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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黎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失魂落魄,痛彻心扉。
她回到家里,像行尸走肉一样地过了好几天。
连家里的阿姨都有些疑惑和意外,不知道容黎怎么了,有时候打开房门帮她打扫,就看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唯一的心力就是抬头说,别告诉我爸我心情不好,你要是说了,我就让你也心情不好。
阿姨:……
她趴在床上,倒也不是哭,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从意识到林景池不但不喜欢她,也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之后,她就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如果之前还能放任自己在犹如明灭不定的灯火一般起起伏伏的心情中来回摇摆,现在的她则只剩下一种情绪,就是羞愤。
但事实上,她连羞愤的力气也没有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深海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氧气罐,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鱼一样地吐着泡泡,感受着稀薄的氧气怎样被消耗殆尽,而她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手脚逐渐失力,不断下沉。
最后让她勉强离家的是她想到要探望父亲,容觉当时隐藏的很好,容黎也不敢让容觉知道自己和林景池的事,怕给容觉徒增烦扰,父女俩都瞒着彼此一桩大事。
容黎也想过要问容觉谢秋言到底怎么回事,但想想毕竟是父亲的伤心事,也就忍住没问了。
看望完容觉,容黎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不管怎么样,为了个林景池如此失魂落魄也太不应该。
恰好到了美容院定期看账的日子,周树妮问容黎去不去,容黎一口答应,顺便找周树妮一起吃个饭。
最近市中心河边上开了个高级露天餐厅,据说风景很好,而且还是求婚胜地,很多情侣打卡,容黎最初还想过要和林景池去,现在是不可能了,但也想去看看,她的天性就是爱凑热闹。
此地一位难求,容黎找朋友问了一下,对方说可能没办法弄到,但可以帮忙问问,但过了一会儿,又联系容黎说有位置了,而且是绝佳的江景位。
容黎心想,倒霉成这样,总算有点好消息。
她化了个美美的妆,穿了漂亮的小礼服,来到那家餐厅,位置确实绝佳,容黎和周树妮吃着晚餐,周树妮看着容黎,欲言又止,容黎倒是先开口了:“你要是觉得累了,就把翰星的工作辞了吧,不用你当间谍了。”
周树妮不置可否,说:“再看吧,翰星这次给我涨工资了,奖金也挺多的。”
“你缺钱吗?”容黎疑惑地说,“你要是缺,我可以再给你涨钱。”
周树妮说:“你当初让我去翰星,到底是为什么?”
容黎撇撇嘴,没说话。
旁边服务员走来走去,周树妮眼光也跟着挪动,容黎逐渐也意识到什么,看着地上逐渐铺开的蜡烛和旁边挂起来的粉红气球,她疑惑地拦住给自己端菜的服务员,说:“怎么了,今天有人要求婚?”
服务员小姐姐笑容满面地看着容黎:“是呀。”
容黎冷哼一声,对周树妮说:“傻瓜才会结婚。”
周树妮没搭腔,容黎愤愤地切着牛排,余光却不住地在场中打量,想看看那个被求婚的女孩是谁,而那个愿意大费周折的男生又是谁。
眼看着餐厅就要被蜡烛和气球堆满,容黎忍无可忍了,说:“这些人也太没素质了,要求婚就求婚呗,这样多影响我们其他食客的体验啊!不想吃了,我们走吧?”
周树妮点头,两人刚站起来,突然空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无人机,无人机投射出点点光线,在空中缓缓地拼着字。
与此同时,江边的几栋地标建筑上的LED光屏上的巨幅广告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粉色爱心在闪烁。
周围传来阵阵惊呼,大家都纷纷掏出手机录像,有人在感叹浪漫果然是有钱人的游戏。
容黎也瞪大了眼睛——这阵仗也太大了吧!好羡慕……
如果有人能这样对她求婚……
下一刻,容黎就愕然地看到无人机光线拼凑出了五个字:容黎,嫁给我。
两边的地标建筑同样在一片粉色爱心背景中显示出这五个字。
这是……同名?还是啥?!
