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第2章 2

《ELEGANCE》是时尚圣经，然而不是顾睐正好这个月杀青了一部电影，又有新主编托人情，还不一定会接这个要约。

被称为“时尚魔头”的女强人狄丽尔干的最长的职位就是《ELEGANCE》本区的主编，如今高升集团总部，群狼环伺之下杀出徐睿这个浸淫快销品牌的“新人”。

众星争抢的金九银十也配不起顾睐的价值，哪怕是代表时尚媒体权威、捧出时尚魔头的《ELEGANCE》也一样。再是时尚圣经，也得趴在时尚大鳄的身上吸血。

如今蒋逸就是时尚大鳄的主人，顾睐是大鳄身边最浅近的登天梯。

当年顾睐在众人眼里还只是公主豢宠的角色的时候，蒋逸就用《ELEGANCE》封面做礼物，也给她教明白了什么是咖位。

资本说她是什么咖位，民众就会相信她是什么咖位，不够就说十遍，一千遍。她又不是捧不起来的阿斗，各种S级项目里总有一个爆款。

那是顾睐第一次发现纸醉金迷的娱乐圈居然也可以这么不值钱。

几十号人围着顾睐一个人工作，她对着摄影和采访编辑侃侃而谈。摄像头刚挪移走，顾睐的神色立刻平淡下来。

周围的人对她情绪内敛习以为常。助理们递外套的递外套，举镜子的举镜子，送罗汉果茶的送罗汉果茶，剩下一个周珊珊，捧着平板挨着顾睐坐下汇报舆情。

先大概说了一遍各大平台的热搜话题，从上榜的到数据曲线不对被压下来的，听得顾睐兴致缺缺。直到最后周珊珊开始说起最近有关联的活动和新闻，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最后一条，昨天蒋总被拍。”周珊珊念了一遍转发评论量，终于从平板抬头，“有评论猜是从I国连夜返回的，龚姐公关那边压了没上热搜。”

晚上十点回家也叫连夜？

顾睐沉默了一下没说出口，从层层包围隔开的《ELEGANCE》采拍团队身上收回视线，落在周珊珊身上，声音不大：“怎么被拍到的？”

周珊珊应道：“就是蒋总见卡米拉的时候被拍到的，拍照的是一个粉丝，本身也是做时尚八卦的自媒体的。她在机场正好看到卡米拉往私人航站楼去，猜测她是会面艾洛蒂的高级客户之类的，没想到是蒋总，随手拍下就发网上了。”

蒋逸本非明星，她能被公众所知自然是风露和顾睐的缘故，但也不至于到被人拍照的地步。但这人既然是顾睐粉丝，那就很好理解了。

她俩的婚姻一直都被津津乐道，舆情引导得也非常好，顾睐粉丝中不少也是CP粉。

卡米拉是风露旗下另一高奢艾洛蒂的创意总监，顾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风露掌控的奢侈品牌太多，蒋逸涉猎的行业也太广，顾睐的极限是记住蒋逸给她隆重介绍的，眼熟被允许在她面前凑趣过的。

要不是艾洛蒂的高定是明星们在晚宴红毯上争抢的战袍，连带着创意总监在她面前提起多次，她委实记不住一个洋名儿。结合这新闻，估计还以为是什么上进心强的模特。

顾睐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语调平常，内容揶揄，像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于是助理们也都捧场地一笑，和乐融融的样子，只周珊珊表情一僵。

周珊珊没想到顾睐居然不知道蒋逸的动向。原本也没什么，但今早明显状态不对，像是不欢而散。其他小助理们看来是亲和幽默，她耳朵里听来是阴阳怪气，简直头大如斗。

顾睐注视着她不到三秒，周珊珊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完美打工人状态，轻轻松松地告诉她工作室已经和蒋逸团队那边沟通过，确认拍不拍到都无所谓，降权防热搜只是避免多余的舆情工作，让顾睐不必担心。

顾睐有一瞬间感觉有点荒谬。

她本来是有点心疼的，毕竟蒋逸确实连轴转赶场，劳心劳力，但更多的是生气。

顾睐真不懂难道空出一个结婚纪念日，是不是第二天就蒋家破产风露重组她们只能直播拉子日常过活了。更烦躁蒋逸对别人的话字字分析，对她的只当耳旁风，让她少抽烟喝酒不规律作息的话到现在都懒得说了。

早上临下车前顾睐还打开手机查了家里智能监控，果不其然含烟指数和餐厅画面显示的蒋逸快把房子点着当烟吸了。车停了顾睐没下，习惯性带着火气一通截屏，截完点开蒋逸的微信又倏尔停住。

有什么可说的，发过去多半也是在对话框里躺着，等蒋逸空闲看上一眼，要么装死不回，要么就发个“嗯”或者“好”。甚至还不如当初被“包养”的热恋时期，当年蒋逸起码还知道回复的时候配个表情包。

