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我们终将死于太阳 > 第58章 笔刀缠笼 (十)

我们终将死于太阳 第58章 笔刀缠笼 (十)

作者:今昔逢云有雨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4-07-04 18:52:25 来源:文学城

“石刑,就是得先把你禁锢在石像上,就是祭场那个大玄鸟像,一群工人爬梯子把你运上去。然后卜人吟唱颂词,之后工人们再把你运下来,送到一边的模具里,用陶土先封个模子,关上模子里面就没空气了,你可能会憋死,但是也撞不出去。那时候你就死了,再慢慢用石头雕砌。”

“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明白,都是那群工人做的。”

“闻霄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觉得工人是最聪明的人。可能乍一看很平凡,就像一群蚂蚁一样,只会听命于人,实则工人的力量是无限的,他们的双手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话耳熟吧,闻霄。这是闻二哥跟我说的,那时候君侯是大哥,他是二哥,我是他们的跟班。”

辛昇自言自语一大串,自己都口干舌燥了,敲了敲铁栏杆,“你倒是说些什么啊,闻霄。”

栏杆后面黑漆漆一片,看不见闻霄的身形,也没人应他。

辛昇道:“你睡过去了是吗?”

“没。我只是……无话可说。”

“我们聊聊天可能会好过一些。”

闻霄轻叹一声,“这是第几日。”

“第五日,马上就是第六日了。”

“难怪君侯让你看着我,是怕我跑了吧。”

辛昇笑道:“你跑不掉的,你那好姐妹来闹了好几次,根本进不来。不过,你想跑吗?”

闻霄反问,“为什么不想?”

“那你会吗?”

“为什么不会?”

“怎么跑?”

闻霄默了。

栏杆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一会一抹刺眼的光照进来,闻霄忙遮掩了下。

“我们玩点什么吧,生命最后的时间,得开心过。”

辛昇提着灯盘腿,从空隙递进去跟树枝,“在地上画棋盘,谁先三个连成串谁赢,玩不玩?”

闻霄犹豫了下,耷拉着眼皮,接过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游戏便安静地进行下去,闻霄上学时就是高手,现在玩了十几局,也未尝败绩。

漆黑的圜狱,只能听见木枝子划地的声音,时不时也有辛昇焦头烂额的叹气声。

“闻霄,你现在回想起你父亲吗?”

闻霄默不作声,在中间的格子上画了个棋子。

辛昇便自顾自道:“我这些日子,经常记起以前来。我觉得什么都变了,君侯变了,阿衿也变了。”

闻霄捋了捋鬓角,火光下她面色如土,憔悴不堪,“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闻二哥没变过,二哥是最真诚的人。”

“你倒是叫得亲。”

“喔,我又输了。”辛昇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我和闻二哥熟识的时候,还没你呢。”

闻霄手顿了顿,“虽然我要死了,你这么说也忒没礼貌了。”

辛昇抹去地上的棋盘,“你不懂。我一辈子最崇拜两个人,钟大哥和闻二哥。”

他没再称呼君侯,或许是君侯和曾经的钟大哥已经判若两人。

辛昇没再画新的棋盘,目光逐渐飘远,低沉道:“闻霄,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

闻霄舔了舔干裂的,措辞良久,道:“你是个蛮仗义的人。”

“是吗?”

“是啊,我这么落魄,狱卒都要骑我的脸,只有你陪我说话。”

辛昇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你很烦我呢。”

闻霄摇摇头,“没有,有人说说话挺好的。”

“实际上你哥哥姐姐都唤我叔叔,但是我觉得用叔叔太老,我三十出头,你二十来岁,实在是当不得叔叔。闻二哥入了仕途从不带家人和我们聚会,我也只是远远望见过你。我知道,他一定在防什么,所有我不愿意去打扰。”

“那你和我父亲怎么玩到一起的?”

“他不嫌我是小屁孩,我们以前是邻居,他天天带我玩些新鲜东西。钟大哥不一样,钟大哥出身不好,做工地方邻着我们。”

闻霄心头一阵酸涩,“喔,我父亲是很爱玩,孩子王。”

辛昇道:“是吧。那时候我们三个是对东君拜过把子的兄弟,我一直觉得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

闻霄没再说话,抱起双腿把脸深深埋起来。

她忽然觉得好冷,冷得无法忍受,冷得锥心刺骨。父母的面孔一直在脑海里回荡,她才觉知命运无常,该落下的闸刀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她早该死在一年前了。

膝头的粗布衣裙一点点被眼泪浸湿,闻霄吸了吸鼻子,还要假装自己没哭,“辛叔叔。”

辛昇顿时哆嗦起来,“别,叫大哥,我实在论不上叔叔。”