突然前方传来躁动,容黎和周树妮也回过头,就见楼梯转角处,身姿挺拔的林景池穿着正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束玫瑰和一个戒指盒。
容黎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时间和心力去思考,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景池笔直地朝着自己走来,两边的人群已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家纷纷往两边退开,手里的手机对准了林景池和容黎。
甚至就连周树妮,也默默地退到了一边,把场地留给容黎和林景池。
林景池走到她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且快速地说了一句话,容黎一时间没听清,接着他单膝跪下,展开戒指盒,露出里面闪亮的大钻戒,说:“容黎,嫁给我。”
与此同时,头顶天空绽放出一朵玫瑰的烟花。
比烟花还响的,是周围群众的惊呼,“嫁给他”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环境清幽的高级餐厅和菜市场面临热闹时,在其间的观者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容黎不可置信地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景池,他并没有抬眼看自己,只是伸手举着那个钻戒和玫瑰花。
她后知后觉地听清了林景池刚走近自己时说的话。
“上次是我鲁莽了——你应该喜欢这样吧”。
然后她终于从这场已经无法让她喜悦的幻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林景池搞这么大的阵仗,不是因为他想要娶她,不是因为他喜欢她。而是因为在他眼里,她容黎就是这么好对付,只要搞一个盛大的求婚典礼,排面做足,她就会答应。
其实林景池是对的,容黎确实喜欢死了这个求婚场景,满足了她一切的幻想与虚荣,甚至这个求婚的人还是林景池。
她有一瞬间很无耻地想,这一切如果发生在谢秋言需要她的肾以前,该多么好。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容黎就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幸运的女孩子。
容黎呆呆地接过玫瑰,周围又是一阵欢呼,觉得看到了完美的结果。
林景池大概并不为此意外,他起身,很顺理成章地要为容黎戴上戒指,容黎突然一手握住戒指,另一只手猛地一推林景池,大吼一声:“我不嫁!”
众人又呆住了,容黎又盯着林景池有些惊讶的表情,狠狠将玫瑰往地上一丢,踩了两脚,将戒指猛地往江边一丢,恶狠狠地对林景池说了声“滚”后转身就跑。
她并没有做任何停留,只觉得快意。
终于,终于轮到她能这样报复、践踏林景池。
但这样的快意只持续了十分钟,当她逃难似地开着自己的车经过江边的大桥,看见还未消失的“容黎,嫁给我”,看见驻足的人群,感受到粉色的光映在自己脸上时,仍不受控地流下了眼泪。
大概很多人都羡慕屏幕上这个叫容黎的女生,而只有容黎自己知道这场别开生面的求婚后代表的是什么。
那天容黎在车里坐了很久,远远地看着LED屏幕终于重新更换成广告,看见那些无人机慢慢地撤离,海市是一座不夜城,繁华而多彩的灯光始终不灭,人群来往如潮,最后她终于回家,久违地睡了一个囫囵觉,然后给魏岚打了电话,确认林景池今天不会来医院之后,去了一趟医院。
不过一个礼拜的功夫,谢秋言看着居然又消瘦了一点,病房里没有人,谢秋言躺坐在病床上,正前方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喜剧电影,但谢秋言根本没看,他侧头,只盯着窗外。
容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树影斑驳。
谢秋言就这样看了窗外五分钟,容黎也在病房外站了五分钟,终于谢秋言感觉到什么,迟缓地转头,看见了容黎。
他神色微变,盯着容黎,容黎嚣张地走进去,上下打量着谢秋言的脸色,说:“脸色更难看了啊?你现在还有力气和我对骂吗?”
