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救母亲 第10章 10 虔诚信徒

阴暗的清晨，呜咽渡船在繁华忙碌的喧嚣杂乱中驶入港口。又有想要前往这个岛国腹地的外来者登上了这片陆地。

从船上众人间空出的莫名区域中走下一个身披白色斗篷将自己面容身体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在字母大陆裂隙外上船的……嗯……可怕……别把怪物带到这儿来……]

周围乘客一哄而散。

站在下客区的孩子孤零零站立许久，低头将脚下地砖的花纹数了一遍又一遍。

肚子。很饿。

船上的视线很复杂，她硬挨了一天一夜饿都没有去餐厅吃东西。

要等的所谓亲生哥哥还没有来。

[爱酱~一定一定不要走离下客区哦，不然埼玉哥哥找不到你了。]

她和她脚下的影子都有好好听妈妈的话。

人来人往间，一只灰白毛色的猫在人群中梭巡，直到金色有些惶恐的瞳孔掠过孩子。

猫终于找到了目标，蹿了上去闭目蹭着她踩着毛绒小皮靴的腿，微微颤抖。

孩子愣了片刻从斗篷下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抚摸它柔顺的毛。

[小猫。你有家吗。]

[嗷——喵喵……]

[是吗。那，你就叫‘世界’。来做我的家人。]

平静无波的稚音直接无视它微弱的反抗，给它冠了个奇怪指代性极强的名字。

就在她要抱起它时，它又蹿了出去，一步一回头，直到她迟疑跟了上来才慢慢小跑起来。

离开了港口区的一人一猫越过人群，在穿透乌云的绚烂阳光中迎向广场肃穆无脸雕像前纷飞的鸽群。

“信仰的白鸽——”

那名精神矍铄的老修女，在和平的雕像下高声朗诵着献给神明的诗歌。

象征和平自由的鸟影印在稚儿扬起的小小眼瞳。

“展翅高飞——”

“奶奶。请问哪里有家里味道的咖喱。”乌云重新笼罩前，她站在少有的清透阳光中在对方结束朗诵后轻声问。

*

“滚出去——！”

站在门边的世界有爱退后几步，给继芥川龙之介之后同样被拐杖赶出来的中原中也让了位置。

【哈哈哈。】

小爱在他们的窘态中唯恐天下不乱笑出声。

门嘭得将三人关在外。

“……哈。”

没想纠缠的中原中也舒了口气转而对好奇的世界有爱示意。

“走。我送你回去。”

【那个奶奶。因为我当年被哥哥救走而误以为我死了，所以被噩梦困了五年么。】

【不清楚呢~不过确实沾染了了不得的因果。果然当时应该听妈妈的话老老实实在港口等着。】

【那我当时肚子很饿，又遇到了那只很像‘世界’的猫又有什么办法嘛！】

【而且。只有那位奶奶愿意和我说话。】

慢吞吞跟在中原中也身后的世界有爱望向自己塞在袖子里的手沉思，而先行一步的中原中也压低帽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晚上得过来看看。】

一前一后的两人之间空隙越来越大。

“——世界同学？！”

意料之外的熟人。

正从医室离开的松下吉，看到略微熟悉的面孔惊愕喊了声，随即看了眼黑影，眼神闪躲将手中的药往身后的包里放了放。

【耶？他手里拿着什么呢？还躲我？嘻嘻~】

影子悄悄朝他晃了晃。

松下吉明显僵硬许多。

“贵安。松下老师。”停下来的世界有爱朝他微微行礼，微垂的眸轻轻瞥了眼对方手中鼓鼓囊囊的药品包。

“你，你好……”

“松下老师生病了吗？”她轻柔略含担忧得问。

对方停住了想将药物塞进包里的无措动作，叹了口气道：“……是我的女友。她最近晚上睡不着，我帮她拿点药。”