而现在，周珊珊告诉她蒋逸还能卡着下飞机往家赶的时间空隙见高管，好笑的是她居然不知道。

她没问，蒋逸也没说。顾睐知道不是故意瞒的，没必要，可能是蒋逸单纯忘了提。

但顾睐只觉得自己为她担心和生气挺好笑挺多余的。

更荒谬的是周珊珊为首的这些团队成员们，看着她的脸色安慰，说辞居然是别为蒋逸担心。

顾睐忽然就想打电话问葛莉，蒋逸挂脸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是同样觉得是在为蒋夫人七情上脸。

不过顾睐没有迁怒的习惯。她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点头，抬眼看向《ELEGANCE》团队。远处采访编辑向这边转身，那位在时尚摄影驰名的大师也朝这边微笑，看样子是准备妥当了。

她沉默地披着白色西装起身，团队让开道路，摄影师指挥着助理布景挪移，长枪短炮开始向她聚焦。

这一期拍摄的主题是新篇章，位置选在海滨。

拍摄区域已经做了清场，一时间就剩下摄影师调度安排的声音。海浪一下下拍着沙滩和礁石，水鸟很少，很远处才有数只，小的像一个黑点，上下追逐着彼此和浪花。厚厚的云翳中有光刺破，晕开红赤金黄。

这位摄影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捕捉美，也很会和脾气各异的巨星名流打交道。此时他对顾睐的话很少，目前就一条，随意走走。

顾睐当真将周围人视作空气。从她起身，将西装脱下搭在臂弯，向前行走，相机开始一秒不停地工作。而她几乎视而不见，恍如未闻。

她穿的是一位蒋逸很欣赏的创意总监的作品，未曾向大众露面。顾睐的职业特性决定她和其他那些看着试衣模特穿着合眼缘就购买的豪门先生太太们不一样，每季都会有专门用于拍照、红毯等等特殊场合的高定造型，比日常会更有夸张的时尚设计感。

顾睐也不是非穿自己的衣服不可，不过既然合适那就用它。按蒋逸的话说，悭吝到让这些无用武之地，那才是浪费。

很奇怪，顾睐忽视一切去想“新篇章”这个主题、去在这个海滨展示美的时候，她却又会想到蒋逸。

她第一本时尚大刊的单人封面就是《ELEGANCE》，认识蒋逸的那一年拥有的。那年顾睐还是选秀节目出道后迅速滑落的小爱豆，能见大摄影师一面都是三生有幸，拍摄时让左不敢往右。

那一期的封面是蒋逸带她拍的。蒋逸和人谈笑风生，她在“头左偏”“头往右”“耸肩”“咬唇”的指令下，硬凹出来摄影师要的故事感。

顾睐一头雾水地拍摄，一头雾水地收工，回程的时候问蒋逸有没有表达出杂志要的主题，摄影师满不满意。蒋逸漫不经心地说那是编辑的活，你什么都不需要管，漂漂亮亮的就行了。

说实话，什么是新篇章，那一期的主题才应该是新篇章。什么对她来说都是新的，未来也是改头换面的，她对观众也是新的。

摄影师的镜头捕捉到顾睐低头，海浪向她涌来时，她用力一踩，水花四溅，几滴挂在了她的黑色亮漆皮长靴上。

她没什么表情地垂目一瞥，然后继续往后倒退，偶尔扫过一眼镜头。背后无际的海洋和遮天蔽日翻滚的乌云，所有天地伟力的情绪到她这里都被收敛。

参与采访拍摄的《ELEGANCE》团队当然提前了解过顾睐，大小荧幕上的她，舞台上的她，采访镜头下的她，时尚大片里的她。她原本就是业内人士们无人不知又羡慕嫉妒的对象，见了面果真绝世独立。

但此刻依然身体紧绷，心跳加速。

顾睐与大海实在相配。

孤独，内敛，成熟，像平静的大海一样幽深冷淡，与喧嚣的人世临近又隔绝。而那种内敛温柔的美又隐约蓄着张力，一场飓风或者地岩下的震荡就可以翻覆成海啸。

她随意地踩着水浪，就无可阻挡地散发着费洛蒙，吸引人向她沉溺，哪怕早知她辽远、冰冷又不可接近。

金乌方沉，海上明月共潮生，夜晚刚刚开始。

旁观拍摄的新主编徐睿预感这一期将会成为经典。顾睐展现过帅气的、冰冷的、温柔的、清纯的，从来没有拍摄过这样沉静又危险的。

徐睿不是没有研究过以前的顾睐，她从出道开始就有姐系这样的标签。不过选秀那时候的姐系美感还很单薄，在徐睿眼里只是舞台和本身条件营造出来的商品。不像现在有引而不发的沉淀，还沾染了蒋逸的气息。