谢秋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容黎在他身边坐下,注意到谢秋言虽然很瘦,但手指却有些肿大,脸颊也有些苍白浮肿,这应该也是尿毒症的症状,浑身水肿。
谢秋言有些沙哑地说:“容黎姐,你还是别欺负我了,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到时候做鬼一定去找你,你胆子那么小,会被吓死的。”
“其实我这几天都在回忆之前的事。”容黎有些怔忪地说,“我一直以为,你还挺喜欢我的。”
谢秋言没说话,容黎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这里。”
容黎比划了一下,接着说:“长得像个小姑娘,眼睛很亮,嘴巴也很甜,又很聪明,看起来又那么可怜。我一直挺喜欢你的。”
“能被你喜欢还听不容易的。”谢秋言笑了,“不过,你真正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说我看着挺讨人喜欢的。但你每次喜欢我,前提都是,我不是你的弟弟。”
容黎一怔,有点茫然,谢秋言说:“你果然不记得了?那我告诉你吧,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才五岁。”
容黎呆住,谢秋言说:“当时林奶奶被亲戚接去住,林叔叔又去外地进货,我就求景池哥,带我去找我姐。我们不知道具体地址,景池哥只记得,听林奶奶对林叔叔说过,在海市的某条街上,但我一直哭,景池哥就带我去了。但我必须承认,我那时候来找你们,是因为我听到大人聊天,知道我的肾不好,治疗的话,要很多钱。”
一个十岁的小孩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孩翻山越岭……
真俩兄弟真是从小就奇葩。
容黎蹙眉听着,谢秋言一边说,一边陷入回忆:“中间好几次差点出事,或者走错,多亏景池哥,我们最后居然真的找到了一柳街——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
容觉比较长情,发家后在一柳街买了一个别墅后,就一直住在里头,除了两次翻修,没有更改过常住地址。
“十多年前不像现在,到处都是不夜城,路边的商店很早就关门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柳街两边的别墅都亮着灯,看起来很温暖,可是我和景池哥,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谢秋言突然又噗嗤一声笑了,说:“然后我受不了了,我太饿了,哭着说我要饿死了,景池哥就想拿最后一点钱去帮我买吃的,他很着急地穿过马路,这个时候,有一辆车差点撞到他。我吓哭了,景池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车上的司机跑了下来,紧接着,是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姐姐。”
***
容黎十岁那年,容觉的鲜臻也还在初始阶段,容觉每天忙着去外地看原材料产地,大部分时间不在家。
每天都是司机接容黎上下学,那天容黎坚持要去坐旋转木马,所以到了晚上才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车突然一个急刹,司机慌张地说好像撞到人了,让容黎千万别下车,他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虽然设想了很多血淋淋的场面,但容黎最擅长的事就是不听话,她害怕地下了车,看见司机抱起一个晕在地上的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有点瘦,个子也不高,被司机一下就抱起来了,司机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说:“连擦伤都没有,应该是吓晕过去了……”
容黎听说没事,也松了口气,结果旁边又跑来一个更小的小孩儿,穿着有点宽松的旧衣服,哭着拉着司机的衣摆,尖叫道:“你撞死了我哥……”
司机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容黎小手一挥,说:“先都带回我家!”
谢秋言以为林景池死了,还在不住地哭,容黎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哭丧啊?!你爸妈呢?”
谢秋言哽咽地说:“死了……”
容黎:“……”
同是天涯沦落人,容黎也有点可怜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屁孩,说:“行了,你别哭了,先跟我回我家,你哥没事,你再哭,我就把你哥带走,把你留在这条马路上!”
谢秋言打小就机灵,见状倒也真的忍住了泪,乖乖地上车。
司机往前又开了一点路就到了,别墅里当时还有个负责照顾容黎的阿姨,司机抱着林景池进到客厅,那个阿姨吓了一跳,两人商量着要不要把林景池送医院,毕竟人晕了不是小事。
最后两人合计了一下,喊了家庭医生来。
等医生来的过程里,谢秋言可怜巴巴地牵着林景池的手,一直喊着哥,希望能喊醒林景池,容黎叉着腰,来回踱步,打量这两个脏兮兮的可怜虫。
谢秋言哭着哭着,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容黎一愣,说:“你很饿吗?”
谢秋言泪眼婆娑地点头,旁边的阿姨听到这句话,说:“你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一天了。”谢秋言说完,肚子又叫了一声。
阿姨突然懂了,说:“这孩子晕过去估计也是因为饿坏了,我去拿点东西来给他们吃……可以吗?小姐?”
她知道容黎喜怒无常,如果不打招呼就把东西给这两个孩子吃,恐怕会让容黎发脾气。
但容黎只是古怪地看着垂头不语的谢秋言,最后说:“可以啊,这还要问我啊?阿姨,要是不给他们吃,他们饿死在我们家,我们家不就成凶宅啦?!”
阿姨:“……”
阿姨默默无语地去端了些披萨来,这本来是容黎晚上要吃的,但容黎晚上出去玩了所以就在外面吃了,刚好这些都可以给他们吃。
谢秋言第一次看到披萨,有些手足无措,说:“这是什么饼?”
“什么饼啊,这叫披萨。”容黎撇嘴,“哪里来的土包子啊?”
谢秋言眨眨眼,说:“我想洗个手再吃。”
“哟,土归土,还挺爱干净,那你们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的?”容黎好奇地说,“为什么来这里?”