【安神。镇静。安眠。】

【这些。可真多呀~】小爱将他手里的药包数了又数。

“呃……你呢？”他将话题抛回世界有爱身上，看向她柔美神伤的眼眸。

【看什么看！】

世界有爱迟疑看了回去，直到对方如梦方醒，像在忌惮什么躲闪起眼神。

“……嗯？”不远处发觉身后少了人走回来的中原中也眉头皱了皱。

“大概是水土不服，我也有些不太舒服，来检查让自己安心些。谢谢您的关心。”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你还是位B级英雄呢。之前和那些怪物战斗肯定很难捱吧……”

【担心我们因为和怪物打架有心理阴影？】

“不。没有强大能力的人也可以做到B级。一般不和怪物正面冲突。”

在松下看向脚下的视线中世界有爱弯了弯眸。

“我。就是那种不擅战斗的人。”

【呵呵~】小爱在脚下不怀好意得笑出声。

“……这，这样么，哈哈，没关系，横滨可比你们那儿要安全得多，好好享受这里的和平吧。”

松下老师看上去轻松了不少，又瞥了眼她眼镜下弯起的眼睛，笑呵呵打了声招呼避过倚靠在墙边的赭发青年先行离开。

【好奇怪。】

小爱盯着他匆匆的背影。

“你……是个英雄？”在其面前隐藏工作身份的Mafia干部中原中也古怪问道。

领域笼罩整个字母大陆，曾因之前A市被怪物覆灭，在废墟上重建起以从前A市整体为据点的英雄协会，和横跨半个地球的港口Mafia并没有什么来往。

深受怪物滋扰的他们重建英雄协会的第一目的仅仅是为了向怪物复仇，驱逐怪物以维护家园和平伸张正义。

很像霓虹的军警但没那么正经，正义在他们心中的份量比规则更重。

世界有爱点了点头。

“从C级升到B级只需要去找小偷和逃犯。”

“对于字母大陆的居民来说，想要在其他地区求学，只能努力提升社会贡献。”

【其他地区对字母大陆的限制颇多。】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受歧视回复，他张了张嘴又要说些什么，耳机中传来滋啦声。

“滋——中原干部。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嗯。”他转而避过世界有爱的视线，帽檐下眉头轻蹙，又想到自己还答应身后的‘女友’要将她送回去瞬间有些头疼。

“……抱歉，有爱，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他嘟囔道。

【太好了！我可不想再和你待在一起！】

“......没关系。”

面前的少女愣了下，又绽开一抹安抚的微笑。

“......中也先生如果没有时间的话，那个合约就当做什么都没签吧。”她再次挑起之前的话题。

“毕竟。我的体检报告也说我一切正常，也许真是我压力太大，所以误诊了也说不定。”

他在她的‘安慰’中垂首，开始认真思索是否要反悔将合约直接结束。

不管是繁忙的工作还是行于黑暗的性质，都和她想要的，需要的，完全背离。

果然之前随便答应合约太冲动了吗。

【居然真的开始思考了。】小爱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果然是个烂人！】

“再见，中也先生。”

半晌没有收到回复，世界有爱往电梯方向走去。

在中原中也眼里，她的背影十分平静，而她脚下的影子随着其凑近室外的光芒延长拉伸，甚至就要触碰到他脚下的那块地板。

“有爱。”他喊住了她。

“半个月。如果我还是没有时间，那就算我反悔。”

【什么！还要半个月！那时候都已经开学了！】

她顿时瞪大了眼，看上去有些生气，什么都没说，转身直接进了电梯。

“......啧。”被留下的中原中也转而锤向身侧的墙壁。

墙面轻轻震了震。

果然是因为他出尔反尔生气了吗。

女人可真难琢磨。

算了。如果真到了那时候，他可以让她随便提个自己能做到的要求。

倚靠在走廊尽头墙边阴影中被震了下，垂眸等待夜幕降临的芥川龙之介：“......？”

*

信仰的白鸽，在窗台窗帘外注视着霓虹灯影。

又是一个难捱的夜晚。

“神啊，请宽恕我的私欲……”

床上的老人在念念叨叨中终于动弹了下，起身掀起窗帘将鸽子雕塑握进手里。

[她没有死。]

[她活得很好。]

