换车,这是公司老板的车,正好顺路,我就蹭个车。喏,介绍一下,这是公司新的合伙人,晏老板。你是咱们公司旗下的漫画家,也该认识一下,别以后出去了,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
吕辛安还真的不知道,别说现在的老板,以前的,姓甚名谁,她都不清楚。
在她眼里,管她老板是谁,别乱找事耽误她画漫画就行。
要不是范姐说一嘴,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公司竟然还换老板了。
现在要她和老板打交道,还真是这么些年来头一遭。
她的待人处事有自己的一套。
面对朋友是一个样子,亲戚是一个样子,面对领导上司,又是另一个样子。
她一向觉得,身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会收起俏皮话,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不是恭恭敬敬,而是刻意疏离的那种。
但是现在想起来,又应了舅舅的那句话,穷人的高自尊心。
好像下意识想表现地,你看,我不是会因为你有钱,就对你谄媚的人,而且我会避而远之,一点儿主意都不会打到你身上来。
但这个念头一起,吕辛安的内心就燃气一股无名火。
这股无名火从胸腔喷薄而出,无法控制地,连“你好,老板”这几个字,都裹了一层不知名的火气。
听在人耳朵里,凶巴巴的,不好惹的感觉。
老板是个体面人,被无端波及了,也没发作,回头冲她点头微笑,也道了声好。
这微笑藏在黑色的口罩里面,吕辛安没见到,但她却一下子被对方温和的嗓子吸引住了。
再加上对方的穿着打扮,一身黑,全副武装的口罩鸭舌帽,让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刚想开口问,这时范姐横一杠子,狂戳她的头说:“你有没有礼貌啊吕辛安,有你这样问好的吗?!快点给人家道歉。”
SUV再大,也架不住这只是辆车,吕辛安再躲也躲不掉哪去,被戳得只能和窗玻璃头碰头。
“范姐,我错了范姐,这就道歉,不不不,马上道歉,对不起老板,我态度不好,对不起,请你原谅……诶哟,范姐,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你看,我已经道过歉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范姐真的对吕辛安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画的漫画要是销量高,你在老板面前再装模作样,那也没人拦你,但你现在的订阅都划到底层去了,哪来的底气还来老板面前发疯?!
不怕把人家惹毛了,一个不开心和你解除合约,把你轰出公司的吗?
真的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扶不起的阿斗!
呸!
范姐:“你也别光顾着道歉。前天早上,要不是老板正好住在你家对门,他闻到了瓦斯味,帮着把门给撞开了,就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我说不定真不管你就走了,知道吗?还有,你家那破门,也是人家出钱给换的,还不快谢谢人家。”
“那门……不是范姐你装的?”吕辛安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好家伙,对门的邻居是她的老板,还是救命恩人?
那她白天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老板该不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吧?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何况吕辛安还欠人家一扇智能门,更加理亏了。
更别提范姐接下来说:“废话,我怎么可能给你换那么好的门。”
也对,范姐这个周扒皮,除非提前给她钱,想从她兜里拿钱,那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她觉得现在最难的是面对邻居老板。
她尴尬地不行,和坐在舅舅的家里有过之而不及。
按理来说,正常的人,在感谢人家之后,就应该自觉提出,把门钱给付了。
但吕辛安没钱,她愣是一个字都不敢提钱的事,也怕他提,“多谢老板”这几个字,说得要有多心虚就有多心虚。
老板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还是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很好说话的样子,“不客气,邻居之间,本来就是互帮互助的,你别放在心上。”
吕辛安怂成这把样子,倒是让范姐稀奇了,悄悄和她咬耳朵,“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得罪过老板?”
吕辛安就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
范姐一听,又没忍住,“你真打算什么东西都不送啊?”
“那……他说没关系,应该就是不要的意思吧?”吕辛安想了一想,又说:“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心口如一的人。”
“神经病,老板以后就是你的邻居。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想着巴结,抱大腿,还有心思想这种东西?老板虽然年轻,但还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我告诉你啊,可别想着随便糊弄过去。”
真是蠢东西,和老板巴结好了关系,还愁没有推广吗?
只要她认真画,保持以前的水准,再多加一些推广,不奢望能成爆款,那也肯定比以前更上一层楼啊!
范姐突然想到一个原因:“你该不是得了那种,只有文青会得的矫情病吧?”
所以才会这么别别扭扭的?
吕辛安纠正她:“是清高……但我不清高,一点都不的,范姐你放心!”
范姐:“那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其实也不算搞鬼,吕辛安只是单纯地觉得好奇。好奇她遇到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和世俗意义上——或者说被世俗熏染过的人,不一样。
但这种事情,很容易好奇心害死猫。
范姐也觉得这鬼主意糟地不能再糟,“那万一他觉得你这个人不会做人怎么办?对你印象不好怎么办?”