谢秋言被带着洗了个手,也没心情回答容黎的问题,先拿起披萨咬了一口,露出震惊的神情,然后赶紧咀嚼吞咽,仿佛怕容黎突然改了主意。
容黎不耐烦地说:“你这张嘴只能同时干一件事吗?边吃边回答啊!”
谢秋言说:“哥哥说,食不言。”
容黎:“……”
她简直无语了,只能等谢秋言吃完一片披萨,要吃第二片的时候,容黎伸手一挡,不让他再吃了:“既然你食不言,那就一会儿再吃,先告诉我,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
谢秋言说:“我想找我爸爸。”
容黎一愣,说:“你爸是谁啊?你叫什么?”
谢秋言很有点警惕之心,不告诉容黎大名,只说:“我叫言言。”
“啧,谁问你小名了?我要知道你姓什么!”
“谢。”
容黎挠头,说:“阿姨,我们周围有邻居姓谢吗?”
阿姨轻轻摇头,又低声跟司机说:“不会真是哪家的私生子吧,这都找上来了,吓人啊……”
谢秋言听到了,他其实知道这个词,因为村里有些碎嘴的人就爱说他是私生子,无名无分。
谢秋言于是反驳道:“我不是私生子!”
容黎一脸茫然:“什么是私生子?”
“就是无名无分的小孩。”谢秋言一脸认真,“漂亮姐姐,我不是私生子,你不要听他们乱说。”
容黎突然被喊“漂亮姐姐”,一愣,随即心情愉悦起来。
“嘴还挺甜嘛……”容黎挑眉,“你长得也很漂亮……你长大了,也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当然,肯定是不如我哈。”
谢秋言神色古怪,最后说:“姐姐,我是男孩子。”
容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谢秋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秋言感觉到了容黎的尴尬,于是扯开话题,说:“姐姐,你家好漂亮啊,好像城堡,你像公主。”
容黎骄傲地说:“我本来就是公主,什么叫像?”
谢秋言:“……”
他虽然五岁,但也知道中国没有公主,这个姐姐……
谢秋言只能点点头,尽量配合地说:“好的,公主姐姐!”
容黎心情愉悦,见谢秋言擦干净脸又真的很漂亮,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谢秋言的脸:“算你识相。”
此时家庭医生来了,于是大家的重心又放在了林景池身上,家庭医生给林景池检查了一番,说林景池确实没事,只是低血糖晕倒了,喂一点葡萄糖就能醒。
阿姨拆了一条葡萄糖液,轻轻往林景池嘴里输,林景池虽然是昏迷的状态,但也能勉强咽下。
谢秋言找阿姨要了一次性湿巾,为林景池擦掉脸上的灰尘,容黎疑惑地站在一旁,盯着林景池的脸,总觉得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点眼熟。
倒是个小帅哥,比班上那些癞蛤蟆好看多了……像个掉进灰桶里的小王子。
容黎托腮盯着林景池,那边谢秋言知道林景池没事,也放松了下来,跑到旁边,趁着容黎没有追问自己,赶紧继续吃披萨。
角落里,阿姨和司机给容觉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容觉在外地,觉得真是莫名其妙,让他们尽快报警,给这两个小孩找到父母,免得人家父母担心。
这个不大不小的别墅里,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事,而容黎在盯着林景池看。
突然,林景池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容黎以为是幻觉,凑近了一点,想看清楚。
下一秒,林景池睁开了眼。
林景池和容黎都愣住了,容黎眨眨眼,猛地退开一点,跳起来大吼道:“他醒了欸!”
这一嗓子吼得阿姨、司机、谢秋言都挤了过来,围住林景池问他有没有事,林景池头昏脑涨,先喝了一口水,问清楚情况,得知自己和谢秋言都没事,松了口气,又吃了点谢秋言端过来的披萨,起身对司机、阿姨和容黎表示了感谢。
“不好意思,是我太着急过马路没有看路,对不起。”林景池垂着头对司机说。
司机本来心里确实有不满和无语,但看林景池小小年纪这么可怜这么有礼貌,自然也只能说是自己开车太快了,还好没事芸芸。
阿姨和容觉又打了个电话,最后走过来,说:“两个小朋友,你们的爸爸叫什么啊?我帮你们到处问问?”
