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京卉: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五封信,可我刚刚意识到,这也是我们分开的第五年,你说是不是很巧?
当我回到寝室,在桌前坐下的时候,忽然就很想给你写这封信,或许它是在写给你,又或许,它其实是写给我自己。
我刚从江州回来,郑云瑞跟我说了好多次,说要我回去找她见她,这两天机票还算便宜,所以我回去了。
大概这还是我出来读书以后,第一次回到省内,也是这五年来第一次和郑云瑞见面。
我今年研一了,郑云瑞读大五,也考上了研究生,你呢?是不是已经在工作了?今天和郑云瑞一起坐公交去虎跑公园,我坐在窗边,竟然看见路上有个女生很像你,可等我再回头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在想,这是不是我的幻觉?
我在江州待了两天,一直在走走逛逛,好像抵达的是一座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城市。说实话,飞机在江州落地的那一刻我有点紧张,或许因为江州是一个我们曾经一起向往过的地方,可我如今归来只能算作游客,那你呢?你在哪里?昨天和郑云瑞一起去了江州大厦,才忽然想起来,曾经和你说过的,以后要一起去江州大厦大买特买,这次再去才发现从前的我是那么的大言不惭。里面的东西太贵了,我好像一件都买不起。
郑云瑞还是那么健谈,这两天她跟我说了许多,她们医院里的事,学校里的事,还有曾经那些高中同学的事。她甚至跟我说,她有个妹妹,竟然从法学转专业去学了临床,问我离不离谱?不过说起来,她妹妹还是低我们一届的学妹,但我已经没有印象了。她跟我说了那么多,提到了那么多人,却唯独没有提到你。我想,她或许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因为知道,所以避讳,才没有说。但或许你不知道,我妈妈那次找你,其实是她告诉我的,我后来有想过,如果她没有告诉我,如果我一直被蒙在鼓里,那现在的我们会是怎样?我不知道,也想不出一个结果,只有一点,如果我对那一切一无所知,那你大概会很辛苦。我想我不可能,也不愿意让你这么辛苦。
郑云瑞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当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些年我做过许多兼职,最多的是家教,也去外面发过传单,去奶茶店里帮忙做过奶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又可能会笑话我,因为我还在网上帮人刷过单。但现在已经好多了,读研后奖学金基本可以覆盖每年的学费,每个月也有国家的补贴,最近唯一在做的兼职还是家教。真想多赚点钱啊,以前的我好天真对不对?根本不知道钱有多么重要,是不是因为我以前的天真,让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有些事以前我不明白,可现在我明白了,真的。
哦,还要告诉你,或许说出来你又不信,我现在有一片试验田,最近在种油菜。我种菜的技术其实还可以。
写到这里,忽然又想起曾经在你奶奶家我说过我以后要给你种菜的事,或许你忘了,可我还记得。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面对郑云瑞居然一句都出不了口,所以我就说,我还好,挺好的,就这样一年一年过来了。
可这一刻我很难过,好像这五年来,除了我们分手,我再也没有这么难受过。我心里很乱,也不知道该怎么下笔,所以语无伦次地对你说了这些。从地铁站出来,走回学校的路上,街灯一盏一盏静静地亮着,我回身看到那一盏盏灯列成了长排,忽然就觉得好孤独,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那种孤独。
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节假日,几乎都是我一个人过的,我姐来这里见过我两次,一次是17年的元宵,一次是19年的中秋。元宵前一晚我姐落地,原本说好一起去外面吃饭的,我忽然说我要吃青菜汤年糕,还记得吗?你跟我说过,正月十四要吃亮眼汤,这是你家的习惯。那年中秋,我们吃的冰淇淋月饼,送我回校的时候我姐跟我说,你要多交几个朋友,要过得开心一点。我说好。可我其实没再交过什么朋友了,也没觉得有多大意义,因为这世上有这么多人,而我这么多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情绪,不论我认识其中的多少,其实还是一样的无人可说。
我忽然很想回来。
我姐替我父母问过我,说我怎么还不回家?我知道还有下一句她没有说,那就是你要是不回那以后一辈子别回。他们觉得我叛逆、任性、不知好歹。或许吧。或许是他们足够年长,又或许是他们并不理解,年少时的感情对我来说到底有多深的意义。我珍惜那时的心动,那时的纯粹,还有那时毫无保留的付出和真心。我知道我一旦失去了,这辈子大概就不会再有。
就好像郑云瑞以前说的,人的运气会守恒,不会有人永远都那么幸运。
我姐也问过我,何必这么自苦呢?或许连她也并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但我自己知道为什么。我想,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我要你明白,我还爱你,我还是十分坚定地在爱你,还是用我的生命在爱你。好像在我面前是一条又长又窄的路,两旁点着昏暗的灯,边上都是人,我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或是独自行走的,或是成双成对的,他们有些在看我,或在笑我,或过来劝我几句,或又过来拉我一把,这一路上总有各种事情、各种人在不断地试图左右我,好像要拽着我往他们认定的正确的道路上去,可我心里不愿意,所以我还是这么一个人冒着风雪孤孤单单地慢慢往前。赵京卉,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我希望你明白,这些年,我向你走来的每一步,路上的每一个脚印,我都问心无愧。
斯鸣羽
2020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