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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死于太阳 第150章 怒水归沧 (六)

作者:今昔逢云有雨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4-27 16:41:00 来源:文学城

当时谷宥在玉津设宴,宴席之上鸡飞狗跳乱成一片,闻霄扎了谷宥一刀,痛了谷宥许久。

谷宥这个人,算不得睚眦必报,有更大的仇恨压在心头这点伤不算什么。可人总不能不明不白挨了一刀,凶手还美美封侯。

于是她去圜狱的时候,怨气比圜狱的犯人还重。

穿过圜狱幽暗的走廊时,谷宥也不禁心惊。她吃过的苦是亡命天涯,遭人追杀,无所遁形,亦或是带着一群乌珠子民颠沛流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下狱嘛……倒是真没有这个体验。

早听闻大堰圜狱神明见了膝盖都要发抖、恶鬼来了也要怕得痛哭,如今她也算是见识到了。

墙上都是飞溅上的血迹,颜色已经干涸,腥气从鼻腔可以直接冲击人的头盖骨。谷宥甚至能想出犯人到底是如何在这里被扒皮抽筋的。

然而身侧闻霄气定神闲,甚至像是回了老家一样轻车熟路。

“闻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真是让人钦佩。”说的是闻霄在圜狱这些年,不是阴阳怪气,谷宥是由衷地赞叹。

闻霄淡泊地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逼到这个份上,谁都能忍。”

圜狱死的人多是自戕,因为受不了巨大的痛苦,想求一个解脱,谷宥想不出到底是怎样的生命力让闻霄坚持下去。

曾圳关在最不起眼的一座牢房,遍体鳞伤,双眼被蒙了块布。他身上缠了厚重的铁链,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镶嵌进墙里。

有许多疑似被李芜种下眼线的人,最后都活不成了,曾圳或许是京畿人的缘故,竟硬生生挺到现在。

闻霄没有虐待俘虏的恶趣味,曾见他跟被血浸过似的,问身边跟来的小王,“谁打的?”

小王忙道:“大人,谁都没打,他自己伤的。”

圜狱阴寒,最近发生的事情又过于诡谲,小王心里也有些发毛,哆哆嗦嗦把最近的事情说了一通。

起初,京畿的眼线附在一个男性俘虏身上,那男人日渐虚弱下去,像是被吸干了精气。时而拼命呼救,时而胡言乱语,时而拼命撞墙。

没多久,这个男人就死了,死之前,他不停哭嚎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可这只是个开头,这些俘虏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不分男女,症状倒是一模一样。

如今,也轮到曾圳头上了。

小王为难道:“当然,也不能说是他自己把自己迫害成这样的。祝将军说他身体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常来对着他发功。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啊,就看祝大人两指定在他头上。唰!就是这样!”

小王手舞足蹈模仿起来,手刚碰到曾圳的头,曾圳就抖了几下。小王大惊失色,连滚带爬退回来。

他哆嗦着嘴继续讲,“总归祝将军就是这样,但是每每发功,都败兴而归。”

闻霄了然。祝煜大抵是想试着把那附在曾圳身上的东西再举逼出,她甚至能想象出在这阴森大狱里,祝煜又是何等的风姿。

她和谷宥退出刑房,关上门,道:“这也是奇了,为何曾圳关在这里,什么机密都探不到,李芜还是要附在他身上?”

谷宥道:“除非……她出不来了!”

说起来越想越惊悚,这玩意像是蛊毒,附着在人身上,宿主想让它出去,它自己也想出去,偏偏谁都不能得逞。

小王弱弱地举手道:“二位大人高见,下官有个不成文的小想法。”

闻霄和谷宥同时看向小王时,小王感受到上级领导审视的目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是这样的。二位大人,咱们假设京畿那位大王附在他身上,他自己每日叫冷,鬼哭狼嚎的,想来不会是那位大王所为。我同郎中怕他死了,摸着他身体滚烫,发冷应当就是被附身的症状。”

谷宥听了微微点头,“有意思,继续。”

小王收了收衣摆,蹲在地上,闻霄和谷宥便跟着蹲下来。

三个人凑在一起,只见小王用手指在地上划着,圜狱地上有些尘土,刚好能写字。

“咱们可以根据这个症状一个一个排除。他哭着喊着要自尽定不是大王的做派,他十分安静观察四周、突然变得力大无穷试图越狱倒像是大王的做派,我们可以一个一个得出,他什么时候是自己,什么时候是大王。”

经过这么一大轮推断,再看前几个已经死去的俘虏,倒是真的被小王找出规律来。

若是被李芜附身,他的眼睛便是李芜的眼睛,此人便会感到浑身发冷,精力衰竭;若是被李芜操纵,此人便完全丧失了记忆。

而他们惊人的发现,李芜之所以困在这里,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体太弱了,怕是李芜一走,他们便要死了,竟然硬是拘住了李芜的“魂魄”。李芜附在他们身上,反倒像为他们续了口命。两个灵魂在一个体内搏斗,才会怪象丛生。

闻霄豁然开朗,用力拍了拍小王的后背,把他拍得几欲吐血,“好小王,你有这个脑子,升官发财离你不远了!”