谢秋言张嘴就要说容觉的名字,林景池却伸手,轻轻捏了捏谢秋言的手。
谢秋言很懂得察言观色,于是话到了嘴边又一转,说:“我不知道……”
林景池也摇摇头。
阿姨只好说:“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你们之前是跟着谁生活?你们住在海市吗?记得怎么回去吗?或者,有家里人的联络方式吗?”
她问了一堆问题,林景池耐心地一个个回答:“我们是和奶奶生活的。不住在海市,在隔壁的一个村里,是我们自己跑出来的,趁着奶奶去其他亲戚那里,所以现在打家里的座机电话应该没人接。”
林景池这番话说的极其含糊,并且也没撒谎,只隐藏了一个关键的事实。
谢秋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乖巧地保持了沉默。
阿姨想了想,说:“现在太晚了,送你们去警局的话,也有点麻烦。小姐,我刚刚和你爸爸打电话询问过了,他说如果你同意的话,可以让这两个人在家里借宿一晚,明天早上我带他们去警局,你觉得呢?”
容黎上下打量着林景池和谢秋言。
林景池沉静地看着前方,虽然瘦弱,但身材挺拔像一株竹子,而谢秋言则是旁边的小竹笋,白嫩可怜,他完全听懂了那个阿姨的话,知道自己今晚能否睡软床外加解决明早的早餐,全看这个“公主”的意愿,于是只管可怜兮兮地盯着容黎,嘴里轻声地说:“公主姐姐,我们不会吵到你的……”
容黎说:“算了,客房一直都没人住,那你们今晚就睡那里吧!不过,你们一定要洗澡,不然太脏了,阿姨,把我之前不要的衣服给他们穿,当睡衣。”
阿姨也不忍心看这两个小孩半夜被送走,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容黎转身就要上楼,想了想,又踩着小皮鞋啪嗒啪嗒走回两人面前,昂起下巴,说:“客房在一楼,你们记好了,千万不许上楼。”
林景池点头,谢秋言也跟着点了点头。
两个小孩被阿姨带着进了客房,客房虽然是客房,也算富丽堂皇,比起林景池和谢秋言在林家住的小破房子不知道好了多少,那也是谢秋言第一次看到抽水马桶,洗澡也不用去烧水,一开水龙头,就有恰到好处的温水流淌出来。
甚至沐浴露和洗发水也是进口的,他看不懂英文,还要林景池帮忙辨认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还有两个奇怪的分别是身体乳和护发素。
听都没听过……
谢秋言洗了个澡,香喷喷地走出来,林景池也进去认真洗了澡,谢秋言还被阿姨教会了用吹风机,阿姨看他的手小小的,怕他烫伤自己,索性帮他吹干了头发,又把吹风机留在了他们的房间里。
林景池出来后,打开吹风机吹头发,谢秋言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有点开心地说:“这条街上都是这样的房子,那我爸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吗?”
林景池没有说话,谢秋言意识到什么,爬起来说:“还有刚刚,为什么你不让我告诉他们我爸的名字?”
林景池把吹风机关掉,看着谢秋言,犹豫了一会儿,说:“言言,刚刚那个女孩我见过,她就是你姐,叫容黎。”
谢秋言愣住,说:“为什么你刚刚不说?!我要去找她——”
林景池却说:“我们暂时不要让她知道比较好。”
谢秋言困惑了,他说:“为什么不要让她知道?她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林景池没有说话,最后说:“你很想现在告诉她吗?如果是的话,我一会儿带你上去。”
谢秋言有些犹豫。
就在两人犹豫的空隙里,已经梳洗完毕的容黎穿着漂亮的粉色巴洛克风小睡施然出现,她敲了敲房门,像一片粉色的花瓣飘进了两人的房间。
林景池和谢秋言正犹豫要不要见她呢,她就自己来了,容黎见两人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以为他们被自己美到了,颇为得意地转了个圈,说:“发什么呆呢?”
谢秋言说:“公主姐姐,你怎么下来了?”
容黎就喜欢听这声公主姐姐,她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巧克力放在桌上:“请你们吃,这可是我爸从国外带来的。”
谢秋言没吃过巧克力,有点好奇,林景池说:“谢谢。”
谢秋言也乖乖道了谢,拿起一个巧克力,巧克力外面包裹着锡纸,他直接就要往嘴离丢,林景池赶紧拦住他,容黎也瞪大了眼睛:“你之前没吃过吗?”
