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基地,化妆间。
冉静正在消化今天的拍摄主题,察觉到温初棠进屋,借化妆镜与她对上眼神,便重新投入到工作。
基地的化妆间不大,除了三面化妆镜前的座位外,只有门边上的小沙发可以坐人。
温初棠捧着多出来的拿铁走过去坐下。
化妆师正画到眼妆部分,房间里很安静,除了塑料门板外传来的隐隐人声,就只有中央空调卖力工作的声响。
温初棠有些无聊,从包里摸出手机。
刚解开锁屏,忽然听到化妆师轻声感叹:“冉老师对助理可真好。”
语气微妙,酸又涩,像不小心多咬进嘴里的柚子皮。
她倏地顿住,长而密的睫毛垂下,覆住晶亮的杏眼,落下一层阴翳。
冉静正沉浸在功课里,只隐约感觉耳边好像有响动,几秒过后才迷蒙地抬头:“嗯?什么?”
化妆师沉默片刻:“……没什么,空调好像打得有点低,冉老师觉得冷吗?”
冉静摇摇头,低头看了眼pad,又想起什么,扭头问:“棠棠你冷吗?”
“不冷。”
“喔喔那就好。”
冉静重新投入到工作里。
温初棠垂眸看向手里温度散去的拿铁,恍惚感觉有股奶腥味从喉间返上来,令人不适。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她能明显察觉到这位初次见面的化妆师对她的不满。
一直到妆容收尾,温初棠都没再举起咖啡。
起床气姗姗来迟。
烦闷的心情让她连刷手机也提不起劲,一连点开好几个APP,花花绿绿的信息在屏幕炸开,随意划拉几下又关掉。
切换到第四个APP。
频繁滑动的指尖倏然停顿。
似乎每个APP的首页都飘荡着同一个熟悉的名字。
顾青川。
温初棠顺着词条点进去,看到一则采访视频。
发布时间在五分钟以前,点赞评论都已经过百万。
标题很耸动——
冷面顶流自爆对白月光念念不忘?!
顾青川出道二十余年,归来不过25岁。
同期的童星大多淡出荧幕,或者被幼时形象困住走不出来,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顾青川,以极具侵略性的狼狗气质撕掉童星桎梏,一跃成为当今顶流,无人能及。
又拽又野,真正意义上行走的荷尔蒙。
即便常年挂着冷脸,上节目时不爱说话,偶尔蹦出两句还像淬了毒,依旧有着碾压式的吸粉能力。
这样的人竟然和念念不忘四个字同时出现,让人实在很难不点进去一探究竟。
温初棠指尖刚动,面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伴随闺蜜的调侃:“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她被吓了一跳,慌乱里按住锁屏,声腔都带了点轻颤:“没、没什么。”
然而那个视频封面上顾青川的脸实在惹眼,冉静还是一眼认出来:“喔~棠棠你喜欢他呀。”
温初棠面上一热:“刚好看到……”
她见冉静已经换好妆造,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去看看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冉静笑眯眯地看着她落荒而逃,没注意到身后正在收拾化妆包的女生眼神微闪。
-
拍摄正式开始后,摄影棚里便安静下来,只有相机时不时咔嚓咔嚓。
温初棠想起冉静的保温杯还在化妆间,见眼前没什么事,便轻手轻脚地从人群退出来。
刚靠近化妆间,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窜进她耳里。
“……顾青川真的是靠卖上位的啊?!”
是刚才给冉静化妆的那个女生,温初棠记得她工牌上的名字叫詹景。
伸到一半的手在半当空顿了顿,又收回来。
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温初棠已经贴靠墙边站定。
房间里响起另一道陌生声音:“嗤,不然你以为他一个没背景的废物是怎么爬上‘顶流’位置的。”
詹景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假的,他这种从小火到大的也得靠卖啊?”
“天真,这不就卖到黎阳平的男主了?”
詹景忍不住轻驳:“可是黎导不是从来不接资方塞的人吗……”
声音却在对方不耐烦的眼神中渐渐低落,而后又伸出手挽在另一人臂弯,语气亲昵:“你再给我讲讲嘛,究竟是怎么个事?”
“有什么好讲的,顾青川也就是长得不错,平时看不出来而已,圈里这些男男女女都一个样,就看谁舍得下面子咯。”
“说不定啊,他还边巴结老板边勾搭无知小妹妹呢,哎呀不说这些人了,脏都脏死了……”
嘴里说着嫌弃,两人却嘻嘻哈哈笑闹作一团。
声音尖锐刻薄。
转瞬却被巨大的撞门声盖过。
砰——
屋内两人都吓了一跳,音量拔高:“卧槽谁啊?!”
抬眼正对上温初棠被愤懑充斥的脸,瓷白肌肤因怒意涨红,原先柔软的眼神此刻凌厉无比,刀锋似的直直向两人挥去。
说话声也变得又快又急:“你们有证据吗?”