“……呵呵呵哈哈哈哈神宽恕我了——”

她的面容变得有些癫狂，夜色微光中格外狰狞。

半晌，在狂欢中她阴狠得咬住自己指尖。

[那孩子死了——？！]

[我——我——上不了天堂了——！]

她用混沌的脑袋梭巡着不甚清晰的记忆。

五年前看到新闻时自己似乎第一时间想的并非是对那孩子的愧疚，而是自己死后无法登上天堂的恐惧。

“我就不该给那丫头指路——”

话未完，她震惊得松了眉眼，雕塑滚落在地，跃起略微的弧度重回平静。

“不对......不对！”

身为无上光明善良平等的神的信徒，为迷途之子指引道路是理所应当的善举。

而且。

她并非是因为这个陷入精神深渊。

她立刻对这矛盾的心态感到羞愧，双手抱上花白的头发，面色再次痛苦，泪水在眼中打转。

“——神啊……这样的我和这样的世界可真是该死……”

积郁成疾的老者，在清醒后的片刻在黑夜与自己内心的负罪感下再次崩溃。

这次她是真的希望这样和理想中的自己相悖的，令自己恶心的自己能够永远离开这个罪恶该毁的世界。

地上的白鸽平静注视着崩溃的老人，直到一道惺忪迷蒙的声音响了起来。

【莫妮卡·格尔维奇。】

“谁！谁？！”她仓惶环顾寂静的昏暗室内。

在踩中白鸽雕塑前又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是你心心念念的‘神’。】

平静怜悯的声音带着淡淡蛊惑。

在她脑海里。

“——神明大人！请宽恕我的罪孽！我不想下地狱！”年迈的老者痛哭流涕跪在了地上。

【来天台。神将拥你入怀。】

她颤颤巍巍迟疑站起。

【莫妮卡。我的孩子。快来。】平静的语气。

【莫妮卡。我的孩子。你罪恶深重，快来，洗尽铅华即可进入天堂。】怜悯的语气。

【莫妮卡。我的孩子~天台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快来~】迫不及待的语气。

【快来天台~】

【快来~】

门在她没靠近前自动打开了。

窗帘外黑漆漆一片，灯影没了，任何人类的动静都没了。

莫妮卡摇摇晃晃出了门，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慢慢走向前往天台的电梯。

走廊的监控仍发散着祂们虚无的视野。被莫妮卡遗落的白鸽雕塑静静遗在角落随关闭的门陷入沉寂。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神明’在她蹒跚的脚步中狂笑。

即将进入深夜的医院渐渐被笼罩在一层人眼看不到的漆黑之中。

*

“——哈……你说目标真的会来吗？”盯着医院四周没见到任何可疑人影的黑西装戴墨镜的青年们慢慢聚在了一起，一人打了个哈欠小声问。

“肯定会吧！那可是小[世界]，有那么多人给她发消息，她总得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首领居然要抓她。”

“你还不知道吗？小[世界]也是异能力者，那天很多人都看到她在总部楼内开了个洞滑出去——”

几人闲聊比划中，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头顶白兔帽，戴着眼镜与口罩的少女拢了拢其身上不算多的衣服，抬头看了眼他们的方向往医院大门走去。

其身后淡银的长发在微弱的光中轻轻闪耀。

“等等！目标出现了！快去汇报给中原大人！”

青年们激动起来，却发现那人在迈入大门的瞬间，消失在医院灯光下。

“嗯？！人呢！”

“去看看！”

他们推举了一个倒霉蛋跟了上去，众人视野中，他在进入大门的一瞬晃了下，回头朝他们挥挥手示意无事发生，梭巡片刻又浑身一僵。

“？！”

“是她的异能力吗？”几人面面相觑，然而前去对接医院内上司的部下面上愈显焦急。

被派去医院大门查看的黑手党气喘吁吁跑回来，指着那灯火通明的建筑群：“人！医院里的人全都不见了——！！！”

“中原大人！中原大人！收到请回答！”

“芥川大人！收到请回复！”

……

对讲机内静悄悄，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