“我……”谢秋言感受到了一些窘迫,“没有。”
容黎一脸意外地看着谢秋言,林景池没说什么,为谢秋言剥了锡纸,将巧克力递给谢秋言。
谢秋言把巧克力含进嘴里,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让他下意识地说:“好好吃!”
容黎满意地颔首,又看一眼没动的林景池:“你怎么不吃?”
林景池说:“我不爱吃甜的,谢谢。”
谢秋言眨巴眨巴眼睛,容黎不满地说:“你知道巧克力是甜的?所以你吃过对不对!你居然不给他吃,自己吃独食啊?!”
林景池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吃过一次。”
容黎耸肩:“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啦。”
“可是……”谢秋言试探地说,“公主姐姐,你刚刚说,这是你……爸,从国外带回来的。”
对于那时候的谢秋言来说,离了碧山村已是不得了,何况是国外。
容黎不在乎地说:“我爸给我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多了去了呢!欸,你要喜欢的话,我明天多拿几盒给你?”
谢秋言看了一眼林景池,见他没什么反应,试探着说:“公主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你嘴巴甜啊。”容黎用手指绕着头发,惬意地说,“我心情好,当然就对你好咯。”
谢秋言说:“要是你真的是我姐姐就好了。”
【以下为修文部分】
容黎对这句话的反应将决定谢秋言接下去要怎么做怎么说。
而容黎对此一无所知,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是嗤笑了一声,说:“你想得美!我才不要什么亲弟弟亲妹妹呢!”
林景池看了一眼谢秋言。
仿佛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谢秋言才五岁,搞不明白,于是问:“为什么?”
容黎仍然绕着头发,说:“我爸只有我一个小孩,所以最最最宠我了,我最讨厌和别人分享,更何况是我爸啊!要是真有一个什么弟弟妹妹,我就要……”
谢秋言凝神静气。
容黎想了想,一拍掌:“赶出去,卖了!卖去山里,让他这辈子都回不来!”
谢秋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景池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如果,你真有一个弟弟,然后,他生了一种很难治的病……”
容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病,会死吗?”
林景池点点头。
容黎想了想,居然露出一个笑:“那也不关我的事,死了就死了呗,反正,我说过了——我最讨厌别人和我抢爸爸了。再说了,我爸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娶,更不会和别人生小孩!”
谢秋言的嘴唇抽动,林景池想要阻挠,却已经来不及。
他反驳容黎:“你爸骗你。”
容黎一愣,随即大怒,猛地推了一把谢秋言:“闭嘴!你算什么东西?!”
容黎其实没用太大劲,但她没料到谢秋言太瘦弱,被推得几乎倒在地上,是林景池反应快,接住了谢秋言。
谢秋言已满脸是泪。
容黎一怔,实在莫名其妙,她又是生气又是不爽:“我好心好意让你们来我家过夜,还给你们吃巧克力,真是不知道好歹……”
谢秋言猛地把手里剩下的巧克力往地上一丢,巧克力半融,弄脏了容黎心爱的地毯。
容黎尖叫一声,谢秋言加大了声音,几乎是吼着说:“你爸骗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傻子!”
林景池:“不要说了!”
谢秋言还在煽风点火,带着哭腔说:“你爸在外面一直都其他小孩!你才不是唯容黎几乎要气炸了,恨不得抓烂谢秋言的嘴。
林景池拦在两个人中间,向容黎道歉。
容黎哪里听得进去,这番动静也把家里佣人给吵了上来,容黎感觉有了依靠,指着他俩怒吼:“把他们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佣人为难:“容小姐,现在很晚了……”
容黎还是尖叫:“我说了!赶出去!”
林景池没有让他们为难,牵着还在哭的谢秋言转身走了下去,谢秋言抽抽搭搭地说,我不走,我凭什么走。
林景池平生第一次感到这么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最终谢秋言又改了主意,说,我不稀罕,我要回家。
他拉着林景池,跟着佣人下了楼,上了司机的车,从此没有再来容家。
***
容黎震惊地看着谢秋言,一时无言。
谢秋言说完这件事,似乎疲惫万分,靠在枕头上,没有说话。
容黎隐约记得有两个长得不错的小男孩在自己家借宿过一晚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哭了一晚上,后来她就忘记这件事了。
容黎就是这么个人,不好的事情她总会第一时间忘记。何况小孩子的记忆力本来就总是很碎片式,渐渐地,她也就真的忘记这件事了。
现在骤然被唤醒,容黎还真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合着谢秋言后来那么讨厌自己,是因为自己那时候把他俩大晚上赶出去了。
容黎嘴硬地说:“我那时候小……而且,而且……谁要你自己不好好说话?你哪怕告诉我,你是我亲弟弟呢?”