“辛大哥,如果我死了,你要照顾好我的母亲,还有我哥哥。”

“好,我答应你。”

“我其实……想活下去。”

闻霄虚着说出这句话,重新埋起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辛昇倚着栏杆睡了过去,闻霄便整理了下潮湿的衣衫,还有湿漉漉的头发。

她想,就算是要死,也要体体面面的死。

她把衣领捋齐整,手指拂过脖颈,上面还有淡淡的疤,是宋衿挠出来的。

闻霄想起来什么,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看着辛昇带来的枯枝,上面熟悉的木纹已经腐朽,闻霄还是能认出来,这是栾树的枝子。

她悄悄拾起树枝,咬破了手指抹在枯枝上。

周遭一切的声音瞬间被无限放大,不知道是饥饿,还是幻觉,她好像能看到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发着淡淡的金光。

又像是覆鹿寻蕉,如梦似幻。

闻霄只能执拗地盯着那一片微尘,呼吸逐渐平缓,连焦躁与不安也淡了下去。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她竟往地上一坐,倚着墙昏昏沉沉也睡了过去。

浮生若梦,人的一辈子不过是光怪陆离走一遭,闻缜如此,闻霄亦是如此。

闻霄站起身的时候,她在一棵大栾树下。

她霎时不敢乱动,连呼吸都不敢。

因为她眼前坐着的那人,以前她觉得和蔼可亲,现在却如死神般可怖。

君侯看上还算年轻,手里捻着把扇子,一个人端坐在栾树底下。片片黄色的栾花瓣落下,就像一场缤纷的雨,粘在他乌黑的发丝上。

闻霄已经明白,自己又进去了幻境,看到了过去的事情。

眼下她见到的君侯尚在壮年,自己父亲估摸着也只是个满腔抱负的少年郎。

闻霄悄悄站到栾树后,伸头望着他神情平静,闭目养神。她知道君侯看不到自己,但她仍是不敢发出声音,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

“钟隅。”

唤他的人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平静的湖水,一席温热的风,捧在手心的一块鹅卵石……

那女子身形高挑,颇为丰腴,面相富贵清理,眼尾下垂,有一颗漂亮的泪痣。

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灰色,却空洞无神,没有一丝光芒,也不掺杂什么感情。

她有一张娃娃脸,神情却成熟得像是个老者,闻霄记得这样矛盾的面孔,和叶琳如出一辙。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当就是叶蝉——那个让君侯入赘的女子。

钟隅微微仰头,看到她的那一刹那,非常自然地挽住她的手,“不是让你在宫里等我吗?”

叶蝉十分敷衍地勾了勾唇角,“你答应我的,选闻缜做右御史。”

“为什么?”

钟隅重新卧了回去,轻轻摇着扇子。

叶蝉道:“你如愿坐上这个位置了,答应我们的事情也该实现了。”

“蝉,我是先识得你,还是先答应你?”

叶蝉愣了下,她素来是个端庄冷静的人,不会将诧异的神色显露出来,无论钟隅问得多么出其不意,她也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那年你迫于生计在京畿卖烟火,殊不知白日焰火,视为渎神。我怕你在那富贵地丢了姓名,便想将你赶走,又见你贫穷,包揽了你的所有烟火。”

钟隅合上眼,扇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当年见你,是惊鸿一面,难以释怀。为了求娶你,京畿的重重天阶我爬过去了,你父亲大门的门槛,我跪过去了,谁能想到今日物是人非,也有你求我的时候。”

“钟隅,你答应我的。待你登上君侯之位,便是东君陨落之时。”

“可我灭了东君,对我有什么益处吗?”君侯缓缓起身,抬起狭长的眼,“为了……自由?尊严?”

“人类世代匍匐垂首,献祭血肉,为他人奴婢,你难道愿意这么生活?”

“你何曾垂首活着?”

叶蝉此时是真的诧异了。

钟隅道:“叶大小姐自幼锦衣玉食,父母官登銮爱天宫,一时家道中落也有我庇护你,若论匍匐垂首,我比你更懂个中滋味不是吗?”

说着他一把掀开自己的衣袖,那小臂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一道道皮肉增生,凹凸起伏。

“我一出生,就是无父无母的,在祭场搬过石头,也给人扫过茅厕赶过车马。你知道马儿不跑路了,贵人们打得都是谁吗?是我,因为那些血脉纯正的宝马要比我一个奴隶金贵。你以为我愿意在京畿卖烟火吗?若非主人刁难,我何苦呢?”

