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尉迟少爷,”亚伯推了下眼镜,“以我们目前的水平,容舱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不过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给小少爷戴上了通讯手环,您随时可以通过手环与他取得联系。”
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骆融年龄心智还尚未成熟的考量,需要有人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用语言去引导指示。
亚伯说完,从助手手中接过一只金属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蓝色手环,递给尉迟,戴上通讯手环的那一刻,有金色的脉络顺着腕部与手环的驱引器相连接,尉迟能够共通戴着另一只配对手环的骆融的视线,只不过视角很有限且极不稳定。
“小少爷,准备好了就闭上眼睛,我们要为你关闭容舱的门。”
“好。”骆融感受着脑袋的一圈沉重的金属机器,贴着额部的皮肤一片冰凉,他略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自己期待了整整快三个月的时刻,终于在这时就要实现了。
“手环有限制使用次数,”亚伯摁住了旁边面色沉肃,时刻准备在机器启动后就摁下手环的尉迟,示意他稍安勿躁,“并且每次开启都会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要留在关键时刻使用。”
尉迟闻言,只能暂时先把手环收好。
而容舱里的骆融已经全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他的意识无比眩晕,模糊间似乎隐隐听见另一端的樊今因为腺体能量的消耗而沉重痛苦地喘息着,最后视线彻底陷入黑暗里,手脚都似轻轻地漂浮在半空中,感知迟钝麻木。
“哗!”
意识回笼的瞬间,像是破开了沉压的海面,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凉陌生的空气。
粗糙的枝干拍打在脸上传来的丝丝抽痛感,骆融猛地坐起身,他瞪大眼睛环视着昏暗陌生的四周。
这是哪?
借着不远处的灯光,他低头看了看手掌,手指握拳捏了捏,确定这是他自己的身体,没有附身在别人身上。
不会是……失败了?
骆融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及拍去衣服上沾到的叶片杂屑,从周围的环境来看,他现在正处在某栋豪华别墅的后院里,别墅宽敞的正大厅里有谈笑声与酒杯碰撞的脆响传出,透过晶莹浅薄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聚集着都是西装革履礼仪精致的上流贵族,大门入口处有侍应生和保镖,显然参加宴会的人需要身份识别与私人请帖。
骆融在原地杵了半晌,想起爷爷曾经和他说过,他爸妈是在家族联姻的宴会上对彼此一见钟情,从始至终都恩爱如初,彼此互相扶持、相敬如宾,然后诞下了爱情结晶——也就是他。
在长辈亲戚们口中,那是佳偶天成,一段圆满值得歌颂的爱情故事。
亲眼目睹一次,也是他折腾这么久,此行来的目的。
这么看来,他应该是成功回到了十年前,也就是他爸妈初见的那天晚上。
骆融兴奋地点开手环,想与尉迟分享眼前的场景,却不想对方那头一直连接不通,他尝试了几次无果,只能转而放弃。
骆融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在入口处右拐的庭院内,换句话说,也就是他可以直接绕过庭院走进大堂,不用担心被门口的保镖给拦下。骆融满心期待地正要走去,却半途倏忽想起临行前亚伯最后对他的严正提醒。
“十年前的商政局远不如如今太平,你一切要低调行事,就当只是一位普通的宴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只看一眼,就看一眼他就心满意足了。骆融低头整理好衣物,抬脚走进辉煌华丽的宴会大厅。
亚伯去实验房取了趟样本回来,看到尉迟还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他放下装在过滤池里的样本,指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桌面,他想起骆融为了参加这个项目偷偷跑了两次研究所,但即便骆融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了,可哪里逃得了他那老父亲敏锐的眼睛,为此骆义奎还屈尊降贵地亲自向研究所问了一遭,最后有惊无险地没被发现。
可问题在于,当今东南联盟协会的会长,与动动手指就会让商界震上三震的资本巨头,那两人是会互看对眼、一见钟情的设定?
亚伯深度怀疑。
“他进去了。”一旁的尉迟忽然出声道。
亚伯的目光朝显示屏投去。
骆融手环上有时间倒计时,显示的不多不少半个小时,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半小时后他完没完成他想做的事,都会被强行送回研究所。
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心知耽搁不得的骆融混在交谈的宾客中,视线在整间宴会厅里搜寻着。
一对挽臂手持香槟的年轻夫妇经过时,注意到骆融四处找人的模样,上前好心询问道:“小朋友,你和父母走散了吗?”
