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素闲回去后显得有点心事重重,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立刻就看出来了。
春燕给她斟茶,小心翼翼问道:“表小姐,可是前边出什么事了?”
闻言,沈素闲只摇头:“大小姐没什么大碍,大夫开了安神药,歇几天就好。”
春燕就不明白了,既然大小姐没事,怎么沈素闲的脸色如此难看?
旁边的春熙拽了拽春燕的袖子,让她安静点少说话。
沈素闲刚才听出大夫人的意思想要让殷家也出个养女嫁去丞相府,大婚就在一个月内,要找到知根知底还会读书识字又长得不差,年纪还合适的年轻姑娘,简直难如登天。
这满府里长得不错又知根知底的丫鬟挺多,长得好懂规矩的也不少,唯独会读书识字的却没几个。
哪怕会,也只有一点。
所以这些条件都合适的人选,除了沈素闲就没别人了。
她让丫鬟去门外看着没人,把门关上,就跟两人说起自己的猜测来。
春燕惊呼一声,很快小手捂着嘴巴,眼睛亮晶晶的:“表小姐要嫁到丞相府去当夫人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春熙要稳重一点,想了想才道:“看表小姐的样子,似乎是不愿意嫁过去了?”
沈素闲叹气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不过丞相能让养子娶大小姐,却未必乐意见殷家的养女嫁过去。”
换言之,因为明面上挑不出错来,这亲事无法取消,但是不等于丞相能痛快了。
人嫁过去,关起门来,丞相想怎么泄愤都行。
沈素闲哪怕再得老夫人的喜欢,殷家也不可能真当她的娘家,给自己撑腰,还直接跟丞相对着干,护着沈素闲。
所以她嫁过去,关上门来,是生是死就得自己看着办了。
春燕听出沈素闲的弦外之意,脸色肉眼看见的苍白了起来:“表小姐,那该如何是好?”
她原本想得好好的,沈素闲要是嫁个小户人家,自己当个陪嫁丫鬟过去。
回头嫁个管事或者管家儿子之类的,就能继续留在沈素闲身边。
沈素闲是个脾气好的主子,也不挑剔,尤为好伺候,春燕只想跟着她过好日子。
如今眼看沈素闲去丞相府要吃苦,她还是想跟着,却忍不住开始难过了。
沈素闲拍了拍春燕的手背安抚道:“这事还没定下来,兴许还有回旋的地步。”
她嘴上说得淡定,等两个丫鬟出去后,在被窝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沈素闲其实在家里就读书识字了,担心来殷家后会露馅,又怕一开始表现得太好会引来老夫人的不快。
想想她一个投奔来的孤女,学识比殷家教养十几年大小姐殷蕙兰还要好,这不是让殷家人没脸吗?
所以沈素闲先是藏拙,再找了个由头跟着女先生学习,一点点逐渐展现自己会读书识字,还不能表现得太好。
她藏得辛苦,却还是被眼尖的女先生察觉自己学得很快,在老夫人面前还夸上两句。
事已至此,沈素闲也不能藏得太过,如今却因为这事被大夫人看上,她并不意外。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外间守夜的春燕听见后忍不住过来轻声问道:“表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厨房那边拿一碗安神汤?老夫人发了话,让厨房做了不少。”
这是让满府里所有人都喝上一碗,算是安抚,也是警告,叫他们注意好自己的嘴巴,通通闭嘴睡觉。
沈素闲摇头道:“不用,赶紧睡吧,明天一早得去大小姐那边探望。”
这大半夜的她不好过去打扰殷蕙兰,第二天再不去探望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春燕低声应下,沈素闲又翻滚了一会,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素闲被春燕温声叫醒,洗漱一番后,春熙捧着衣裙过来。
沈素闲瞥了一眼道:“这颜色太素了,换那件靛青的裙子。”
她穿那么素,跟丧服一样,过去探望殷蕙兰,岂不是晦气?
被大夫人见了,只怕心里要不高兴。
春熙赶紧换了衣裙,伺候沈素闲穿上。
沈素闲连首饰都没戴,梳了头就往外走。
她刚出去,就见老夫人被婆子扶着出来,连忙上前几步,扶着老夫人另外一边胳膊:“老夫人怎的不多睡一会?仔细身子骨才是。”
老夫人叹气道:“我担心大丫头,实在睡不着,索性起来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素闲丫头也是去看大丫头的吧?咱们一起过去。”
她拍了拍沈素闲的手背,依旧是平日慈爱的样子。
沈素闲也是低头一副温顺的模样,仿佛她昨晚压根没听到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话。
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沈素闲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十分识趣,贴心又不叫人尴尬为难。
说真的,要不是殷蕙兰闹出这样的事来,老夫人早就跟大夫人开始物色应京的小官,让沈素闲去做个官娘子。
能在应京当官的,哪怕是芝麻小官,身份能力都不一般。
老夫人确实很喜欢沈素闲,让她当个管事娘子实在舍不得,倒不如当个官娘子来得自在。
哪里想到丞相忽然要结亲,殷蕙兰这要死要活的,让老夫人实在头疼。
她一边走一边想起大老爷的话,确实殷家得罪不起丞相,不可能直接撕破脸,只能委屈沈素闲了。
一路上老夫人没说话,沈素闲也没有胡乱搭话,一老一小安安静静到了殷蕙兰的院子。
他们一路过来早有人禀报,殷蕙兰的大丫鬟秋月正在门外候着,恭敬请她们进去,小声说道:“大小姐昨晚之后一直没醒,大夫昨夜交代,担心大小姐醒来后胡乱挣扎,伤上加伤,就让奴婢早晚喂一次安神汤。”
这是让殷蕙兰一直睡着,好歹等脖子上的伤好一些了,免得又闹腾。
老夫人是知道此事的,微微颔首道:“今早的安神汤可是喂了?”