“蝉,这些伤你见过,你也该明白我为何不愿意帮你了。”

叶蝉不明白,她永远不明白从泥里到云端是何等的解恨,那无尽的怨要倾泻给每一个鞭笞过他的人。

叶蝉痛心疾首道:“即便如此,闻缜、我还有小昇,我们从未嫌弃过你的奴籍,我们还帮你脱去了他。倘若你愿意,东君倒了,世上何来奴隶?”

“我怎知东君倒了,还会不会有西君,南君,北君,况且,若是失败了,便是弑神重罪,你愿意被砌进神像吗?”

“愿以身骸,拼死一搏。”

钟隅拍了拍巴掌,“好一个拼死一搏,风光过了,便想要青史留名。”

“随你怎么想吧,你若是不愿意,我想,闻缜自己也能有一番事业。”

叶蝉并不想动怒,提起衣袖转身要走。

君侯猛地起身,怒目圆睁,吼道“就算我不帮,你也会做下去,对吗?”

“对。”

“好,你别走,我与你详细说说。”

叶蝉以为终是自己胜了,瞬间眉目多了些喜悦,理了理鬓角走了回来。

钟隅叹了口气,“闻缜知道多少?”

叶蝉道:“我只看中了他的才干,并未透露过多,许多事情还得他自己去揣摩。”

“倘若你不说,他能安稳的做官,了此一生吗?”

“什么意思?”

钟隅垂首,抖了抖衣袖,抖出束腰的一条雪白衣带,遗憾道:“闻缜啊,他不一样。我在他家为奴的时候,他救过我许多次,我是一定要让他风风光光做官的。你看我,不惑之年,竟还能走到这个位置上,他还有一片大好的青春,他会比我更有前途。”

他朝前走了几步,捏着叶蝉的肩膀,“蝉,你是我的爱人,你把我从无名之辈变成一方君侯。”

叶蝉淡淡道:“我不过是个推手,也是你自己上进。”

“是啊,现在你却想把我拉下来,把闻缜也拉下来。”

“我何曾!成大事岂能拘泥于大堰这方寸虚名?”叶蝉有些恼火,觉得他捏自己的手劲有些大了,肩头像是要被他攥碎在手心。

钟隅道:“世家关系都是这样。我在,闻缜就会有个好前途,小昇日后入仕也有个好前途,还有闻缜的孩子,他那三个孩子,哪个都不会被亏待,还有我们的阿云,世世代代,我们永远在上位……这不好吗?”

叶蝉只是垂眼,并未多言。

叶家倒了之后,叶琳的名字变成了钟云,对于这岳父岳母家,可谓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叶蝉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从不言明。

“所以,蝉,你还是要毁了这一切吗?”

他话里带着丝丝凉意,叶蝉察觉不对,猛地抬眼,却在钟隅的目光里看到了无尽的憎恨。

下一秒,她脖子就被衣带缚住。

叶蝉拼命挣扎起来,窒息的感觉让她表情开始失控,失去了一贯的冷艳端肃。她开始面色发紫,眼球充血,发出如走兽那样的呜咽。

钟隅愣了一下,原来人濒死的时候都不再像人,是任何一个动物。总归,算是回归自然了。

他手劲越发大,轻声道:“嘘,嘘,别怕,会结束的,会结束的……”

眼泪一点点从眼角滑出,钟隅仿佛看到自己苟且的前半生。一半是猪狗般屈辱,一半是君临天下的风光,他早已明白自己能失去的是什么,不能失去的是什么。

能失去叶蝉,就不能失去他的兄弟,因为叶蝉既是他耻辱的过去,也是他卑微的证明。

叶蝉总是高傲的,而高傲的人被践踏到泥里也总是大快人心的。

即便这人他诚挚地爱慕着。

发觉叶蝉不再挣扎了,他一松手,美丽的妻子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闻霄目眦欲裂,紧捂着嘴,还是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尖叫声。

钟隅立即转头朝她看去,闻霄顿时如坠冰窟。

他怎么可能看到自己?怎么可能?

良久,闻霄才明白,钟隅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人。

年幼的叶琳握着只风筝,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她似乎忘记了如何哭泣,恐惧已然将她彻底吞噬。

她踉跄两步,哆嗦着唤了一声。

“父亲……”

钟隅淡淡地笑了,“阿云,你听,树上的蝉,不叫了。”

闻霄一个猛子坐起身,先是浑身胡乱着摸了一遍。

衣衫破碎,手脚齐全。

喉咙也健全,没人勒自己。

她搓了把脸,一时消化不了君侯杀妻的事情。

恰在此时,一束刺目的火光照耀来,闻霄遮掩了下,看到辛昇阔步朝她走来。

“是不是睡太久了?”

闻霄察觉出不对,辛昇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两排人,她立即忍着浑身的剧痛,利索地爬起身,“辛大人……”

辛昇打开了狱门,“该上路了,闻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