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国庆假期,国内多地依然暑气未减。
贺嘉岁和应逢年混着游客抵达深圳,不停念叨“到家了”。
“啊,这熟悉的海风。”林风致扔下行李箱,对着人潮大鹏展翅。
“机场哪来的海风。”
“心里装着海,到哪都能吹风。”
深圳离滨南不远,孩子们在出发前就计划,比赛结束后各自回家。
其他人把行程报备给教练,也收到审批回执,直到回北京前,都是自由时间。
贺嘉岁和应逢年就有些够呛。
手滑报错名,他们平白多出两场比赛,到假期结束才能缓口气。
“不想参加?”林风致瞥见贺嘉岁的羡慕嫉妒,“简单啊,退赛。”
“不退。”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退赛开玩笑。
“这种级别的比赛,临时退出的人海了去了,大家都这么干。”
“但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机会。”
这几年,跨界选材的政策基本完善,他们似乎被圈入和普通运动员相平行的体系。
可以参赛,但得在专门的组别。
如果不是那次机缘巧合,他们可能永远被限定在跨界组里。
所以将错就错,多个舞台也求之不得。
贺嘉岁想,她更想和专业运动员较量。
……
简单试了两天冰,第一天是跨界组的表演,参赛运动员的年纪普遍不大,人还不少。
工作人员吆喝着报到,只通行卡就发了二十分钟。
他们顶着太阳站在广场上,眼睛自然耷拉。
林风致捏着手套来回扇动,试图制造凉风。
“怎么会有这么多跨项来的运动员。”
周围是五湖四海的方言。
被同化出东北口音的居多,乡音难改的西北人也有,有的运动员手上老茧还没变黄,看着刚从高低杠上下来。
这项政策的推广确实成功。
在此之前,他们完全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只认为自己是夹克衫们唯一选中的兔子。
号码牌和通行卡一并发到手里,贺嘉岁将胶布贴在腰间。
跨界组混淆双人滑和冰舞,更像一场大型冰演,她和应逢年是第三十二号,在全场压大轴。
“又是最后一个。”她撇嘴。
上次全国青少年赛的压轴,让她有不小的心理压力。
“没办法,谁让我们差点忘记报名。”
教练走出阴凉地,皱眉道:“别人都忙着热身,你们在这儿当雕塑?”
此前他带队参加洲际赛,俱乐部获得的成绩不太好看,他一连气了两个月,干什么都和吃了炮仗似的。
林风致小声嘀咕:“我们只有一套表演自由滑,感觉没有热身的必要。”
“每场比赛都值得认真对待,”辛成林打断她,“去绕着广场跑两圈。”
贺嘉岁把林风致拉走。
“连辛嵘哥哥都没说什么。”
辛嵘月底才参加了JGP捷克站,中转两趟航班回国,昨天刚入住酒店,时差还没倒过来。
运动员检录进入后场时,志愿者盯着他,半天才找回声音。
“我就说,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个辛嵘。”
上个月替华夏出征青年组的A级赛事,今天出现在深圳的商业冰场,参加跨界跨项组表演自由滑。
很割裂的经历,居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贺嘉岁和应逢年跟在他们身后,目睹太多工作人员的侧目打量。
他们似乎都想问出那句话。
“你要转项吗?”有人终于勇敢发问。
辛嵘笑着回:“没有转项的想法,给朋友搭个伴。”
有滑协的官员趁着空闲,绕来选手区:“辛嵘,你爸怎么不抓着你琢磨三周半,反倒让你带跨项运动员?”
这话里话外,好像责怪他无视泾渭分明。
“冰舞能精进步法,我觉得很有收获。”辛嵘很坦然。
“你该把重心放在提升跳跃难度上。”
他在JGP捷克站的排名一般,以170.24分的成绩位居全场第十。
除去其他主观因素,他没有3A和四周跳傍身,上限不高。
辛嵘耐心点头:“正在练。”
“对,”官员满意他的回答,“每天多练两小时,咱们以后也可以上奥运。”
贺嘉岁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以前和辛嵘在同一个冰场训练,没有外人干扰,她只认为他是个技术不错的男单运动员。
今天一看,他在国内还有不小名气。
“那个老头是谁?”林风致好奇。
“执委会的代表,这次被派来督赛。”
执委会,听起来高大上,像他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神秘组织。
“他好像很关心你。”
“他是我爸的朋友。”
“他还希望你能练出三周半。”
“那是不想我在国际赛场上丢脸。”
林风致问个不停,辛嵘也都一一回答。
他认为自己收到的所有关注和赞美来自于父亲的光环,来自华夏花滑运动员的头衔。
独不是因为他自己。
贺嘉岁觉得他有些悲观,想和应逢年印证这个想法,转眼却看他已经偷偷练开。
“拉韧带不叫我?”她挑眉。
应逢年瞪回去:“我看你沉迷在故事里。”
“这是理由吗?”