“那就……印象不好呗……”
“啊!!!真是蠢东西!出去真的别说我认识你。”
范姐本来就被吕辛安说得心烦,结果她这个不怕死的,竟然还说:“那今天还要陪我去扫墓吗?”
范姐:“……去!怎么不去?今天就算是死了,爬也得爬去!”
车子正好停在毛小毛的店门口,范姐现在属实不想搭理吕辛安,没等车停稳,就下车走了。
吕辛安慢一步,再加上南瓜在手,还有自行车在后备箱,等拿到手的时候,店里已经没范姐的人影了。
毛小毛出来打圆场,“她就这脾气,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会儿就什么气都没了。你吃过饭没有,没有就去我家吃。”
“你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吕辛安用鼻子嗅,半天什么都没嗅出来。
这嗅来嗅去的动作,倒颇让毛小毛嫌弃,“别演了啊,戏别这么多。我家离这隔着一条街呢,你闻不着。我就直说了吧,丝瓜炒豆腐,拍黄瓜,辣炒鸡翅。”
吕辛安:“都是范姐爱吃的,我不吃,我还是回家吃去吧。”
“胡说八道,丝瓜炒豆腐,明明是你喜欢的吃的。”
吕辛安却像什么都没听见,骑上自行车就走。
等骑到岔路口,回过头,毛小毛在后面跳脚:“你又抽什么风,鸡不拿回去了?”
“不急不急,先留着给你看店。”
她做了一个鬼脸,把毛小毛气得在后头骂脏话,她这才又蹬着自行车走了。
到家楼下的时候,那辆黑色的SUV停在楼道外,里面没人,看样子老板是上楼去了。
吕辛安停好自行车,也抱着南瓜上楼。
她本来因为不服气,所以才挑了个最大的南瓜,结果抱着上楼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这和抱了个炸药包有什么区别?
一楼到六楼的路程,她整整歇了二十回。
等爬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如牛,满头大汗,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门口休息。
就在靠着门休息的过程中,她想起范姐的话。
不得不说,范姐作为过来人,懂得看得都比她多,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其实她兴许也不该让范姐再为她操心那么多了。
范姐也有自己的事,又要操心公司,又要管老公,还要时不时把她这个快烂到地里的,拉起来,扯住了,不让她沉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身体其实也不大好,结婚后就开始尝试和毛小毛要孩子,结果去医院一查,是多囊,还得先吃药,促排卵,但努力来,努力去,一直没成功。
前段时间,范姐还隐约跟她提起过,近期打算尝试做试管。
范姐的心里压力,要是比如气,那应该已经成功炸了几千个高压锅了。
想到这,吕辛安突然觉得,老板是不是心口如一这件事,已经不那么让她好奇了。
于是她抱着南瓜,尝试去敲老板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老板这次却没有戴口罩,也不是黑衣,一身的休闲家庭装。
看着这张昨天晚上还梦见过的那张脸,吕辛安直接失声了。
老板,晏老板,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晏,会是晏君然。
放着好好的一线演员不做,竟然发展下线,自己投资公司做老板了?
晏君然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带着半无奈又半开玩笑地说:“还在演戏,没退圈,这属于我私下的副业,连我经纪人都不知道,你也记得替我保密,好吗?”
吕辛安更吃惊了,立即点头如捣蒜,一副“对,您说的都对,您是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她做狗腿马屁精的经验委实不是很多,一拍就一小心拍地有点过。
“您别说,我这个人,嘴一向是最严的,”她在嘴面前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只要关上了,就算拿金刚钻,也撬不开的。”
晏君然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等她演完了,过瘾了,没多余的话的时候,才伸手示意,问她来的目的。
吕辛安恍然大悟,“啊,对,我是来送南瓜的。亲戚家种的南瓜很好,这不邻里邻居的,要多亲近嘛,也顺道送个给老板您尝尝。”
要是真的有心要送,其实在车上,知道晏君然的是邻居的时候,就该送了,再不济,在下车取自行车的时候,也该开口。
但偏偏到家才想到,显然这南瓜其实本来是打算自己留着吃的,至于为什么突然要送过来,晏君然基本能猜到大概。
但他并不打算拆穿,“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瓜,真的只是以邻居的身份送的吗?”
吕辛安:“当然还是为了感谢您救我一命,还有新安装的那扇门。当然不可能就拿这一颗南瓜能来抵的,毕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会送更多的东西给您的。”
“那我不能收。”
吕辛安:“?为什么?”
“早上我说过的,不用谢,而且什么都不需要送的,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