——她和无数人一样是冲着小蒋总来的，当然事先了解过顾睐是怎么麻雀变凤凰的，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揣度和别样看法。

顾睐一直到拍摄结束和徐睿用餐，依然没有脱离缄默寡言的状态。好在她的交际能力不是必需品，徐睿带着助理，和周珊珊三人觥筹交错。先回忆一下顾睐与杂志的深情厚谊，再怀念怀念上任主编，最后提起风露和小蒋总。

说起最后一个话题，周珊珊不敢随便接话，目光投向顾睐。顾睐好像喝醉了一样，靠着椅子看着徐睿说，偶尔带一点浅淡的笑容，鼓励包容一样。

徐睿有一瞬间觉出她格外像蒋逸，就这一刻，游刃有余、居高临下的样子。

临到口拉关系的话忽然转了弯儿，出声的时候已经突兀换了内容：“听说工作室新签了中影的学生？叫什么梓来着？”

一旁助理没转头看过去，只神色难免泄出一点惊异。

顾睐完全不经意地慢慢舀着马赛鱼汤，周珊珊接话：“是，一个叫范梓的小女孩儿。”

“你们工作室的，难怪呢，那孩子我见过照片。现在又要影响力，又要时尚度的艺人挺难找的。何况还要新面孔让读者新鲜，又怕她后续乏力，白白浪费了资源。”

徐睿也不着急，慢慢地说道：“上次就有人和我推她，可惜调性不合就算了。不过那姑娘还挺有天分的，我其实动了心。漂亮确实是共通的，我看《**派对》，感觉她有点你当年的感觉。”

顾睐那点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上来了。

她知道徐睿还是为着蒋逸，千言万语兜着圈儿要从她这蚌壳里撬出个破绽。

业内的基本都知道她的工作室是蒋逸投资包办，也知道她不懂商业的是是非非，从不掺和这些。只是别人不相信，难道她真守着宝山不动心？

但她确实不动心，说影视她乐意，谈起投资乃至风露，她只有一句话：知道，去问我爱人吧。

工作室新签人的事儿她也听说，只是从不管，负责的是她总经纪谭俊明。

投资要见回报，否则年终怎好与蒋逸交代？可是这种签不签人的小事儿，还真上不了蒋逸案头。

周珊珊接着徐睿的话打着花腔，顾睐忽然开口了。她声音轻缓又随意：“长什么样子，我看看。”

周珊珊还没找到图片，徐睿在一旁立刻接话：“她古装可能不起眼，晚礼服随便穿穿都不错，天生红毯。”

说着徐睿的助理反而先找到图片了，手机往这儿一推。这么一下连徐睿都觉得有点刻意，在顾睐垂目看过去的时候眼神往旁边一刮。

周珊珊低头飞速在手机上发了消息，又赶紧注意着顾睐。

顾睐没什么作色的样子。

她看了两三秒，忽地抬头一笑，海上明月共潮生：“就她啊。”

徐睿有点意外她这个反应，周珊珊先是松了口气，转而一想倒也理解。

这种招数她跟着顾睐已经见过太多了，里面不是有蒋逸，就是里面有足够的标识让别人认识到这小姑娘参加的是一场和蒋逸有关的重要场所。

等顾睐动了心，生了怒，钻空子牟利也好，拉近关系与“正妻”同仇敌忾也好，一切皆有可能。

太常见了。没有人会相信名利场上的真心，也不会相信嫁进豪门的金丝雀会不担心色衰爱弛。

问题就在于当事人双方配不配合。

果然，照片中心是范梓，一字肩郁金香廓形银裙，拿着酒杯垂目低眉，清泠泠像女月神立在喧嚣的奥林匹克山似的，而摄像头能拍见的远处，好巧不巧照见了蒋逸。

而蒋逸的目光看上去正好停留在她身上。

徐睿也是抱着能试就试的心态。

她不是没听过有人用这种手段挑拨试探，最后反而被剁了爪子回去的事儿。可是她只不过给人看个照片，最多是低估了情谊，难道要说她坏心？

何况据那采访编辑私下告诉她的，顾睐今早心情并不好。

被注视着的顾睐有一瞬间真想把手机扔人脸上，徐睿或者这个范梓，要么干脆那个八卦新闻里的卡米拉也行。

她不吃这种不着边际的飞醋，但一次又一次地遇上这种事儿才知道有多烦人。

顾睐想起来蒋逸正式将她作为对象带她出席、她俩刚宣布要结婚的时候，那些明里暗里羡慕嫉妒的目光，还有酸的涩的祝福和闲话。

“蒋逸挺好看的。”顾睐又笑了一下，是海冰融化、满室生春的那种笑，眉眼俱开。徐睿被笑愣了，看着顾睐将助理的手机推给周珊珊。

“发给蒋逸。”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