不久后,曾圳也死了,听闻他死前,圜狱的一个侍卫发了癔症,疯疯癫癫离家出走了。与此同时,黄河之战的大致脉络,已经在闻霄心里瞧瞧成形。

河水奔流不息,怒涛声传千里。

闻霄站在水畔,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她微微勾唇,猜到“鱼”上钩了,转身回了大营。

营内一片其乐融融,烤鱼的烤鱼,跳舞的跳舞,人人都道行军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见到闻霄也是眉开眼笑。

闻霄和同她问好的每个人亲切的回应,一路走回自己的帐子。她的行囊已经收拾好,摆了满满一床,还备了一大堆皮子。

河风湿热,吹开了营帐帘子,阳光泄进来的时候,闻霄登时觉得身体无比沉重,像是背了个大鼎。她不受重负,身子颤抖着跪在地上,咳嗽几下,竟吐出些血沫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闻霄眼疾手快把血抹掉,转过头笑眯眯地道:“祝小花——”

尾音拖得很长,难得不是正儿八经聊战事,唤得祝煜心神一晃。

祝煜无奈地扶着她起来,“怎么倒在地上了?”

闻霄抗议道:“明明是蹲着。”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

闻霄低头一瞧,自己竟已经瘫在祝煜身上。被附身的损害这么重,她是没想到的。圜狱里那些人续命,怕也是在饮鸩止渴。

前几次她为了迷惑李芜,装作对这些一无所知,刻意连轴转不休息让李芜频频关注自己。如今鱼上钩了,她要想方设法把李芜拘在自己身体里。

事情比她想得容易,李芜的确不如谷宥那般狡诈,常年高坐神台让她自以为所向披靡,轻而易举就能上钩;事情也比她想得难,李芜的邪术拘在她体内,没多久她就有些吃不消了。

可这也都在她的计谋之内,她揣测这两天李芜根本舍不得离开她的身子,过几日,李芜便想走也走不了了。

毕竟李芜也是人嘛,总不是一直住在她身上操纵邪术,也得分神去吃饭睡觉,她刚好还能趁这功夫歇息一会。她们就对着耗,看谁先崩溃。

闻霄苦笑着,借祝煜的力起身,祝煜发觉她虚弱极了,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上次闻霄变成这般模样还是身怀苦厄的时候,祝煜已经被刺激得过于敏感,难免捉过闻霄的手屏息把起脉来。

别说,这脉跳得还挺有力。

闻霄还道:“忙着收拾行李,困得要死,站都站不稳了。”

“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你……我能瞒你什么?”

祝煜神色陡然冷了下去,一把攥住闻霄故作若无其事飘来飘去的手,“还是说,什么样的事你有必要瞒我。”

闻霄抿了抿唇,无辜道:“没找男宠,走在营里没有乱看,心里眼里都是你。”

“闻霄!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祝煜说完还是分了神,心想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学得越发油嘴滑舌了。

闻霄长舒一口气,为难道:“看来是瞒不过你了。来来来,你瞧这个。”

她牵着祝煜的手,煞有介事地来到榻前,自己晃晃悠悠委身钻到床下。

闻霄还没适应身体里的重负,趴下的时候,浑身骨头都在疼。她闷哼一声,权当是磕到了。

本以为她是找个借口搪塞祝煜,谁知她当真找出了漆木盒子。

闻霄轻轻掀开盒盖,里面用块紫色方巾作垫,一封书信小心保管在里面,上面赫然写了:闻侯亲启。

祝煜道:“这是……”

不肖他说,上面北崇官印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有北崇王室才能有的官印,一般人随随便便是碰不到的。

闻霄道:“看出是什么,就不要说出口。”

祝煜半信半疑地将信开封,仔细读过后大为震惊,“他……他们怎会愿意如此?”

闻霄笑道:“这就要说起北崇王室的陈年往事了。”

北崇是个和其他国不大一样的地方,常年经营渔业,让北崇子民各个善水,同时也在风雨之下造就了刚毅的性子。

渔民们都知道,在大海上,若是遇到风暴,便是东君发怒了。这时候仅靠一个人是活不下来的,整船的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活下来、赚到钱。

“合”在北崇人眼里,比“和”更重要。

闻霄撩开外袍,坐下缜密道:“各国都有那么些秘辛,谁入赘别处去了,谁远嫁他乡了,亦或是谁输了侯位流落他乡。唯有北崇,从未有人流落出去。北崇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土,埋在滩涂下。这样的国度,君侯的亲堂弟,当真会逃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吗?”

她说得小心翼翼,一时之间祝煜竟然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告诉自己,还是怕隔墙有耳。

闻霄两指夺回信笺,轻轻摇了摇,微微泛黄的信如同扑朔的蝴蝶,“还是说,一切都是障眼法。”

祝煜道:“我更倾向于我们这里这位是假的。”

“这就要看他们到底守不守这寒山了。我不信这厮能按捺的住,不去通风报信。”闻霄说完,勾起小挎包,朝祝煜抛了个媚眼,“我准备启程啦,祝将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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