骆融很不情愿被别人叫做小朋友,只是出于礼貌,他按捺下乖乖回道:“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
女子倒也从没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孩子,眉眼精致,唇红齿白眸色清亮,脸庞白白净净,发丝松软,举动间透着小少年独有的朝气蓬勃,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只是……
抛开这些不谈,这小孩,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骆融被盯得有些发毛,他后退一步先行告辞,“谢谢关心,那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女人反应,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女人还沉浸在思绪里,直到身旁的男人拽了拽她,提醒道:“别愣神了,人快到齐了,我们得去敬酒。”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在跟着男人往前时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我觉得那孩子,好像在哪见过……”
另一端的骆融在人群里穿梭了十分钟,仍然没找到想找的人,他有些气馁,路过的侍应生贴心地给他递了杯热牛奶。
骆融独自往没人的沙发上坐下,打开手环与那头失落道:“尉迟,我找不到他们。”
时间太过限制,又需要保持低调,不能在宴会厅里引人注目,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尉迟心下一顿,只能出声安慰他:“没关系,这次不行,以后还有机会。”
还有?亚伯在他身后苦不堪言。
骆融愤闷地把手里的牛奶杯放在桌上,“我不喜欢喝牛奶。”
“嗯,我知道。”
尉迟安慰完小孩,转头看向亚伯,“是不是中间哪里出了故障?”
亚伯摇头表示不清楚。
时间只剩十分钟,就在骆融要放弃之时,宴会厅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他被声音吸引着抬首看去,在看到那抹身高腿长的身形后双眼一亮。
“是悬河伯伯!”
骆融猛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蹬蹬朝宴会厅门口的方向小跑去。
“波米,等下……”尉迟焦急地出声想要制止他,却不想手环忽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电池的续航时间结束,与那头的联系又毫无预兆地断了。
见尉迟眉心忧心地蹙紧,亚伯上前劝解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他是纪会长身边的副手之一。”
其实尉迟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自己就是纪谈捡回来的,纪谈身居高位,手底下人手数不清,可真正让他完全信任并被重用的只有他身边的两位副手——澜山与悬河。
骆融年龄小尚不谙世事,在他的印象里悬河自然是和蔼可亲的,可其他人不会这样觉得,因为当年纪谈带着人扩展协会势力,悬河跟在他身边,手起刀落不知杀了多少反抗党,鲜红血液迸溅了一身一脸,他却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悬河生性多疑,十三年前不仅不少只会更甚,他不清楚骆融的身份,若是将骆融视作了威胁,未必不会对他下手。
尉迟越想越不安,可他除了等待这煎熬的十分钟过去,别无办法。
而此时骆融眼见着已经离厅口的人群越来越近,却在距离五米之时被一道庞大的身躯给挡住了去路,他一仰头,看到身材魁梧的保镖正面色冷沉地睥睨着他,压迫感迎面袭来。
被拦住的骆融焦急不已,可他只是见着保镖背后的悬河端着酒杯与别人谈笑风生,分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却连瞥都懒得瞥一眼。
骆融矮身想借着身形优势从缝隙里溜过去,却被眼尖手快的保镖一把拎住后领,毫不怜惜地向前甩出两米,骆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口袋里的手环因为惯力掉出,清脆地滑了一段后撞击在墙面前停住。
那一声类似金属碎裂的声响几乎令他头皮竖起,骆融还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慌忙去捡起自己的手环,可仍然还是太迟了,手环的屏幕贯穿着一条裂缝,骆融摁动着开启键,不仅没有反应,连倒计时都消失了。
他瞪大眼睛,不死心地喊了几声,“尉迟?尉迟!”
正当骆融六神无主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只手将他扶起,这只手皮肤柔滑娇嫩,手的主人身上还带着女性香水的味道,骆融转头,发现是刚刚在宴会厅里关心他的女子。
“怎么样,摔伤了没?”女人问道。
“……”骆融只是摇头,他抿着嘴眼尾带着一点红,是急出来,女人却以为他疼哭了,蹙眉微愠地看向动手的那名保镖,“他只是个孩子,你们有没有点羞耻心?”
这斥责的声音在宴会厅里传开,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原本跟在女子身边的男人站在一边,却没有上前阻止,他的视线紧盯着骆融,这片权贵势力众多,他的本家地位不高但结交广,今晚这场宴会的被邀者身份都不简单,他却对这个孩子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果要说是从前被家族宝贝地藏着,可眼下这边动静不小了,却也不见他的父母家长过来认领。
男人思虑着,扬手正要把侍应生叫来询问,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悬河摆手挥开挡在前面的保镖,几步走上前来,他不甚礼貌地朝骆融打量而来,眼神中尽是陌生的寒意。
是悬河没错,可又与骆融印象中亲切的伯伯差之千里。
骆融还是不死心,可他刚迈步就被女人给摁住了,她警惕地盯着悬河,一边与骆融低声说:“别靠近。”