秋月点头道:“是,刚才已经喂下了,等会大夫过来再把把脉。”
殷家养着府医给家里人看病,随叫随到。
秋月一边说着一边撩起纱帐,沈素闲站在老夫人身后,也看清了榻上正昏睡的殷蕙兰。
殷蕙兰脸色苍白,脖子上有一道红肿的勒痕。
她皮肤细嫩,显得这红痕更加触目惊心。
光是看着,老夫人眼圈一红,就心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我可怜的大丫头,这真是……”
她想伸手摸摸殷蕙兰这伤口,却又害怕弄疼了自家孙女,只轻轻又叹了两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毕竟听说是一回事,老夫人亲眼看见殷蕙兰变成这样子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家昨天还活泼可爱的孙女,今天就躺在榻上带着伤痕昏睡的模样,叫老夫人难受不已。
吓得沈素闲和秋月,并屋内伺候的婆子,一叠声安抚着,又扶着老夫人去侧屋坐下歇息。
沈素闲想着老夫人一早起来没用饭,昨天没睡好,今早想必有些头晕,于是吩咐秋月去厨房送来好克化的粥水和点心。
不一会儿,厨房就送吃的来了,摆了一桌。
老夫人一看早饭,就知道是沈素闲吩咐的,都是她平日喜欢吃的,拉着她坐下道:“你昨晚肯定也没睡好,脸色憔悴得很,一大早跟着我老婆子过来,必然没用饭,快坐下一起用吧。”
沈素闲帮着老夫人舀了一碗粥,这才在她身边落座。
她吃得有点心不在焉的,老夫人吃了半碗粥也没什么胃口。
老夫人打发丫鬟婆子出去后,这才开口道:“你昨晚听了那些话,心里必然不安。我原本想着在应京寻个好人家,让你从殷家风光出嫁。”
“只要我在,老大家的也在,你夫家忌惮几分,不敢怠慢于你。”
沈素闲连忙答道:“知道老夫人疼我,大夫人说得在理,对我来说无疑是高攀之事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素来贴心又懂事。这事就是老大家的想法,不过是意气用事。要丞相不乐意,要他那三子不愿意,这事就成不了。”
闻言,沈素闲有些意外。
老夫人这么说,殷家竟然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是在丞相和他那养子左清川的手上吗?
见一向稳重的沈素闲露出诧异的神色,老夫人无奈一笑道:“殷家是能出一口恶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联姻后是两家人的事,也是两个人的事。”
“我老了,不知道府外的形势如何,只知道不能叫大丫头受了委屈。”
“女子出嫁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回,丞相这三子虽说是养子,除了出身之外毫无瑕疵,是个夫婿的好人选。”
老夫人细细跟沈素闲说了起来:“他能被丞相看中,收为养子,能力是毋庸置疑。我让人打听过,他人品极好,一直行军打仗,严于律己,身边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之事,后院干净得很。”
“既不用当长媳妇那么劳累,扛起家里的琐事来,夫君长相俊美又有能耐,谁都不敢小看了她,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她很清楚自家孙女的性子,被千宠万宠长大,不是一般的娇气。
殷蕙兰虽说读书识字,对管家之事却不怎么喜欢,更是不上心,要做了长媳那是苦不堪言。
老夫人原本就琢磨着给孙女找个家中不是长子,又不是无能的次子和幼子,这样的人却太少了。
毕竟要找跟殷家门当户对,还要有些能耐,后院更是没那么多莺莺燕燕。
如今这勋贵子弟,别说后院,就是府外都有不少红颜知己,听得老夫人直摇头。
反倒她在打听的时候,就得知左清川这么个青年才俊。
老夫人眼睛毒辣,清楚这个养子以后未必是池中之物,殷蕙兰能不能驾驭这么个夫君就不好说了。
沈素闲安静听着,能明白老夫人对殷蕙兰的关爱,以及作为祖母的拳拳慈爱之心。
老夫人的神色黯然了下来:“府里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哪怕能瞒得一时,却不可能一直瞒住丞相的耳目,丞相迟早会知道。”
“还不如咱们先试探着提一嘴,免得后边两家没能结成亲,反倒闹得没脸。”
沈素闲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昨晚大夫人提的建议,大老爷也是一副默许的样子,老夫人竟然并不附和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