她决定,等会开胯往死里踩。
……
跨界组的人真多啊。
二十二对选手被分为五组,从日头正热比到夕阳西下。
贺嘉岁还没上场,有人已经准备从现场离开。
她问了声:“现在场上的最高分是多少?”
女孩被吓一跳,疑虑在脑子里转了遍,才回答:“他们不打分。”
“不打分?”
“对,满地乱爬也没有分。”
难怪叫表演自由滑,表演性质,竞技为零。
志愿者敲响休息室的门:“最后一组选手准备上场。”
清冰时间过去,落地窗外只剩下尚没收尽的余晖,天幕的蓝调越来越厚。
“第三十一号林风致/辛嵘,代表北京市冬运中心。”
听见辛嵘的名字,原本计划离开的选手们都围在板墙外。
这是他们距离知名运动员最近的一次。
“配乐像动画片里的歌。”
“虽然看不懂冰舞,但感觉女生跟不上他的步伐。”
“辛嵘滑了十多年,女生应该和我们一样,道行当然差得远。”
节目多长,他们就讨论了多久。
直到音乐结束,倚着栏杆的路人一哄而散,孩子们把出入口让开,目光始终追随。
“第三十二号贺嘉岁/应逢年,代表北京市冬运中心。”
到他们了。
贺嘉岁挤出人群,想踏进冰场。
“摘刀套。”应逢年把她拽回来。
许久没有比赛,乍登场还有些激动,她忘了必需环节。
“谢谢提醒。”
踩着刀套上冰的痛,谁摔谁知道。
来到冰场中央,刀齿定住位置,《Moon River》*自带时间痕迹,像从唱片机里流淌出来。
滑协对跨界组的节目没做要求,但贺嘉岁和应逢年还是提交了短节目的音乐,技术动作也按少年组的规定申报。
一段提琴演奏,歌者的声音响起,贺嘉岁和应逢年在手拉手滑行后进入第一个技术动作,2组手握腰托举。
男伴的手臂不完全伸直,但看女伴被托起的高度,比上个赛季富裕。
下法很流畅。
而后是捻转一周。
贺嘉岁的腾空高度勉强,应逢年接住她时,有些砸在肩上,导致女伴落冰仓促。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g round the bend(我们守望在彩虹之端的河畔). ]
进入不换足的单人联合旋转,六圈基础蹲姿,变直立姿态后又躬身旋转,随后滑出。
音乐被推向中段,月光倾泻,和其他弦乐交融,织成一条河。
重音落下,2Lz单跳带起两段交错弧线,在歌者爆发时,他们以前内括弧步顺势进入接续步。
直到渡到月亮河的对岸,接续步以两圈捻转结束。
停冰再起步,完成前内螺旋线。
他们仍然没有掌握这个技术,以贺嘉岁的内刃燕式提刀代替。
提琴重新带来温柔,歌嗓逐渐淹没在其中,他们跪在冰面,像徜徉在这片月亮河。
没有观众席的小场地,他们在走出节目,听见远道而来的掌声。
“这首歌好听,像音乐剧!”
有路人不吝赞美,大声地捧歪了场。
行礼退场,林风致等在板墙外,有些忿忿不平。
“明明你俩也滑得很流畅。”
辛嵘安慰她:“外行看热闹。”
戴刀套时,贺嘉岁有些惋惜:“我还想看看自己的赛季首秀能得多少分呢。”
比了赛却不打分,真是奇怪的设置。
有道声音越来越近。
“满足你的愿望。”
有求必应,和林/辛节目里的阿拉丁神灯似的。
辛教练嘴里还咬着笔帽,刚从裁判区回来。
“我把你们的技术动作做了简单记录。”
解锁平板,他打开备忘录,六个技术动作在纸上呈现。
冒号后是一大串问题。
[2Li2*:男伴转体和滑行不流畅。]
[1Tw1:砸肩,进入节奏不合。]
[2Lz:同步性较差。]
[CoSp2:转速不一致。]
[StSq2:浅用刃,小气。]
[FiDs2:不具备低姿。]
好嘛,每个动作都有问题。
“我这和考试后对答案有什么区别。”
全是错误答案。
何况今天只是前菜,后天还有考试。
她把平板还回去。
辛成林没接:“拉到最底端,还有我给的技术分。”
“等完赛再揭晓吧。”
后天将开始少年甲组的竞争,他们还有两套节目完成。
*《Moon River》:原唱奥黛丽·赫本,《蒂凡尼的早餐》电影插曲。私心想用的是盲人音乐家Andrea Bocelli的1.2倍速版本。
*2Li2:小分表的记录形式。前面的“2”代表周数或动作组别;“Li”即Lift,表示技术动作;部分技术动作后还带有数字,为选手该技术的级数,最高为4级(编排动作只能为1级)。
2025.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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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U系列少年赛·不止一窟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