谢秋言扯了扯嘴角,说:“难道那么说,你就能接受?何况,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证据吧。”
容黎语塞。
没错,如果谢秋言当时那么说,自己反应只怕会更大。
容黎只好说:“我半夜赶你出去确实不该,但最开始收留你们也是我心软,你们两个莫名其妙跑来才吓人吧……总之,我们都有问题。”
容黎自顾自地下了个“折中”的结论。
谢秋言淡淡地说:“嗯,你本来也没什么错……”
话还没说完,谢秋言突然张开嘴,爆发出剧烈的呕吐声,随即硬生生咳出一口黄水,容黎瞪大了眼睛,赶紧按了呼叫铃,两个护士和魏岚瞬间冲了进来,容黎被她们挤开,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围着谢秋言忙前忙后。
魏岚转头对容黎说:“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容黎愣愣地点头,很快医生也来了,容黎只能透过门缝往里看。
其实来之前她就查过尿毒症会有什么症状,但真的看到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容黎在外面站了很久,魏岚终于从里面出来,看她还在,轻声说:“他现在应该不能和你说话了,你下次再来吧。”
“我下次再来,他的状况会更糟糕吧?”容黎说。
魏岚叹了口气,说:“他现在只能不断地做透析。”
容黎没有说话,魏岚说:“我刚给林景池打电话通知他了,他估计很快就会过来,你不是不想看到他吗?那就赶紧走吧。”
容黎犹豫了一会儿,说:“魏岚,你知不知道他和林景池小时候见过我的事?”
魏岚很惊讶:“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过一点……但,他居然告诉你了?他不是答应过林景池,不把自己因为你被拐卖的事说出去吗?”
容黎瞪大了眼睛,魏岚很快也反应过来,捂住嘴快步要走。
容黎一路追上去,魏岚最后只好告诉容黎,具体的情况,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他俩小时候半夜被容黎赶出去,司机本来要送他们去警局,结果因为容黎临时打电话大闹,要司机快点回来,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所以司机只好在离警局还有大约三百米的地方把他们放下了。
谢秋言当时情绪不稳定,下车后就自顾自往前走,却走入了一条拐角,被人直接劫持上车,林景池也险些被带走,他挣脱后自己一路狂奔到了附近警局,但那时候监控还不够多,所以最后谢秋言就这么消失了。
一直到六年后——容黎和林景池都十六岁,上了高一,谢秋言才终于被找到。
不幸中的万幸是,谢秋言被卖给了一对生不出孩子,想要传“香火”的夫妻,而并没有遭到更多的凌虐,当然,他早慧,总是想要逃,所以打骂是少不了的。尤其是他们后来发现,谢秋言有先天疾病,治疗费用不菲。
那对夫妻在“买”回谢秋言的第三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个男孩,于是那之后谢秋言的待遇更是一落千丈,之前他身体不适的时候,那对夫妻还愿意勉强帮他治一下,那之后就相当于让他等死了。
最后,谢秋言恳求他们,让自己回到父母身边,自己不会举报他们。他还恐吓他们,说自己活不长了,如果死在这个屋子里,将来一定会找他们的亲儿子索命。
那对夫妻给了谢秋言一点钱,十一岁的谢秋言就这样艰难地,凭着记忆,找回了碧山村,然后辗转回到林景池和林奶奶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容黎见到谢秋言时,谢秋言明明十一岁了,看起来却像七八岁,而且病得那么严重。
听完魏岚的描述后,容黎一个人呆呆地在医院草坪处坐了很久。
她完全不记得了。
如果说,曾经有两个小鬼被带来自己家,然后被赶出去这件事,她还稍微有那么一点模糊的记忆的话……
最后大吵大闹要司机回来,她完全不记得了。
确实,她也没必要记得。
发呆了很久之后,容黎折返,回到医院,说:“魏岚,人少了一个肾,会怎么样?”
魏岚惊讶地看着容黎,半晌,容黎说:“要么,你帮我和他做个肾检测吧。”
为了保证连贯性还是把没改的也一起发过来了,改了的某大段会特别标注一下【修文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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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