她注意到詹景身边女生工牌上的名字是喻乐颜。
喻乐颜也同样在打量温初棠。
她家里算小富,在圈里又混了不少年数,加上这两年自媒体账号也涨粉几十万,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从来没人用这样的语气冲她说话过。
何况她今年又和明柏搭上了线,圈里大大小小的明星都合作过,除了少数几位,哪个见了她不是好声好气的。
喻乐颜将温初棠上下扫视一圈,见她一身衣裤没一个logo,默认就是廉价地摊货,心里更是来气。
就算是冉静站在这里都没资格冲她摆脸,更何况一个小小助理!
这种花瓶草包,多半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忘记自己几斤几两,她都懒得开口搭理。
喻乐颜冷笑一声,瞥了詹景一眼。
詹景反应很快,站起身挡住温初棠的视线,伸手推向她的肩膀:“什么证据啊?你有病吧,偷听别人说话还闹事,还要不要工作了?!”
她说最后半句的时候刻意没收声,视线朝门口瞥了瞥。
温初棠双手垂在身侧,攥得越发紧:“你们说顾青川…有证据吗?”
即便带着质疑的语气,卖字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只被她含糊带过,质问的话语却也少了几分气势。
喻乐颜眼珠一转,抬手戳了戳詹景,示意她把门带上,才嘲弄地往沙发上一靠,对上温初棠的眼睛:“原来你是顾青川的粉丝呀,难怪呢,一听到哥哥没自己想得那么冰清玉洁就受不了发疯,怕不是下回再听到点什么就得跳楼自杀呀?”
说完,她和詹景对视一眼,咯咯笑出声。
不堪入耳。
温初棠的语气越加冷硬:“没有证据凭空给人造黄谣的人才恶心。”
喻乐颜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好拿捏的瓷娃娃这么难缠,烦躁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却不自觉颤了颤。
她忍不住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温初棠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是真有病!谁造黄谣了?你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我才要告你诽谤呢!我可有证人在这里啊!”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气得音调拔高后更加刺耳,直直穿透化妆间本就不算隔音的塑料门。
温初棠正要开口,塑料门被人猛地推开。
“干嘛呢,吵吵吵的,不想干了趁早滚蛋!”
来人带着火气,视线在噤声的三人之间打了个转,看到温初棠摘下口罩后堪比洋娃娃的脸时,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外面还拍着呢,都消停点。”
话音未落,他又唰得一下带上门离开了。
塑料门簌簌抖落一地墙灰。
喻乐颜的话被哽在喉口,詹景见缝插针讥嘲道:“听见没,别打扰别人工作。怎么,以为冉静宠你让你休息喝咖啡,全世界就都得围着你转啦?!助理就有点助理的样子,别闹到最后把你老板的工作闹没了。”
温初棠没想到詹景会提起刚才的不愉快,话里话外更是要把矛头转移到冉静身上,一时语塞。
理智劝她别管闲事,应该掉头就走。
却有一股莫名的力在心头拉扯,将她定在原地。
喻乐颜说话更加刻薄:“别怪姐姐说话难听,这圈子就这样,你要真受不了,趁早回家当小公主哈,也别追星了,不如回去把高中念完,免得将来只能混个厂妹。”
她话音刚落,詹景就立刻接上。
两人你来我往,说出的话越来越脏,不堪入耳。
温初棠只当没听见,沉着脸走到喻乐颜正前方,又重复一遍:“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喻乐颜气极反笑:“顾青川是你爹啊,这么护着他?我还偏偏就要说了,顾青川就是私生活糜烂,背地里不知道卖了多少次才有今天这个位置,怎么,你不是很厉害么,你去告我呀?!”
她走到温初棠面前,食指重重戳在她左肩:“你有本事就去告!”
喻乐颜力气不小,尖锐指甲戳得人生疼。
温初棠稍一愣神,被戳得往后退开两步。
刚才情绪像卡车碾压过来似的,她没来得及细想就撞门进来,现在回想起来,就连她自己也开始困惑。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在背地里说闲话。
喻乐颜人品不好,但确实没说错,这个圈子向来如此,鱼龙混杂,说得比这更难听的比比皆是。
但哪怕是自己被人污蔑泼脏水的时候,温初棠也没有这么生气过。
完全丧失理智,仅凭意气用事。
身上凭空长出盔甲与铁剑,脚下的水泥地忽然变成战场,推动她厮杀拼命。
为什么会这样。
理智回归的这一刻,温初棠心底那些咆哮激涌的愤怒顷刻消散,神色间染上茫然,任由喻乐颜一下、一下戳过来,力度越来越重。
直到身体承受不住,左脚向后退出半步。
温初棠瞬间回神,反手扣住喻乐颜的手腕。
然而她还没发力,对方的脸色就唰一下变得煞白。
像见了鬼。
温初棠不解,顺着喻乐颜的目光,才发觉她的视线好像已经从自己身上偏移开,一直落在……化妆间那扇脆弱的塑料门。
那扇不知何时被打开的门。
门外站着三个男人,表情各异。
最前方那位沉默无言的扑克脸,正是刚才争执旋涡的中心——顾青川。
此刻男人却像全场最不在意的人。
冷峻桀骜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视线始终落在双手间的手机上,像是在打游戏,拇指来回滑动点击,速度快得飞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就这么闲庭散步地走进房间。
边迈步边漫不经心地开口:“挺热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